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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人 ...


  •   北方的天气还透着冬日未尽的寒意,灵机城内却已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街上的枯黄落叶已被人清扫干净,树枝上也冒出新芽,春天正在悄悄拥抱这座城市。
      少年骑着一匹快马,马蹄踏过干枯的落叶,在青石板地上踩出清脆的声音,街上的人们抬眼看到马背上少年的身影,无论是裹着头巾的大胡子商人,还是叫卖的小贩,都没有流露出不满的神色,挎着篮子的姑娘悄悄红了脸,坐在门边的大爷脸上也浮起笑容。
      在这生机勃发的季节,还有什么比少年英俊的脸庞上一抹笑意,腰间佩剑的流苏起起落落更美好的景色呢。
      红衣的少年,正是恣意生长的年龄,犹如出鞘的利剑,无所畏惧。
      在众人心中留下如此美好印象的少年,驾着高大骏马,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幽静无人的深巷口勒住了马。
      红衣少年牵着马走到巷子深处,眼前赫然是一道石门。
      没有多余的花纹,甚至连门环都没有,少年轻轻抚摸着岁月在石门上刻下的斑驳纹路,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一拳轰在石门上。
      厚重的石门被这股巨力震得扑簌簌落灰,但以区区□□之力,当然轰不开这坚硬的石头。
      少年甩着红肿的拳头,一脸愤懑。
      “姓陈的!你若再不让钟棠开门!我便……”少年咬牙切齿,确实在没能想出什么有震慑力的词句。
      他也自诩武功盖世,当年师父便夸他天赋异禀,什么一拳震退山中猛虎,一掌可敌水中蛟龙那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牛皮都没少吹,但不管怎样,以凡人肉躯想撼动这坚硬的石门,委实有点困难了。
      “你若再不开门,那肉包我可就独吞了!”少年大吼,摸出藏在胸口的热包子。
      话音刚落,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小童探出头来,伸手便要拿那肉包子。
      少年眼疾手快,又将包子藏回怀中,一只脚卡住门缝,笑嘻嘻地说:“乖钟棠,带我去见你哥,肉包子归你。”
      钟棠好像与少年相识已早,叹口气便让出一条路来,稚气的脸庞上挂着无奈的表情,少年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小小年纪净学你哥,皱什么眉头,老气横秋的。”
      钟棠一巴掌拍开少年的手,不满的说:“燕徊阁下,一会儿见了兄长,可别说是我让你进来的,不然少不了一顿责骂,若是罚我不许吃饭,那可如何是好……”
      燕北归笑眯眯地听着钟棠发牢骚,伸手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放心吧,你哥不想见的人,就算是天皇老子,当今圣上,也断然进不来。”
      虽然从小到大在这府中出出进进惯了,但燕北归每次都要感慨一下,外面的石门虽然简陋,但其中却又别有洞天。
      院中凿池堆山,栽花种树,或见小桥流水,或见曲径通幽,不时还能见到些珍禽行走其间,燕北归看着这园林美景忿忿地想,自己在边疆战场出生入死,好不容易让那些四境虎狼消停了才得闲回趟京城,这小子却在这里悠闲自在。
      不过燕北归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们二人这些年来肩上的担子,谁也没比谁轻些。
      钟棠将他带至偏房,吩咐下人上了热茶,说:“阁下现在这里小憩片刻,我去请兄长大人。”
      燕北归将佩剑放在桌上,当年他从这里离开,原以为是回不来的。
      思绪被翩然而至的脚步打断,来人一袭白衣,手执折扇,笑道:“听说边疆大捷。”
      燕北归喝了口茶,看着倚在门边的人,轻叹一声:“是啊,大捷。”
      不等那人接话,燕北归便将他牢牢抱紧。
      “我回来了,陈涣,你不在身边,诸事不顺。”
      白衣的陈涣轻轻拍着燕北归的脊背,也不在意那打碎的茶碗,就仿佛他是个在撒娇的孩子一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入夜微凉。
      燕北归坐在屋檐下,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星,有些出神。
      陈涣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袍,问道:“看这么认真,想什么呢?也不怕着凉。”
      燕北归回头笑了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坐下。
      “陪我坐会儿,我在烦明日大朝会,不知皇上又会是什么脸色。”燕北归叹口气,脸上少有的浮起一股烦躁。
      陈涣低声说:“北归,你可否听我一言。”
      燕北归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说道:“那是自然,若非有你不时指点,我怎可能活到今天?”
      陈涣道:“赵家天下已到了第三代人手里,你虽然年龄不大,但毕竟还是前朝武将,江山不让你守,你便莫要再执着。”
      燕北归一脸不可思议:“这六年为了北御军我费尽心力,就这么……北边的契丹人虎视眈眈,等那帮老迂腐下了令再调兵,这大通的江山早就喂了狗了!”
      陈涣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这话你我之间就罢,切勿声张。这次北方大退夷人,你确是汗马功劳,但你现在年纪尚轻,皇帝又与兵权积怨已深,你若不知韬光养晦,锋芒太露。”陈涣顿了一下,又道:“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的罪名说压也就压下来了,到时候你拿什么护得燕家周全?个中利害,你自己应当是明白的。”
      燕北归低着头,耳边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表情,沉默了良久,低声说道:“燕家除了我,就还有个不问红尘的弟弟了,周全不周全,用得着我护吗。”
      “只是我觉得自己活得实在是太窝囊了些。”燕北归抱住脑袋,双手插进发间。
      “他已是世间至尊,却因一丝对前朝遗将的疑心和奸佞小人的诬陷便将我父亲召至边疆,名为领兵,其实就是送死,我父亲七十岁呀……那时已经染了痨病,北方那么冷……”燕北归轻声说,他甚至没有太多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
      “这世间真的没有'道'了吗?九五至尊便能为所欲为吗?为什么有人犯了罪,但所谓'天道'依然让他逍遥自在?”燕北归深深吸气,看向陈涣,英气的眸子里满是迷惘。
      “既然有这样的人存在,我们活着,为何?”
      陈涣看着面前的少年,表情柔和,他把燕北归轻轻搂进怀里,摸着他散下的长发,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有错当罚,有罪当诛,朗朗乾坤下,你想要的盛世,只要你还未放弃,我会帮你夺下来。”
      燕北归问道:“阿涣,你是为了什么?”
      陈涣拍了拍他脑袋,说:“人各有路,我们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五更天未亮,燕北归便穿戴整齐上了马背,陈涣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唠叨着:“一会儿到城门口就下马,莫带兵刃,你脑袋笨些,想想之后的说辞,皇帝对你有赏就收下,让他觉得你是个能用钱财摆平的人,但也别表现得太过,免得让他觉得你是好大喜功之辈……”
      燕北归无奈的打断了他的絮叨,说“你这般唠叨,倒像那管家婆一样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陈涣用扇子掩住半张脸,闷闷地说:“还不是怕你在疆北待久了,朝廷的规矩给忘了。”
      “嗨,生来就带着的东西,我哪能忘。”燕北归笑着拍了拍陈涣的肩膀,说: “走了。”
      望着燕北归的背影,陈涣又一次觉得,这小他四岁的少年将军是如此的意气风发,而蛰居于此的他,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拂晓将至,唯几点星光依旧明亮,陈涣怔怔地看着天空,突然勾起一抹微笑。
      站在一旁的小钟棠看到自家兄长没由来的笑容,疑惑道:“兄长?”
      “罢了,打了胜仗的将军,本就该是如此模样。钟棠,回去吧。”
      钟棠垂首答道:“是,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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