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山鹿

49、第 49 章

　　闻默睡觉并不沉，早上沈芳梅出门上班，闹出的动静即使隔着一道门也依然听得见，一声关门声后，他睁开眼睛，安抚地摸了摸池凉雨的头发，将她搂回怀里，重新闭上眼睛。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半天，房门忽然被敲响，闻默微微皱起眉，捂住池凉雨的耳朵，眼睛看向房门，就听池鹏程在门外说：“姐，我中午和朋友约好了，不回来吃饭。”

　　没有得到回应，他自语了一句：“没醒吗？”

　　脚步声远去，等熟悉的关门声响起后，外面彻底没了声音。

　　闻默低头亲了亲池凉雨的发顶，小心将她放开。

　　他下床拿过衣服穿上，淋了雨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水腥气，闻默并不在意，他到书桌边坐下，拉开最上层的抽屉，随意地翻了翻，都是一些高中的试题、文具，他不感兴趣，把抽屉合上，换下一个。

　　是他昨天打开的那个，里面放了各种女孩子的小饰品，发卡、头绳、头箍、抓夹等等，闻默起了兴趣，认真翻看了半天，找出许多他送的东西，这一发现让他脸上的笑意都深了许多。

　　书桌柜子里放的东西零散，最里面放着一个铁质的月饼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带锁的笔记本，一本线圈本，还有三个硬皮笔记本，外加几张池凉雨的照片。

　　他一张张看下去，有婴儿时被父母抱着的合影。

　　三四岁时穿着粉色的纱裙，脸蛋肥嘟嘟，面对镜头神情懵懂。

　　七八岁的池凉雨扎着两个辫子，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十多岁的池凉雨坐在秋千上，朝着镜头微微笑着。

　　从稚嫩到逐渐长大，像是见证了她的成长，看她从小女孩变成如今的模样，闻默每一张都看得很仔细，看完他把手机拿出来，把照片全部拍下保存。

　　拍完他把照片放回去，忽然扭头看向池凉雨，对着她拍了一张，这才收起手机，拿过笔记本翻看。

　　歌词本和日记本看得出来都是初中时候的东西，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闻默随便翻了翻日记本，手指厚的本子几乎快写完了，他放到一边，打算等下再看。

　　其他几个本子也内容多样，记录诗词的，抄写名言警句、伤感语录的，还有一本手写的同学录，看得出做得很用心，每一页都用彩色铅笔写了页码，扉页贴着一圈金鱼贴纸，画了彩虹，内页则用各种胶带装饰。

　　闻默翻到第一页，目光从开头的姓名移到写在最后的祝福语。

　　祝小凉雨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越长越漂亮。署名是陈越。

　　祝凉雨小宝贝永远健康快乐，爱你。署名井娜娜。

　　希望以后还能遇见你，我们再比一场，到时候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署名初三二班钱仲文。

　　一页页翻下来，闻默的脸色越来越沉，这些都是他没能参与的过去。

　　最后一页别出心裁，用法语写了一段话：Je t’aime, même si tu ne le sais pas. adieu.

　　看到这个闻默脸色瞬间变得恐怖，他蓦地捏紧了页脚，死死盯着右下角张源两个字，半晌忽地冷笑，他不懂法语，顶多知道几句话，但“我爱你”的法语还是看得懂的。

　　他敲了敲指节，眼神冰冷，霍地起身出去，在客厅找到打火机，转而来到阳台水池边，把同学录点燃后扔到水池里，看着它燃烬，最后拧开水龙头，把黑色的残渣冲洗干净。

　　这样就什么也没有了。

　　做完这一切，他噙着笑回到卧室，继续翻看剩下的东西。

　　那本加锁的笔记本没找到钥匙，闻默嫌麻烦，两手抓着本子外壳，暴力掰开了。

　　原以为藏着什么秘密，可是打开后，却见本子上贴着一张又一张的纸条，全都是他曾经写给池凉雨的，闻默瞬间被哄好了，他靠着椅背翘起腿，越看越开心。

　　池凉雨晚上难得没有失眠，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前几天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心情平静的不可思议，她看着书桌前的闻默，问道：“几点了？”

　　闻默看了眼手机，回她：“九点多了。”

　　“啊？”池凉雨坐起身，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喃喃道：“我睡了这么久。”

　　然后想起来什么，赶紧问：“你没出去吧？”

　　闻默看她一眼，笑笑，又低下头继续看日记本，边说道：“放心，你妈早就上班了，你弟好像去补习班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池凉雨放下心，注意到他手里的本子，问：“你看什么呢？”刚说完她脸色一变，急忙跳下床去抢，边嚷道：“你偷看我的日记。”

　　闻默乖乖让她拿去，笑吟吟道：“不看又怎么知道凉雨初中的时候这么可爱，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好想穿越到武侠世界，仗剑天涯，行侠仗义。今天我告诉风我的烦恼，结果它们吹得更厉害了，果然是我把烦恼传染给了它们。偷偷涂了妈妈的口红……”

　　“住口。”池凉雨满脸羞耻地吼了一声。

　　“我也不是故意记得这么清楚，谁让凉雨写得那么可爱。”闻默摊开手，表示无奈。

　　池凉雨气得瞪他，忽然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打开抽屉柜子，果然东西全都有被翻过的痕迹，她恨恨咬牙，指责道：“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乱翻我的东西，跟贼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闻默不慌不忙地说：“不告而取谓之贼，我只是看，没有取。”

　　“你侵犯我的隐私。”

　　“对啊。”闻默承认得很干脆，丝毫没有被指责该有的羞愧。

　　池凉雨被他的无耻气得眼圈发红，甩手把日记扔到地上，摔门出去了。

　　闻默摸摸鼻子，把日记捡起来放回原处，跟了出去。

　　一路跟到卫生间，池凉雨从镜子里看到他，立刻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刷牙。

　　闻默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求饶道：“我下回不看了，凉雨原谅我好不好？”

　　池凉雨拿胳膊肘捅他，但是闻默抱紧了不放手，池凉雨没法，漱了口说：“你放手，我要洗脸。”

　　闻默不情不愿地放开，到外面等她。

　　“你可以走了吧？”看闻默出去了，池凉雨才问，说话时也没有看他，把牙刷放回去，又补了一句：“都已经上午了。”

　　“才九点多，我还不想走。”

　　池凉雨没再说话，洗完脸出来后继续说：“中午我弟回来，你不能多呆。”

　　闻默说：“不啊，他中午不回来吃饭，”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当时你还没醒，我听到了。”

　　池凉雨抿了抿唇，仍然摇头：“那也不行，我妈说不定会回来。”

　　闻默的神色冷下来，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池凉雨不由得有些惧怕，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可才动便被闻默抓住了手腕。

　　这时锁孔转动的声音忽然响起，池凉雨心里一惊，猛地推开闻默，刚好房门打开，池俊提着行李箱进来，抬眼看到闻默当即一愣。

　　“叔叔好。”闻默微笑着先开了口。

　　池凉雨还没想好借口和她爸解释，原本半开的防盗门从外面再次拉开，露出另一个人，三十多岁的女人，画着淡妆，穿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踩着高跟鞋，一头卷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看着很有气质。

　　看到女人，池凉雨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消失殆尽，她转头看向她爸，无声询问。

　　池俊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看了看女人，对池凉雨解释说：“你……姨，今天来帮忙收拾东西，我还以为家里没人。”

　　“哦。”池凉雨冷淡地问：“收拾什么东西？”

　　“你爸的衣服，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反正也不多，好收拾。”那女人代替池俊回答，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池凉雨一眼，又说道：“都要离婚了，东西放在这儿总归不太好，你妈没跟你讲吗？”

　　“是啊，没说，有意见吗？”池凉雨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边拉着闻默到客厅，边丢下一句：“要收拾东西麻烦快点。”

　　池俊尴尬地笑笑，看女儿态度冷淡，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女人到主卧去了。

　　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动静，池凉雨低着头，放在膝上的手指攥得很紧。

　　等里面传来的动静小了，她忽然勾住闻默的脖子仰头亲他。

　　闻默抬眉，有些诧异，随即眼里浮现出笑意，他扣住池凉雨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滚轮滑动的声音从主卧来到客厅，而后戛然而止。

　　池凉雨推开闻默，曲起手指抹掉嘴角的口水，抬眼看向她爸，神色淡淡的。

　　池俊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大过气恼。

　　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冷凝。

　　这时女人开口道：“凉雨，你就是想气你爸，也不能这么不自爱，才多大点的孩子就……”

　　“等等。”闻默打断她，含着笑慢悠悠问道：“我亲自己的女朋友，也能叫做不自爱吗？”

　　“我这不是……”

　　“你管的也太宽了，以为自己是谁啊，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池凉雨打断她，冷笑道：“不是已经收拾好东西了，那走啊。”

　　“凉雨，你这孩子怎么……”

　　池凉雨没理她，站起来对池俊说：“你走不走了？不走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回来。”

　　这句话准确击中了池俊的命脉，他半点也不想面对沈芳梅那个疯女人，立刻就想走，但走了几步又拐回来，语重心长道：“你马上上大学了，谈恋爱我管不着，可是你阿姨说得对，你不能不听，你还把人带回家，才多大点孩子就……就这样。”

　　他转而说沈芳梅：“你妈也真是的，只顾着自己，对你一点都不上心。”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池凉雨反问他，讥笑着一字一句地说：“我妈再怎么不好，她至少把我养大，至少没有不管我。”

　　“现在说这些教育子女的话，你不觉得晚了吗？”池凉指着闻默，带着恨意告诉他：“我早跟他睡过了，说不定我都怀了他的孩子，我就是不自爱又怎么了？你管的着吗？”

　　“都要离婚的人了，你说到底也不过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提供了几条精||子的关系而已。”

　　“东西全都带走，这里也不是你们还能呆的地方，立马滚出去。”

　　池俊被她气得脸色涨红，女人也恼道：“这是你爸的房子……”

　　“如果我没记错，那叫夫妻共同财产，离婚的时候判给谁还不一定呢。”

　　女人被堵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池凉雨把闻默的手机拿出来，威胁道：“再不走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我妈回来，看看是她能闹还是我能闹。”

　　最后池俊黑着脸离开，房门彻底关上后，池凉雨浑身的力气也跟着没了，她坐下来，垂着头半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