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青春》一曲幽弦

6、双人互动体操

　　“不知道，就见他跟刘梓霖一起出去了，怎么了，你找他有事儿？”
　　“我找他？”施瑯嗤笑，“我找他干嘛！”嘴上是这么说着，脚却不由自主往宿舍门口走去。
　　“哎，你去哪儿？九点要集合了，你快换衣服啊！要来不及啦！”
　　施瑯很不情愿地收回已然跨出门口的脚。
　　他返回床铺，干净利落地脱了裤子，正要囫囵穿上迷彩裤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把裤子放在床上，认真抻了抻折痕才穿上身，边穿还边咧嘴笑，把一旁的张弛看得目瞪口呆。
　　“你确定你没事？”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施瑯斜眼看他，把上衣换好，一把揽过他肩膀，“好啦，走吧，去找，嗯，去集合。”
　　偌大的操场上全是穿迷彩服的人影。
　　也不知道是自己眼尖，还是那口罩太显眼，施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洛汐。
　　他的旁边是刘梓霖，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施瑯双眼眯了眯，二话不说撇开张弛就朝他们跑去。

　　“洛汐，你看，”刘梓霖偷偷指着前头一个背影，“就那个女生，高马尾那个，她是我初中同学，现在在九班。我悄悄告诉你哦，她曾追过我，真的，她给我写过情书，还亲自给我的。”
　　洛汐看过去，觉得那高马尾有点眼熟。
　　“哦。”他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刘梓霖的话。
　　“不过我不喜欢她，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所以，我把那情书原封不动给偷偷还回去了。我聪明吧？”
　　“嗯。”洛汐嗯完，觉得有点敷衍，想了想又加了两个字，“聪明。”
　　“啊，洛汐，你居然夸我了……”
　　一只手突然穿过他们脸侧，然后一个身影横插/进来强行分开了他们，“哈哈，真不害臊，就这也好意思自夸聪明，简直笑死人了。”
　　“是你……”刘梓霖一看，竟是施瑯，差点气结，被当场挤兑也就罢了，还被暴力推开。他面色不悦，很是不服，“那你倒是说说，换作是你，你怎么做？”
　　“我干嘛要告诉你？”施瑯轻蔑道。
　　“你！”刘梓霖无语，“洛汐，我们走。”
　　洛汐没有动，只抬起眼，“马上集合了，先去排队吧。”
　　“对哦。”刘梓霖挠挠头，狠狠瞪了一眼施瑯，又被施瑯狠狠瞪了回来。无奈，他只好愤愤然走前面排队去了。
　　洛汐重新垂下眼，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了暗自得意的施瑯。
　　“哎……”施瑯张了张嘴，实在找不到话头，眼见张弛从跟前走过，立马叫住他，“你干嘛呢？耷头耷脑的。”
　　张弛看向他，摇摇头，“没事儿。施瑯，我先去排队了。”
　　“哦。”施瑯应了声，又把目光移回眼前的背影上。

　　8点55分，名叫赵腾的教官再次站在了台上。
　　“同学们，刚才我已经讲了大致安排，每个班也都分派了教官，那现在，军训就要正式开始了。第一个项目，是广播体操。去年，它还只是普通的广播体操，但今年我们做了一些变化，把它改造成‘双人互动体操’……”
　　台下一阵骚动。
　　双人互动？这几个字毫无疑问吸引了他们。
　　赵腾笑笑，“没错，就是双人互动，这里特指男生女生互动，稍后教官会上来亲自示范，大家拭目以待。”
　　他朝台下招了招手，两位男教官便敏捷地跃上台。赵腾说了句开始，两人便一步步示范起分解动作，他则在一边解说。
　　“预备节，原地踏步。常规站立，常规动作，口令至原地踏步时，男生伸右手，女生伸左手，直至双手交握。这节主要是调适双方距离，以便后续动作顺利进行。一至八节皆以女生为例，男生相反。”
　　“第一节，伸展运动。第一拍，女生左脚向侧一步，与肩同宽，同时，两臂侧平举，头向左转90°。第二拍，右脚并于左脚，左脚继续向侧一步。第三拍，与男生掌心相贴，同时快速连击三下。第四拍，手臂落下，还原至体侧，同时身体向左转90°。第五拍，双臂向前平举。第六拍，四掌贴合，同时快速连击三下。第七拍，同四，方向相反。第八拍，同二，方向相反，还至原站立位。”
　　这两节看下来，众师生反应不一。
　　有人不屑：牵手击掌？好幼稚啊，跟小学生似的，我拒绝。
　　有人纠结：要碰手手？好害羞啊，跟小情侣似的，我不敢。
　　有人付之一笑，斜睨一眼旁边之人，不为所动；有人小鹿乱撞，偷瞄一眼身侧之人，心生期待。
　　趁着第二节开始前的空挡，赵腾观察了一遍台下的反应，不过他没有表态，而是举着话筒继续讲解。
　　剩下的七节动作，除了整理运动，难度都有所增加。
　　第二节踢腿运动，两人并排反向站立，彼此手心手背相贴，做向前和向侧踢腿运动，考验的是默契；
　　第三节体侧运动，单手侧平举与对方交握，做同向和反向侧倾运动，考验的是信任。若是谁先松手或没拉住，对方可能就摔了；
　　第四节扩胸运动，双臂交叉与对方相握，做向左向右和面对面扩胸运动，锻炼和考验的是——默契信任定力全占了。
　　第五节体转运动，两人背部靠拢，双手上举手背相贴做向前和向后扭转运动，很是考验默契。因为退太远了够不着，退太近了又贴屁股。
　　第六节全身运动，双手前平举，与对方腕部互扣做下腰和半蹲运动，考验的是定力。没办法，那下腰的动作太像夫妻对拜，你得忍住不笑场；
　　第七节跳跃运动，双手叉腰，与对方肘部互扣做常规跳跃运动，锻炼的是协调性，颇有点跳小天鹅的感觉；
　　第八节整理运动，则维持了原样，迈腿上举立正，倒是没什么特别。
　　而体转运动和扩胸运动，是全场欢呼声最高的两个运动。因为这两个运动，一不小心就暧昧，特别考验人。
　　台上两位男教官面带微笑又一本正经做完了全套动作，朝师生敬了个礼便又背手而立。
　　掌声欢呼声同时响起。
　　“看来，大家兴致都很高啊。”赵腾面带微笑，“我们之所以做这个改动，一是为了革新试点，二，当然是为了提高同学之间的亲密度与信任度，进而促进团结，增强班级凝聚力。不过这套体操目前仅限于咱内部军训之用，校领导表示，若反响良好，以后可以向教育部推荐，在全市中小学试行。不过这是领导们的事情了。接下来，就由两位教官带大家一起熟悉动作。”
　　众生：“原来我们是一群小白鼠啊。”
　　不过，他们也是一群“甘愿献身”的快乐小白鼠。
　　当然，也有人内心是拒绝的，比如洛汐。
　　由于这套体操需要两两配合，且并未规定非要男女搭配，所以单数的班级便由本班教官或老师充数，男女不均等的亦可自由组合。
　　洛汐的班级刚好男女各半，所以排队的时候就相当于凑好对了。
　　等各班都调整完毕，台上的两位教官便开始带他们一起练习动作。
　　场上响起了熟悉的广播体操口令音乐。
　　但此刻洛汐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右侧的女生伸着手，尴尬地看着他，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同样尴尬的还有她后面的女生。
　　这个女生搓着衣摆，频频偷瞄施瑯，见他双手插兜并无伸手的意思，她很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噗～你们这是，害羞？”施瑯身后一位女老师忍不住笑道。说话的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兼副班主任，叫李鸣竹。据她介绍，这鸣竹俩字取自《千字文》中的“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倒是挺有寓意。
　　“李老师，我……”施瑯旁边的女生开口了，她叫张尚美，长得个高体瘦貌尚美，“我想换位置。”
　　洛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想换！”他旁边的女生立马接道，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尚美尚美，我们俩搭吧！”
　　“好啊好啊！邱瞳，谢谢你！”
　　洛汐和施瑯不约而同转过头，只见两位女生已经牵上了小手手，正扑闪着眼睛看着他们。
　　“……”洛汐懊恼地闭上眼。
　　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施瑯那矜贵的手终于从裤兜里出来了，他摆摆手，笑得无比灿烂，“当然当然，你们随意。”
　　于是乎，他和那位叫邱瞳的女生互换了位置，站在了洛汐右边。
　　洛汐依然没有动。
　　眼瞅着大家都牵上手手踏步了，施瑯心里暗暗着急。
　　这时，余威来到了训练场。他与其他班的班主任分完军训衣物，又去参加了校长组织的一个临时会议。他刚走到本班队伍，便看到了原地静止不动的洛汐与施瑯。
　　余威快步走至洛汐身边，点点他肩膀，对着他疑惑的眼睛小声说道，“洛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是有哪里不适，我跟教官请个假，你回宿舍……”
　　“余老师，我没事儿，不用请假。”洛汐摇摇头，他想起了施瑯曾说他扭扭捏捏连女生都不如，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此刻关乎到班级荣誉，他不能由着自己性子。
　　洛汐看了一眼施瑯，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几乎是在同时，施瑯也伸过手来，刹那间，两人掌心相贴。他转动五指，牢牢握住了洛汐的手。
　　洛汐浑身颤了颤。
　　他有点心猿意马，不觉漏了好几个节拍。
　　余威观察了片刻，抬起头，看了看正盛的日头，对李鸣竹说，“李老师，今天太阳有点大，我去备点儿葡萄糖。洛汐感冒还没好，你先看着他点儿，我马上就回来。”
　　李鸣竹还未回话，与她一起做操的男老师就立马应道，“啊，行行行，余老师你放心，我们一定看好了。”
　　这男老师正是他们的英语老师，名叫尤官左，谐音“有官做”，据他说，这名字是他奶奶和姥姥一起取的，简单两个字，倒是寄予了不少厚望。他差点真当“官”了——翻译官，不过后来还是选择回母校任教。他在一中，那名号可是响当当，因为他的教学成绩实在斐然，简直就是英语弱势同学的福音。
　　刘梓霖就曾说，有尤官左在，他的英语肯定能上145了。他初中的时候，英语得分率基本在90%左右。语文就更糟了，也就85%上下吧，150分的卷子他就没上过130，他的目标就是能上135，多一分都不用。余威同样名声不小，所以刘梓霖觉得自己妥妥的胜利在望。
　　“谢了，尤老师。”余威点点头，放心去了。
　　洛汐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因为场上已经快乱套了。惊呼声，爆笑声此起彼伏，把其他声音都淹没了。
　　让大家乱套的运动不是别的，正是考验信任的体测运动。这动作倒也简单，无非就是牵手侧倾，但却让洛汐难堪得差点跑人。
　　这个“罪魁祸首”，除了施瑯还能有谁？
　　在往洛汐这边侧倾的时候，施瑯好像站不稳似的，老往他身上倒。有两次倒的幅度太大，手都脱飞了，洛汐差点摔倒，但都被施瑯给拉回了——一次拉住了胳膊，一次搂住了腰。
　　在往施瑯那边侧倾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害洛汐老往他身边倒。有两次拉的幅度太大，洛汐直接扑他身上了，但都被施瑯给扶住了——一次扶住了胳膊，一次扶住了腰。
　　难堪，无以伦比的难堪。
　　洛汐后悔了，早知道刚才就请假了。
　　难堪的体侧运动终于过去了，场上的闹腾也小了一些。但下一节扩胸运动，又不少人悲催了。
　　这动作本也不难，无非是双臂交叉前伸，与对方相握，而后分开，扩胸，再重复。但初次学做这些动作，大家都还不熟悉，要么你忘了松，要么我忘了放。于是乎，不是你拉我过去，就是我拉你过来，不是我往你身上倒，就是你往我胸前扑，不少人因此还抱在了一块儿。
　　洛汐和施瑯就是其中之二。
　　当他们第三次抱在一起的时候，洛汐快崩溃了。
　　这次，是他自己忘了松手。
　　他们的手刚握上，施瑯就笑嘻嘻地给他发送了个wink，害他一时分神，被施瑯拉怀里去了。
　　而且，姿势几乎跟昨天楼道边一模一样！就差搂脖子了！
　　“哎哎，李老师，你看他俩……”一直奉命照看洛汐的尤官左，看到这一慕惊得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好暧昧哦，哈哈。”李鸣竹笑道，边扩胸边问，“尤老师，我采访你下啊。你说，这男女互动体操，好还是不好？”
　　尤官左前后看了看，边动作边答，“我觉着好。平时孩子们没机会这样互动，关系也都比较疏离。所谓的团结和凝聚力，平时基本感觉不到，而最能体现这两点的莫过于校运会。但是据我所知，这几届校运会，每个年级都有很多人借故请假。尤其是高三，项目几乎没人报，大本营也形同虚设。所以我觉得平时多些互动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建立一点情感联系吧。”
　　李鸣竹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现在的孩子都比较敏感，未必所有人都会愿意与异性这样接触，孩子家长可能也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所以才需要试点啊。别的咱就不说了，就说平时的课间操，有多少孩子是用心在做？有阵子我特地观察过，发现大都是敷衍了事，动作拖拉，没有活力，我看了都干着急。我觉得是该有新鲜的东西刺激一下了。”
　　“有道理。而且咱学校的孩子，学习那是一个比一个刻苦。他们的时间几乎都用于学习了，根本没精力做别的。就连学校的活动，也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但我觉得，新时代的学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啊。勤奋好学是好事，但一味地学习，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毕竟，人生的差距，只有到社会上才明白。”
　　“还记得去年的篮球联赛么？那盛况之空前，光是市里和外校的领导就来了好十几位。可偌大的观众席，外校都座无虚席了，咱校才寥寥几人。有位市领导是咱校学子，他当时就质问钱校长，‘咱们可是主场，怎不见人来加油助威？这么夸张的吗？啊？’钱校长都下不来台了。我估摸着，校领导应该是注意到这块问题了。”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刚上完课，叫孩子们一起去看。结果他们都不去，说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刷几道题，所以我就自己去了。去了才知道，那是场多么尴尬的比赛。我坐着尴尬，校篮球队被外校完败尴尬，校方输了面子更是尴尬。”
　　“对，我当时就坐在钱校长旁边，他脸绿的时候我也尴尬。”李鸣竹点头，做了个下腰的动作，起身的时候突然扑哧笑了，示意尤官左看洛汐，“我们再尴尬，有他尴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