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2、预知梦

　　姬怀暖做了预知梦：她会死在今年冬天，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漫天风雪中挺立的巨大钟塔，建筑倾倒在火光中，许多背负黑色羽翼的人类围着她，有人从身后温柔地抱住她，下一秒，冰一样冷的东西穿透了她的心脏。

　　身后那个人稍显低沉少年音在她耳边响起，“永别了，我的……姐姐。”

　　后知后觉的剧痛伴随着开始旋转的视野一起坠落。

　　“咣！咣！咣！”屋子的门被拍的震天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姬怀暖。

　　门外的少女挽着袖子，喊声传遍整个山谷：“姬怀暖！别仗着自己是少家主就磨磨蹭蹭，快出来！”

　　被吵醒的姬怀暖从床上爬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外面表妹姬怀锦的声音越来越大，姬怀暖眼珠一转，走过去握住门把，算准了对方拍门的时机，迅速拉开。

　　门外的少女毫无防备地被闪到，趔趄了一下，姬怀暖从门后窜出来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顾不上欣赏对方趴在地上的“英姿”，转身就跑。

　　姬怀锦大吼一声：“姬怀暖！”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房门，在廊桥上你追我打，原本在屋外等候她们的三个青年也追着她们跑，惊起一路鸟雀。

　　三月，繁花盛开，春山城中更是姹紫嫣红开遍，落花如雨。

　　城里大大小小的木屋循着山势起伏而建，更有不少固定在山壁上，悬于半空。所有的屋子都用长长的木廊相连，纵横交错，形成宛若迷宫一般的复杂道路。

　　无数穿着黑色作战服配着枪的战士穿行其中，间或有几个白衣绯袴的巫女出现。

　　跑在走廊上的姬宿一边追一边喊：“怀暖、怀锦，再不出发就真要迟了。”

　　闻言，姬怀暖掏出袖子里的纸燕子，在它放大到一半的时候就跳了上去，逃之夭夭。

　　姬怀锦不甘示弱，一气甩出四只燕子，带着自己的守护战士追了上去。

　　最前面的姬怀暖控制着燕子盘旋、回转，简直能玩出花儿来，总是在姬怀锦眼前晃悠，不让她追到，又撩拨着她的神经。

　　姬怀锦愤愤道：“我要是一个人，一定能追到你，把你踢下去。”毕竟同时控制四只，很难再分心做出高难度的动作。

　　姬怀暖拖长声调，“诶——”

　　姬怀锦最恨她这副气死人的样子，戳她痛脚，“你能这么飞，还不是因为是独个儿，被自己的守护战士抛弃的巫女，有什么好得意的？”

　　姬怀暖操控着的燕子几不可查地一顿，又恢复了灵活的动作，少女在表哥姬宿担忧的目光中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脸，“我一个人，战绩第一的巫女也还是我，反正不是被一堆人围着的那个谁谁谁。”

　　姬怀锦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恨不能跳到对方的燕子上咬她一口出气。

　　带着花香的暖风拂过纸鸟上用眼神继续交锋的两姐妹，春山的燕子和她们一起，快速掠过下面的房屋、山水和花林，渐渐靠近春山城的城墙。

　　两人操控着纸燕一前一后落在城墙上，耳边瞬间就充斥着战士们的谈话声。

　　“北军也太过分了，运过来的军需物资只有原来的一半。”

　　“换防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南军在的时候，从来不这样。”

　　之后接话的是个大嗓门，他一拍大腿，“嗨！这话说的，南军军长可是前任家主花词大人的裙下之……”

　　正说的唾沫横飞的战士被他身边的人狠狠捅了腰子，本能地立马反手一拳回击，等他反应过来，僵硬地转过身，迎着姬怀暖的目光局促地笑，“大小姐……”

　　姬怀暖咧嘴，呲着小虎牙威胁，“再说小心我揍你哦！”

　　周围的战士们嘻嘻哈哈，被她威胁的战士讪讪地挠了挠头，“不说了，不说了！”

　　“哼！”姬怀暖不再理会他们，扭过头去看城墙边高耸入云端的天梯。

　　天梯上有云轨，连接着人类最繁华的21座城市。最东边包括春山城在内的三座城都是姬家的地盘，她们守卫边疆，军需物资却是要靠掌握着内陆城市的军部来提供，那些人一旦出幺蛾子，东三城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不妙。

　　还有那个预知梦，那是什么地方？有着黑色羽翼的人类是《天数》中记载的荒人吗？

　　做为春山姬家的少家主，有人想杀她甚至成功杀死了她都不奇怪，但是，为什么，杀死她的那个人会叫她……姐姐？

　　出神的姬怀暖轻易被姬怀锦揪住长长的马尾辫，怀暖不甘示弱，也伸手去拽怀锦的辫子，两姐妹菜鸟互啄，谁也不让谁。

　　周围的战士们对此见惯不怪，一边看热闹一边起哄叫好，最后还是姬宿上手，说着好话强行将两人撕撸开来。

　　春山城靠近城墙的大喇叭上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开始播报：“怪物群靠近，南门方向，距离51公里，最快靠近速度172公里每小时，预计距离先头部队到达时间还剩18分钟，请今日守城的巫女组织战士做好战斗准备。”

　　同样的内容被播报了三遍。

　　城墙上的巫女和战士在广播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行动。巫女们和各自负责的战士编队聚拢在一起，诵念誓词，立下战斗契约。之后战士们迅速散开各就各位，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武器弹药。巫女们则站到了自己负责区域的中央。

　　广播每隔30秒播报一次怪物的位置，最后，即使不去听广播，城墙上的众人也已经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

　　放眼望去，距离他们所在的春山城越远的地方，天空的颜色愈加晦暗，远处有旋涡状的云层在搅动，透出一种近乎瑰丽的紫光。

　　众人已经能看见城外无处不在的灰色雾气中渐渐翻涌过来的东西。

　　巫女们张开正六面体的结界护住自己，她们的巫力让战士们身上亮起微光，更多力量则是延伸到战士手中的武器上，光芒愈盛。

　　穿着作战服的战士们端起枪瞄准远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敌人。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怪物群被灰色浊气包裹着，像是动物，又和动物完全不同，身形巨大，肢体扭曲诡异，三足六耳、腹背生翼的存在多不胜数。

　　如果只用枪，很难快速杀死它们，用大炮来对付身形灵活的那些又太过笨重。

　　因为这些怪物的快速再生能力，单纯的物理伤害对它们的杀伤力并不怎么样，附着着巫女净化力量的子弹则不同。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枪声一片一片响起，被微微发着绿光的子弹打中的怪物犹如被烙铁消融的冰雪，很快冒着烟消失不见。

　　姬怀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边给战士们提供巫力，一边观察怪物的分布和行进速度，在此基础上不断调动队伍的阵型和战力分布，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堵住对方，高效率地消灭敌人。

　　姬怀锦注意到那边姬怀暖的进度，不由地急躁起来，想自己往前冲。而她的三位守护战士则牢牢将她护在中央，时刻注意着战场上有没有威胁到巫女安全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放任她跑到危险的前线去。

　　他们和普通战士的晋升途径完全不同，用不着去争那些军功，只要保护好自己所效忠的巫女就行。

　　姬宿是姬怀暖和姬怀锦的表哥，因为怀暖没有自己的守护战士，他免不了要稍稍分心关注怀暖那边一点，目前看来，一切正常。

　　青年正要转过头，却在不经意抬头时看见了什么，瞳孔瞬间紧缩，厉声疾呼：“怀暖，上面！”

　　姬怀锦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异常情况，脸色煞白，“怀暖！”

　　姬怀暖自己更早一步感觉到了什么，迅速把一层结界加到了三层，这才抬起头，却在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变了神色。

　　那是一只翼展超过十米的鸟类怪物，就在她头顶正上方，因为浊气的遮掩，距离她只有数十米的时候才被发现，它形状像普通的雕鹰，头上却长着角，极速下坠的同时发出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她身边的战士有几个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迅速朝着那怪物开枪，却因为对方陡然加快的速度而打空。

　　姬怀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墨色的眼睛里像是有碧蓝的星海在旋转。

　　八大家的巫女擅长的巫术虽然各不相同，但力量的使用方式基本一致。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巫女的禀赋——只有极少数巫女才会具备的能力，其类型和分布完全没有规律可言。姬怀暖的禀赋便是预知未来。

　　她能在预知梦中看到的遥远的未来，清醒的时候也能模糊感应到的和自身安危相关的警示。还有就是，她主动去看的，即将发生在眼前的未来。

　　少女眼中的星海越转越快，她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画面：战士们过来会有伤亡。她对着身边试图跑过来帮她的人喊：“散开！”

　　守城的战士习惯于听从巫女的指令，迅速撤离了这片区域，只剩下姬怀暖这个被盯上的猎物和她那三层发着光的结界，在怪物眼中分外突出。

　　下一秒，怪物撞了上来，三层结界瞬间就被鸟喙攻破，几乎要戳到结界中的少女，同时也把自己卡在了结界裂开的缝隙中。

　　姬怀暖能看到未来，在怪物撞上来的前一刻就站到了安全位置，怪物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所以她才奇怪啊……

　　少女手中用高纯介金打造的袖剑附上巫力，刀身突然暴涨到三米，毫无滞涩地贯穿了鸟怪的眼睛。

　　她几乎能预知所有危险，那么，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方式，才能真正杀死她？

　　姬怀暖手中的巫力刀不但贯穿了怪物，也彻底打碎了已经破损的结界。

　　其他战士的子弹在结界碎裂后陆陆续续打在了那只鸟怪的身上，那具尸身瞬间千疮百孔。

　　怪物最后抽搐了几下，立时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