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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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川养成了每天下班之后在医院的天台抽烟的习惯。她的身体也养成了三天两头咽炎的习惯，P市协和一院心胸外科的日常繁忙无比，就像这个繁华的城市一样，在每个夜晚都璀璨地像一个彻夜不眠的天堂，站在一院三十多楼的天台，放眼望去，每个家庭都像嵌在浩瀚星空里的一点光芒。不能看到海的城市，在晚上也能体验到陆地和天空融为一体的感觉。
转眼间就已经三十五岁了，在科室里还算是年轻一辈，在父母眼里也还是孩子，放到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里，就成了中流砥柱的中年人，和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起，撑起这座城市的繁华。她几年前出柜了，父母没有反对，只是太了解她的性格，再加上她的性取向，父母很怕她打拼累了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互相分担难过的事。
烟盒被捏扁了，最后一根烟也在唇间燃尽了，手里装过咖啡的易拉罐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此刻装满了被她挤压变形的烟蒂。
叶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天台的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裤子上的浮土，看了眼腕间的表，绿色的荧光指针将时间指向了两点十五分。
还能睡四五个小时。
叶川嘲笑自己的容易满足，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从楼梯往下走。
医院的楼梯间很少人走，高层的楼梯更是因为打扫频率不够高而落下薄薄一层灰尘，每个上夜班的晚上，轻轻走在楼梯间，叶川都试着不要吵醒声控灯，也不要扬起那一点点灰尘，凭着对着几节楼梯的熟悉，闭着眼睛慢悠悠地往工作的二十七楼走去。
快到二十七楼，听到了压抑的哽咽声。
心下一惊，不小心把手上的易拉罐敲在了扶手上，扶手和易拉罐一起发出长长的共鸣，叶川赶紧伸手按住，却还是让声控灯在那个蹲在角落的人头上亮起。
这个城市最好的心外科就在那个楼梯间门的另一侧，而楼梯间的这一侧却还是蹲着一个深夜哭泣的人。有时候叶川也不知道躺在这个医院的病人是幸运还是不幸，比得了病没条件治的人幸运得多，又比健康人不幸得多。
从硕士就呆在这里，十多年了，叶川偶尔见到深夜蹲在楼梯间痛哭的家属，每一次都会简单地安慰他们几句。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那个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长头发乱了，蜷成一团看不出身上穿的衣服，高跟鞋把脚背凹直，叶川轻轻叹了口气，把易拉罐放在角落，沙哑的声音很轻很坚定。
“没事的。”声音很沙哑，却很温柔，一股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混杂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里，反而让那个人的紧张稍稍缓解。“相信医生，都会好起来的。”
一门之隔的病房开始骚乱起来，叶川敏锐地听到实习生焦虑地打电话给执教老师，还有人在焦急地寻找病人家属，楼梯间的门被打开，叶川抬起头，看到轮转的实习生陈雪。
陈雪看到叶川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叶老师，还好你在，23床突发室颤，可是我们联系不上李主任。”
“我马上就去。你把这位家属扶到椅子上去。”
叶川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个人，就迅速起身，接过一个实习生脱下来的白大褂，一边往病房跑一边戴上口罩手套。
一群实习生还在焦急地调试除颤仪，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叶川一个个迅速舒展了眉头。
“叶老师你来得正好，除颤仪准备完毕。”
“好，我来。”也穿接过除颤仪，看着病人的数据，一边准备一边说，“说说病人的情况。”
“六十七岁，高血压高血糖，有冠心病病史，在二级医院行搭桥手术，今天入院。”
“有突发性心梗，找病人家属，通知手术中心准备手术，去甲肾上腺素静脉推注5ml。”
室颤得到暂时的缓解，叶川看着病人静脉推注后的数据，眉头紧皱，“联系上李主任了吗？”
“他正在赶过来，还有半个小时到。”
“好，负责这个病人的是谁？”
刚刚带头组织抢救的实习生默默举手，叶川点点头，“你去准备手术，其他人把病人推到手术室准备手术，病人家属找到了吗？”
陈雪点点头，“叶医生，她有点不舒服，去厕所了。”
“好，我们去和家属说明手术风险。”
陈雪不是叶川带的学生，却和叶川的学生一样仰慕叶川，准确地说，基本上每一届轮转的学生都很仰慕叶川。
叶川才三十五岁，就已经是P市协和一院心外科的副主任医师，查找文献的时候也总能看到她在这方面发表的论文，最初还以为她是个天赋异禀的天才，认识了之后才知道，她甚至比大多数的实习生还要勤奋，一个星期在科室里的时间绝对在一百个小时以上，谁去问她问题都会认真回答。虽然实习生的问题甚至不会在她的眉间停留一秒，几乎就是条件反射的速度，叶川就像心外的定海神针，只要有她在，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病人叫？”
“韩启镇，今晚守夜的是她的小女儿，韩慕晓。”
陈雪对病人的情况最了解，年轻的小姑年笑起来好像都能治好病人一半的病，很多病人或者病人家属都很愿意和她聊天。叶川看着手上的手术同意书，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不自觉地咬紧后牙槽。
“叶老师，她出来了。”
甚至就是刚刚安慰了两句的那个人。长发稍微整理了一下，眼眶通红，手指不安地在身上擦了又擦。
在她们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女孩子，转眼间十三年过去，如果不是相似的眉眼和一模一样的名字，叶川没办法把这个憔悴的女人和她曾经用了一整个青春去喜欢的韩慕晓联系起来，抬眼望进她眼睛的那一刻，好久一瞬间就走尽了十三年的光阴。
“你好，我是这里的副主任医师，您父亲突发心颤，经过初步的抢救诊断之后怀疑是大面积心梗，需要马上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和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请您确认之后在家属一栏签字。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没问题没问题。相信医生。”韩慕晓把她手上夹着一系列文件的夹子几乎是抢过去，迅速签上熟悉的签名，递给叶川，因为熬夜而红肿的双眼迫切地望着叶川，叶川只能点点头，和她说一句谢谢信任。
她甚至已经忘记我了。叶川自嘲地勾着嘴角和陈雪一起往手术室走去，突然就觉得疲惫不堪，也对，她也说过我短头发毫无辨识度，也怪不得她不记得我了。
叶川把板子和身上不知道从谁那里拿来的白大褂一起交给陈雪，摘下口罩，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陈雪，把这个拿去手术室，白大褂也顺便帮我还了，我就下班了。”
“嗯嗯，叶老师辛苦了。”
叶川身材瘦削欣长，加上咽炎犯了的时候沙哑的低音，根本分不出是女孩子，瘦削的脸也轮廓分明，因为常年熬夜金丝镜框下深陷的眼窝和高颧骨，反倒显得她有几分凌厉的俊美。
又有女孩子的温柔细心，又有男生的果敢坚韧，真正优秀的人果然都是雌雄同体阿。
陈雪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一句，抱着文件走尽手术准备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