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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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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说,她要去找谁?”
容淮抬起眼眸,凛冽的眼神扫了过来,脸色也从方才的从容不迫变了副模样。
无人察觉,他握着书籍的手也慢慢收紧,修长的手指将书籍紧紧攥住,骨节泛白,淡淡扫过来的眼神里也尽是寒意。
“这这这,林姑娘说说,她要去找,找找找……”
下属平白无故生出了一身冷汗,说起话来也哆哆嗦嗦:“找,县主……”
后面两个字,他的声音低到了极致,仿若蚊吟,容淮却听进了耳朵。
他忽然松开了手,轻笑出声,一直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书籍应声落下。
“她要去找姐姐……”
“呵……”
下属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个话题,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了,整个容家几乎人人都是县主闭口不谈。
屋子里突然间就静了下来,容淮闭上了眼睛,双唇因情绪起伏波动而微微发颤,他抬手握拳,虚虚打在了桌案上。
“派人去告诉她,明日一早我就送她回林府,想死也别脏了容家的地方。”
说完,容淮缓缓睁眼,满目猩红,眼底隐隐含着泪。
“世子,”下属磕磕巴巴,试探地替林婉乔辩解,“林姑娘好像,不知道实情,并非有意冒犯县主。”
容淮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天下皆知的事情,她不知道?”
“她倒是有脸提去找姐姐。”
听闻此言,下属也不再多言,毕竟容县主当年为了自证清白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这事确实是举国皆知。
但是他左思右想,林姑娘没道理要去寻个已经死了的人啊?
该不会是,她不知道县主没能挽救回来吧?
但是转念想想,林家姑娘与县主是手帕交,当年容家蒙难举家下狱,还是林姑娘偷偷救下县主将她藏了起来,如此县主才免遭牢狱之灾。
只是后来容家被贬去北地前,不知为何,县主忽然便跳了城楼,虽未当场身亡,却也算是药石无医了。
容家当时已经败落了,仁济帝怕遭人唾弃,并未对他们赶净杀绝,还保留了他们侯府的门面,容家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从上京城去北地的路上环境又恶劣,容县主人还没到北地便没了。
这事,作为手帕交没道理不知道的。
一个心思从下属脑海里飞速闪过,他抬头问道:“林姑娘已经睡了,属下是现在去传话,还是明日?”
容淮眉头微皱,已经开始不耐烦。
下属又道:“世子方才说明日您送林姑娘回林府,那是派人送,还是您亲自送?”
容淮脸色铁青,紧抿着唇。
末了他又补充道:“是骑马送,还是坐马车送?”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属下得问清楚了。”
他自觉讨打,说完话,连忙往一旁躲了躲。
果然,下一刻,容淮便将手边的书扔了过来,砸在了地上。
“麻烦,”容淮烦躁得皱眉,“你明日一早让她自己回去。”
下属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是骑马回,还是乘马车,派不派人护送,又派多少人护送?”
“闭嘴!”
容淮往日里并不是个容易发火的人,他的情绪向来稳定,也从不迁怒与身边人。
这一次,憋了两天的火,就这么没来由的被他勾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怒气。
下属抬眼看他,试探道:“属下觉得,这个话,不适合传,您应该自己去同林姑娘说。”
传来传去的,什么话都变味了。
“世子,属下瞧着,林姑娘不像是传闻中那样……”
说完,怕挨打,他飞快站起身,朝着门外飞奔而去。
“属下告退,明日世子亲自去送林姑娘吧。”
“若是林姑娘不提起离开,世子其实可以不送的。”
容淮攥紧拳头的手,缓缓松开,垂在了身侧。他哪里不懂下属是什么意思呢,又哪里不知道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可以轻易将林婉乔拘在身边不让任何人察觉。
可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溢满了他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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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的林婉乔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猛地自床榻间坐起了身。
“白露,谷雨,什么时辰了?”
她从床上爬到了下来,开始推搡两位女使。
谷雨和白露都还睡眼惺忪,看了眼屋内计时用的漏壶,含糊到:“约莫是寅时末了,姑娘您醒了吗?”
林婉乔点头,立马去翻自己的衣物,边走边穿着。
“趁现在天刚刚亮,守备估计不严,咱们得快些走,免得被发现了走不掉还会被容淮送回林家。”
从小到大,林婉乔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逃离上京摆脱林家了。
虽说如今父亲生死未卜,她不该一走了之。可若是不走,那她才真是生死难料了。
想到这,林婉乔梳洗的动作又更快了几分。几人很快便收拾好,猫着腰,向一排小兔子似的蹲在了门口。
林婉乔走在了最前面,她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抬眼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幸运的是,整个院子里居然一个守卫也没有。
她直接大大方方地推开了房门,大马金刀地迈开步伐往外走去。白露和谷雨拿着包裹跟在她身后。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吗?”谷雨很疑惑地问道。
林婉乔也觉得奇怪,但是没多想:“可能是时辰还早,他们以为咱们还睡着就没派人。”
“而且,他昨日不是说了,今日要送咱们回去,可能也懒得派人再守着咱们吧。”
林婉乔少时便经常来容府,是以她对整个容府的布局十分熟悉,连走起小路来都得心应手。从前的容王府倒是气派辉煌,如今荒芜了几年,倒是此处杂草丛生。
林婉乔走在最前面,随手捡了根枯树枝,一边拨动着枯草,一边喃喃道:“从前我跟县主经常在这边踢毽子,容淮便坐在一旁的树下看书。”
“我的技术不太行,毽子总是踢飞,好几次差点踢到他的头上。”
“但他性子好,从不与我生气,每次被打搅了,也不恼也不怒,只站起身垫垫手里的毽子,又踢回给我。”
谷雨看了一眼白露,白露按住了谷雨的手臂,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行至一处假山,满眼荒凉,早已没了从前的水榭亭台错落有致的景象。
林婉乔叹了口气:“这里从前可美了,池子里还养了好几只小臂粗的锦鲤,县主说,里头那只浑身雪白眉心一点红的是我,旁边那个金灿灿的是她,还有一只总躲在一旁不出来抢食的是容淮。”
“可惜,现在应该都看不到了。”
谷雨忍不住,低声道:“姑娘,容王府几年前就败落了,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咱们还是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林婉乔闻言,转过脸看她,愁容满面。
“可为什么,我心里这么难受呢?”
白露上前拉住了林婉乔的胳膊:“触景伤情,是人都会这样的,连我看了不复往日繁华的王府,我也觉得惋惜。”
林婉乔很轻易地便被说服了,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过没关系,容淮回来了,县主应该也快回来了,王府马上就会恢复原样的。”
白露没再接话,只是看了一眼谷雨眼神示意她跟上,便扶着林婉乔往前走了。
“大概是没用过早饭,”越走林婉乔越觉得心慌,“我饿得发慌。”
白露应声:“我也是,有些心慌,咱们出去便有得吃了。”
忽然,她身旁的林婉乔停下了脚步,对着两个分道扬镳的岔路口道:“咱们得留下些痕迹,让他们误会,不然若是容淮忽然反悔,又来抓咱们怎么办?”
两条路都是通向后门的,其实走哪条都一样。
但林婉乔心里惴惴不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路走来,她的心绪总是不能平静。
想到这,怕多生枝节,林婉乔示意谷雨:“你去那边那条路上,扔一根我的簪子。”
说完,她带着白露走了另一条。
“你过来的时候,脚步轻些,别留下脚印。”
谷雨点头,走过去时还刻意多踩了些脚印,回来时便一边走着一边抹掉了痕迹。
做完这些,她拉了拉白露的衣摆,朝她挤眉弄眼。
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林婉乔到底是怎么回事,时而聪颖过人,时而又糊里糊涂的。
白露没理她,只低声道:“快走吧。”
而另一边,林婉乔已经站在了院墙下,左一下右一下地蹦哒着。
“你们快来,咱们不走后门了,从这翻出去,外头就是朱雀街,人流密集,咱们仨就像三条小鱼,一溜烟就滑没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一旁搬了几颗大石头垫在了脚下,而后二话不说翻到了墙头,伸出手去拉白露和谷雨。
三人一起跳出了院墙,外头才刚刚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朱雀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但也没了前一日的硝烟。
林婉乔抚了抚还有些发慌的心口,站定了身形:“白露,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忘了?”
白露摇了摇头:“银票和金瓜子都在,便是遗失了什么,也没关系。”
林婉乔没再多言,低头往前走去。
她其实不是说那些身外之物,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今日出来,她那么频繁的想起县主。
内心里想早到容县主的念头更深了几分,林婉乔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步。
而另一边,容淮垂着眼眸站在分岔口,在满地的野草枯枝间,捡起了刚刚谷雨随意丢弃的那支簪子。
他看着手中那支熟悉的簪子,沉默良久。
“世子,跟踪的人派去了四个,一个也没暴露。”
容淮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将簪子握在了手心里。
那是一支素银簪子,上面刻了一朵茉莉。
是他曾经最喜欢的花。
簪子是他亲手打造的,还没送出手,容家便出事了。
他不知道,原本应该在抄家时被查抄了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
平白增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