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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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渐晚大雨滂沱，三道人影在林间小路跋涉。
瘦高的身影戴着斗笠，面目模糊，大抵看着是个老丈，腰背直挺，手里一把拂尘被雨浇得软塌。身后跟着两个吃力的瘦小身影，高一点的是个男孩，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目俊逸，此刻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奋力搀扶着身旁一个小女孩跟上老丈的步伐。女孩看着不过十岁，清秀羸弱，昏昏沉沉随男孩往前挪步。
男孩名叫俊成，身旁的女孩是他妹妹俊瑶，而那老丈，刚刚救了他俩的命，自称是个闲散术士。
昨夜，俊成家被凶鬼冲了门，祖父母尸骨无存。
跑了这么久，俊成对夜里发生的事还缓不过来。妹妹俊瑶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未说过话。俊成发觉妹妹已支撑不住，好在前方现了一座破庙，虽破败，倒也能遮风挡雨。老丈一行疾步进了庙堂短暂安顿。
老丈生了堆火。借着火光，俊成打量了一圈，发现这庙里并无神像。不知是败落后神像遗失还是其它缘故。妹妹俊瑶靠近火堆瑟瑟发抖，俊成怕她受了风寒，但兄妹俩根本没有衣物可换。
“今夜先将就一下，和衣烤干吧，明天再想办法。”老丈用不知哪儿找来的树枝，把火拨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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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成和妹妹俊瑶由祖父母抚养长大。他父亲中过秀才，但年纪轻轻染病失了性命。俊成年幼时他这个爹也不常在家，俊成不太记得他爹的模样。至于俊成的母亲，生妹妹俊瑶的时候难产过世。母亲因为不是好死，祖父拒不让她入祖坟。所以俊成对他祖父多少有了芥蒂。
俊成的祖父母待这两个孙辈委实不错，只是自诩大户人家那套规矩让祖孙间感情淡漠。
昨夜无月，正是鬼气鼎盛之时。俊成睡得正酣，忽然惊醒，睁眼发现是妹妹俊瑶在推他。
“哥，你快起来。”俊瑶急道。
“怎么了？你怎么跑我屋来了？”俊成声音青涩浑浊，还未全清醒。
“哥你听外面。”
雨声中夹杂着一点嘶吼，院门砰砰响着，似门外有强人拍门。
“你别动，我出去看看。”俊成说道。这时，屋门外忽然传来祖父的声音：“别出来，你们俩把门拴好。”
俊成听得祖父声音颤抖，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着还是第一次听闻祖父恐惧。他静静守在门前，可祖父似乎已不在他房门口了。
院子的门终是开了，兄妹俩扒着门缝偷看，瞬间，一张惨白的脸闪在门口，吓得俊瑶昏倒在地。俊成听说，鬼这东西，如果无法现相，只有半阴体质的人能看到，可一旦修得能现本相，那杀人就不难了。
堂屋里传来一阵惨叫，一种吸吮啃噬的声音传出，俊成意识到，那可能就是鬼啖人肉。俊成屏住呼吸，心里恐惧到极致，心跳反而稍稍平静些。奇怪的平静下，他忽然想到，爷爷奶奶怕是活不成了。
这时，一个拿拂尘的老者进了院子。那老者似是能感应到俊成的目光，瞥了门缝一眼，也未说话，直奔院子里的堂屋去了。俊成想，这老者应该是个术士，八成是对付这些鬼来的，松了口气，却又想起堂屋里正是自己爷爷奶奶，悲从中来。
他十五岁，妹妹十岁，祖父母守着中落的家道抚养他俩，俊成亲眼看着家里的仆人一个个离开，外面兵荒马乱，祖父母领着他们换了如今这间小院住了快十年，但礼教不改，也送俊成去私塾念那四书五经，严加看管妹妹学女子之礼。想起以往种种，俊成悲伤之余，还抱着一线希望祖父母能活下来。
雨水终是缓了下来，俊瑶也清醒了。来不及解释什么，他先让俊瑶躲在暗处避雨，自己大着胆子去到院子，正遇上那术士步出堂屋。
“你就是俊成？”
俊成心里一凉，嗫嚅了一声“嗯”。
“我代你葬了他们吧，你不要进去看了。”
第二天，院子里多了两个土包，术士带兄妹俩到土包前磕了头，说就当这是前世，都忘了吧，又问俊成接下来有何打算。
“道长，我兄妹二人无处可去，想追随您。”
术士和道士还有不同，老术士看着他道：“我是术士，修的是术法，这一行当需有天赋灵力才能入门，你祖父与我是故交，当年李隶将军追捕术士，他曾保我一命，此次我正是接了他的信才来你家，他本意是想让我收你为徒，你也确有天赋，只是你妹妹并无此天赋，我不能收留她。”
“老先生，”俊成急道，“我妹妹这么小，不跟着我她活不下来啊！”俊瑶神情还有些恍惚，昨夜的惊吓还未退却。
“当然，我不会留她在这儿，只说她不能长久跟随你我，我会想办法安置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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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烤得湿气淡去，俊成看妹妹的衣服干了八成，两人到底是孩子，虽然悲伤又害怕，但此刻饥饿却是头等要事。老丈从包袱里拿出几个窝头，分给兄妹俩，窝头干硬，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老丈又去屋外用小锅取了雨水，回来架在火上烧，然后盘坐在地对着庙门念念有词，俊成感到一阵风似乎盘桓在庙门，他下意识觉得，那门口一般人物是进不来的。
“老先生，我祖父与您怎么认识的？”俊成开口问道。一整天他们都在赶路，俊成根本没机会跟术士说话。老术士顾及他兄妹俩，一路走得不急，但一直忧心忡忡。
“你知道，大概二十年前，皇族要灭绝世间的术士么？”老丈盯着火堆看了半晌，忽然回道。
“略有耳闻。”俊成回道。他依稀记得祖父与祖母偶尔闲聊提到过这事。
“术士的本事因人而异，虽做不到移山填海，但比之普通人却是强上百倍。世间之事并非全由活人掌控。常言道人死如灯灭，只是灯灭之后如果会看，又是另一番景象。活人正常死去，便入了轮回。若命不该绝却死了，按命数不到入轮回的时候，只能在阳间徘徊，徘徊的久了，多了，阳间阴气聚集，也有了三分鬼域之相。
治鬼并非易事，折损阳寿不说还受阴气侵蚀，好汉子不爱干赖汉子又干不了，有些鬼阳数可数，灭了不是，不灭又为祸人间，与之周旋的，便是术士和萨满。萨满多与鬼相处融洽，借着鬼气偶尔窥得天机，或从附身万物的鬼身上问询解决之道，久而久之可敛财亦可占卜，就成了人群的领袖。
术士的工作，多是灭鬼。鬼有道行深浅，隐在暗处消息灵通，难斗得紧。术士这行在太平盛世便不如萨满。也不是没有术士想做萨满，无奈人各有自己天赋，萨满需生来便是半阴之体，如此鬼才能附身。除了成了气候的鬼，世间还有妖邪，这些力量都是远强于普通人的，但又无法完全压制芸芸众生。
当有这类力量存在，人群就会害怕，害怕就会导致报复。皇族受萨满荫蔽，连年问卜，二十年前，一个萨满说，后世毕将有大乱，到时怕是术士的天下了，皇族害怕天下易主，便派北域大将李隶追杀术士。”
俊成听到这里，开口问道：“可就算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很难伤害术士吧？”
“话是不错，但再厉害的术士也抵不过人多势众或暗杀，更何况修行有成的萨满，论法术不必术士就差了。而且，当时的萨满想出了一个主意，除了追杀术士，还要先下手为强，把尚在襁褓的术士后裔先杀了。你父亲后来就死于那场追杀，而你当年也差点被人杀掉，若不是你父亲本事不小，你怕也活不到今天。”
俊成惊呆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父亲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父亲过世得又早，他甚至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
“我与你祖父相识，是因为你祖父找到我让我教导你父亲。当年你祖父在官场还有些地位，觉得术士的力量若能为他所用必然助益无穷。你父亲的灵力又很强，家中常有异象，藏是藏不住的。而我当时也苦于皇室派出的杀手苦苦相逼，萨满又多能通过散布人间的鬼追寻术士的踪迹，就躲在你祖父府上多年。”
俊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自小对父亲了解甚少，跟祖父母也不大说话，母亲倒是对他好，但母亲又过世太早。他转头看了看俊瑶，发现俊瑶也睁大眼听着，此刻转过头来与他对了目光，眼里惊惧交加。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女声：“庙里是哪位善主，能否行个方便留宿？我和内弟路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一个女人的声音漫进来，听着年岁不大。
“你一介女子胆子倒是够大，外面这么乱，就你们两人还敢走夜路。”火堆变暗，看不清术士的脸，俊成只听他回答道。
“您有所不知，我和内弟都是术士，这点儿夜路还算不得什么，倒是这庙里邪气颇重，您不如放我们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二位另寻去处吧。”老术士回了一句，转头示意俊成兄妹小心。
“其实......我们去哪儿都无所谓，只是这位善主，庙里有道气息，非是人类啊。”
俊成寒毛树立，忽然想到，谁知这老术士说得是否是真话？昨夜他并未亲眼看到老术士如何驱鬼，如果这老术士就是鬼呢？如果祖父母就是他害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