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媚眼（民国）》黑米绿豆

3、祝大寿

　　张画月许是吓得紧了，那天回去后连着发了七天的高烧，大概过了十来天身上才好利索。这几日陆长秦和左仲卿都没再来过，也不知道那个史密斯处置得如何。

　　宏祥戏馆来了位贵客，是旧州城大名鼎鼎的李伯鸣李公子。旧州城共有四大家族，为首的就是这个李家。李伯鸣是家中的独子，备受宠爱，因此更是贵上加贵。

　　张画月的姑妈张满春是李伯鸣儿时的保姆，后来离开了李家才开了这个戏馆。戏馆之所以能开起来也没少仰仗着李家的帮衬。李伯鸣长大后总惦记着张满春，时不时的会过来看看她。

　　张画月这是第一次见李伯鸣，只见他面皮白净，带着镶金边的圆框眼镜，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他向张画月伸手，张画月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转头看向姑妈。

　　“李公子这是要跟你握手呢。李公子，我家月儿从小养在闺阁里，外面的这些规矩不太懂，您见谅。”张满春替她解了围。

　　那李公子并不见怪，非常礼貌的示意张画月和张满春先坐。待她二人坐下，自己才坐回原来的位置。

　　“从前我和那死男人刚来旧州的时候，就在李公子家里做他的保姆，我也是看着李公子长大的，难为这孩子懂事，还想着来看看我。”张满春以前的男人跟着小老婆跑了，只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您待我那么好，我来得不勤已是失礼，昨天刚从上海回来，特地给您带了大闸蟹和些小点心。”

　　“我的乖乖，你这孩子太周到，左右我没白看你一场。行了，我这上了岁数的人和你们年轻人也说不到一块去，就先去忙别的，我家月儿一直说想去上海看看呢，你给她讲讲那大上海是什么样的，今儿中午答应我一定要在这吃。”张满春嘱咐了一番，就去接着干活了，剩下张画月和李公子两个人对坐。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伯鸣。你不必叫什么公子，叫我伯鸣就好。”他语气温和，看她没有半点嫌弃的眼神。

　　这就是爹在家里常说的教养吧，张画月听他说话心里很是受用，也对他说：“那你也叫我画月吧。”

　　“画月，你的名字真好听，如今换了世道，大家都争着叫什么凯瑟琳，乔瑟夫，可我还是觉得，咱们传统的名字更好听。”

　　“你会说洋文？”李伯鸣念那两个名字的时候用的是洋强调。”

　　“我去不列颠读过两年书。家父在满清的时候被官家送去美国读过书，因此也一定要我去外面看看。”

　　“我真羡慕你，可以到那么多的地方去。”张画月从小的梦想便是去外面走走，看看旧州城以外的风光。

　　李伯鸣摇摇头道：“这没什么，下次我再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带上你便是。”

　　张画月只当他是在讲客套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又坐了一会儿，李伯鸣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便对她说： “我家里还有事，就不留在这吃饭了，回头你和春姨说一声。”

　　“那我送你。”张画月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去。

　　“以后我若是想找你，打这里的电话你接的到吧。”李伯鸣对张画月的印象很好。

　　“当然，我就住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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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李伯鸣就给张画月挂了电话，邀请她作为他的女伴同他参加一场寿宴。张满春听说后，便喜滋滋地一大早就叫她起来梳洗打扮。

　　张满春给她描了细眉，上了唇色。她不止一次的说过张画月长得媚。她的眼睛并非姑娘当中流行的杏眼，而是略有些长，好似桃花。眼珠也并没有像人家一样漆黑锃亮，而是稍浅些的棕色。不高不矮的鼻梁，两瓣精巧的薄唇，加在一起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姑妈，瞧你笑成这样。”张画月看着姑妈合不拢的嘴说道。

　　“乖乖啊，你姑妈我这是高兴，那李伯鸣是名门望族，旧州城里谁见了不都得毕恭毕敬道一声李公子。如今才与你见了一面，就如此想着你，还带你去他们上流人的宴会，你这孩子，就是有福气。”张满春拉着她的手，每一个细节都令她满意。

　　“姑妈，我同他来往，并非看上他的这些，爹从前就在家教我，人不能叫金钱地位唬住而失了自我。我只是看他谈吐风雅，为人和善。”张画月说这话时脸上带了些红晕。

　　“无论是哪方面，那李公子都是挑不出错的，我的乖乖，你可一定要把握住。”

　　“您说什么呢，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只是朋友间的往来。”

　　见张画月越说越露出大姑娘的娇羞，张满春不再说别的，将她收拾利索后，就送她到门口。李伯鸣派得车早已在那里等候。

　　张满春又多嘱咐了她两句，无非是要她举止谈吐要和规矩，别露了怯。本来没担心过的事，让她这么一说，张画月反而有些紧张了。

　　车子开到了陆公馆门口，陆公馆是一幢独栋洋楼，刷的米白色漆，和街头贴的电影海报上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真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壮观。

　　李公子见她来了，眼角带笑地向她走过去，他伸出一只胳膊，要她仔细挽住。

　　公馆的门大开四敞，来往的宾客皆是衣着风光，谈笑自若。大家瞧见了李伯鸣，纷纷同他握手致意，寒暄两三句，又都向张画月问好。有人要向她行吻手礼，被她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李伯鸣先带她去给老寿星陆耀怀祝寿。

　　“姑父。”

　　原来他是李伯鸣的姑父，这也难怪，姑妈说过四大家族都是彼此联姻的，他们之间又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今天是庆贺他六十五大寿，张画月看着面目慈祥的陆老爷，问他好。谁知陆老爷一看到张画月，脸上的慈祥尽数收了起来，连头都没点就自顾自的和别人说话了。这看不起人的神态倒是有几分像陆长秦。

　　刚想到陆长秦，这位“曹操”竟真地出现在她眼前。他今日没穿军装，而是穿了西服，打了领带，公子哥儿的气质也不输李伯鸣分毫。

　　陆长秦看到张画月有些意外，看到她认识李伯鸣则更加的意外。李伯鸣先走上前去同他问候： “长秦，近来可好？”

　　“不错。”陆长秦的目光一直在张画月身上。

　　李伯鸣见了，立刻向他介绍：“这是画月，我的女伴，画月，这位是这陆公馆的六公子，人称陆六爷。

　　没想到他不仅仅是军官，还是个家世显赫的少爷，更是这陆公馆的主人。

　　陆长秦略带玩味的看着张画月：“画月……伯鸣，这是你这个月第几个女伴了？”

　　李伯鸣风流成性是人尽皆知的，可如此温润如玉的李公子，张画月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与风流二字挂钩。也许这风流正如李白诗云：“风流少年时，京洛事游遨”，而并非莺莺燕燕之事吧。

　　“别胡闹，我怎么没看见姑妈？”李伯鸣问他。

　　陆长秦指了指楼上。李伯鸣托他暂时照顾一下张画月，自己先去向姑姑问好。他一走，陆长秦便饶有兴致地拉住张画月。

　　“他姑妈是我父亲的第二个老婆，我妈是第六个。我父亲最近对洋女人感兴趣，看那边那个印度女人，还有那个沙俄女人，都是他的姨太太。”

　　张画月没料到他突然没来由的说起了这个，事关家世，她也不好议论什么，便只是点头。

　　“你跟了李伯鸣，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根本没给张画月回答的时间，而是兀自说下去，“意味着你只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这些还算是体面的，街头暗坊里被玩过的还不知有多少，我看你不像是完全的堕落，多少还是自重点为好。”

　　他这话像是为她好，可听起来却有些刺耳。

　　“陆长官，李伯鸣是什么样的人，我会用自己的眼睛看。”她说这话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但听到陆长秦耳朵里，倒像是在跟他说狠话。

　　“好，你好自为之。”陆长秦见她点拨不得，遍气鼓鼓的走了。李伯鸣没过一会儿便下了楼，笑着对她说：“我们去跳舞吧。”

　　陆家请了个西洋乐队奏乐，宾客们都纷纷跟着起舞。张画月尴尬的摇手道：“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李伯鸣说话总是十分得体，从不叫她尴尬。

　　张画月被他带到人群中央，他牵着她的左手搭在自己肩上，又去抓她的右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些做好后，他的手缓缓覆上了她的腰。

　　他带着她随着音乐轻柔地摆动，起初她会踩到他的脚，几个曲子过了后，她的舞步也渐入佳境。

　　此时的陆长秦在一旁盯着跳舞的二人，眉头紧蹙。他咬着手指，若有所思。

　　在一旁跳舞的人，有些竟然停下来看着张画月，他们都被这个新鲜面孔所吸引了，这个年轻的女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生得如此艳丽。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李伯鸣不禁骄傲起来，张画月的腰肢极软，直至曲毕，他也舍不得放手。

　　他要定了这个女人，李伯鸣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