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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家庭螃蟹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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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菩萨,记得那年我从重庆回到家,原原本本地向你讲述了全部经过。我也闹不明白,在你的跟前,心里头怎么就藏不住半句话呢?当我讲到阿毛和屠蓉蓉的时候,蓦地觉察到你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便赶紧收住了话头。你故意问:“怎么不讲啦?”我嗫嚅地说:“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是两个无聊的女人,好没意思!”你淡然一笑说:“听你那口气,屠蓉蓉好像是个‘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女人。你不要以为我吃醋了,才不会呢!只可惜错过了去纽约红灯区体验生活的机会,你后悔死了吧?”我信誓旦旦地说:“筱雅,你可不好冤枉人!我要是有那个心,早答应做‘胡赛儿’了。再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夸过屠蓉蓉了?在书商堆儿里,她也许勉勉强强算得上‘淑女’。可跟你一比,那就是个俗不可耐的拜金女,驴粪堆儿里的屎壳郎。”你忍不住笑着说:“臭头!叫人家屠蓉蓉听了寒不寒心呀?拜金女也就罢了,怎么又蹦出个驴粪堆儿里的屎壳郎?”我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说:“脸盘抹得像彩蛋,腰杆粗得像磨盘,说她是个母夜叉,没有不信的。至于那个阿毛丫头,也是个钱串子。真不知道当她走出浴室,见我偷偷地溜了,会是个什么心态?”你挖苦地说:“又惋惜又失落又恼恨呗!后悔怎么没把小白脸拢进浴室,就叫他跑了呢?”我一把抱起了阳阳说:“瞧瞧你这个娘,好像那会儿就是她似的。”你上来就拧我的嘴巴,不依不饶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去了一趟重庆,回来就不是你了!”我赶忙告饶说:“失口!失口!别叫阳阳看着笑话,说咱俩在孩子跟前没个正形儿。”阳阳见咱们两人闹得挺开心,也蹬着小腿儿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简陋的小屋里充满了温馨的笑声,我的心里暖融融的。
说起来,两万块钱在那个时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尤其对于咱们两人来说,更是感到收获颇丰。自从你嫁给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甚至连个定情信物都没有。这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个深深的歉疚。于是,我自做主张,硬是把你哄进了劝业场金店,为你买了一条金项链,一玫金戒指,还买了一对翡翠耳环。你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鲍子,这太奢侈了吧!”
我不由分说,亲手把金项链戴在了你白晣的脖子上,又将金戒指戴在了你纤细的手指上,颇为黯然地说道:“筱雅,这一刻来得太晚啦!孩子都一岁多了,我才送给你。”你温柔地说:“这就谢谢你了!你也不必自责,不要把这些东西看得那么重要。我要的是家庭的欢乐,不是金银珠宝。”我深情地点点头说:“我更要谢谢你,那么理解我的歉疚和不安。我不敢保证一定能给你荣华富贵,但我发誓永远会让你享受家庭的欢乐。”蓦然间,我看见你的眼里闪出了泪光,同着那么多的人,我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你的面颊。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一下子变得绯红。怀中的阳阳见我吻了你,也一把捧住你的头,用他肉嘟嘟的小嘴直往你脸上拱。站在一旁的几位金店小姐,都羡慕地笑了,多么温馨的一家人啊!
咱们走出了劝业场金店,我又迫不及待地拉着你去扎了耳朵眼儿。当你戴上绿莹莹的翡翠耳环时,俊俏的容颜顿时变得越发妩媚迷人了。我忽然醒悟到,女人离不开首饰,就像夜空离不开月亮和星星一样。首饰不仅增添了女人的自信与魅力,更重要的是,它能让女人变得更加有气质、有品味。在回家的路上,我还给你讲了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戴耳坠儿的故事:“传说,男人之所以比女人聪明,是因为男人的耳朵比女人重。女人为了跟男人一样聪明,这才戴上耳坠儿增加耳朵的重量。”你听了以后,笑得什么似的,打趣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呀,我好挑个大耳坠儿!”我笑着说:“我也是看了倓虚法师的《影尘回忆录》,才知道的。”
想起你做姑娘那会儿,是位阔绰的千金小姐,经常慷慨地请我下馆子。可是我呢,却因为囊中羞涩,没有正正经经地请过你一回。尤其是请你进起士林的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于是我突发奇想:“咱们一家三口,去吃一次起士林吧!”不想我话一出口,就被你给拒绝了。你说:“咱们怎么好甩开父母,独自在外面享受呢?你要是有那个心,就把钱花在自家的餐桌上,让两位老人家也跟着一块高兴高兴。”我听罢你的话,心里甭提有多感动了。你能时时想到孝敬我的父母,这充分体现了你对我的爱心。
咱们俩商量再三,决定在家里摆个螃蟹宴。天津人喜欢吃海鲜儿,那是出了名的。天津卫有句顺口溜:“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你完全能够想象到,当我的父母听说咱们要请一大家子人吃海蟹,真个是高兴极了。我们特意选在了星期日,把出阁的姐姐和妹妹两家子人,也都请回了怡静里。十几口子人欢聚在一起,甭提有多热闹了。螃蟹还没蒸熟,就已经满屋子飘香。每个螃蟹足足有半斤重,红彤彤的看着就让人馋涎欲滴。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弟弟鲍建晟一家三口不见了。说说笑笑的一屋子人,刹时间静了下来。大家都明白,建晟两口子故意带着儿子躲出去了。爸爸非常生气,忍不住骂道:“这两个小兔崽子,不吃也就不吃了,把我的孙子也给拐带走了!给冰冰留两个最大的,甭管那两个兔崽子!”话虽是那么说,妈妈还是拣了三个最大的螃蟹,留给建晟一家三口。
那天大家都很高兴,爸爸借着酒兴,绰起胡琴让姐夫唱了一段《空城计》,让妹妹唱了一段《女起解》。我也跟着凑热闹,来了一段《牧虎关》。在大家的要求下,你唱了一支印度电影插曲《丽达之歌》。面对此情此景,我感到非常幸福。妈妈坐在一旁,默默地望着。近两年来,妈妈的神经性耳聋越来越厉害了。吃汤药,扎针灸,都不管用。跟她说事儿,都要喊着讲。她第一次听你唱歌,虽然耳朵不好,但还是能感受到你唱得十分委婉动人。你一曲唱罢,她带头为你鼓掌。我见妈妈那么高兴,又拉着你合唱了一段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
记得那天建晟一家三口回来的很晚,冰冰一迈进大屋门,就闻到了屋子里还没有散尽的螃蟹味儿,便喊了起来:“爷爷,你们吃海螃蟹啦?”孩子的话音未落,只见葛赛花一个大耳光搧在了冰冰的脸上。稚嫩的面颊,顿时泛起了五个红手印儿。爷爷气得一把推开了葛赛花,把孙子紧紧地揽进了怀里。冰冰平白无故地挨了一个嘴巴,哭得非常委屈。奶奶绰起扫炕笤帚,一下子抽在了建晟的背上,气呼呼地骂着:“瘪犊子!为嘛打孩子?”建晟自知理亏,赶紧拖着葛赛花出了大屋。冰冰还在一个劲地哭,直到奶奶将红红的大海蟹摆在他跟前,他才止住了哭声。
我回到咱们的小屋,只见你坐在床沿儿上,抱着阳阳正在生闷气。这时候,屋外传来了葛赛花的喊叫声:“鬼马女人!赚了几张破银纸,就拿臭蟹子笼络人,心熄了吧!不怕老娘扯火爆粗,你们就扯猫尾。鲍建晟!你个死人头,就不能也来个咸鱼翻身,给老娘露把脸?”虽说葛赛花的祖籍是广东,却是生在天津卫,长在海河边。那蹩脚的广东话,说得连广东人都听不懂。咱们初来时,她叽叽嘎嘎的说粤语,那是为了发泄私愤,故意叫咱们听不懂。而今相处的时间一长,她就开始明里找碴儿了。我就琢磨不透,这一回闹事儿,这个搅屎棍又是抽的哪根筋?不过是买了一些螃蟹让全家人尝尝鲜儿,她就至于气成这样吗?
别看我是个作家,我的观察力实在不如你。你告诉我说:“自打我戴着耳环、项链、戒指进了家门,葛赛花的眼神就像只饿狼似的,恨不得把我刮去一层皮。葛赛花因为妒嫉我,才拽着老公和儿子躲开了螃蟹宴。这个恨人有、笑人无的女人,你说她活得累不累呀!”然而,建晟可不像她老婆那样愚蠢,留下的三只螃蟹,儿子吃了一只,那两只全叫他给包圆儿了。更可笑的是,剩下一堆螃蟹爪,冰冰趁人不注意,拿到了他们那个小屋里。你别看冰冰已经八岁了,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肚子里藏不住事儿。他后来悄悄地告诉我说,那一堆螃蟹爪都叫他妈妈给抢着吃了,还怪他没有把泡姜沫的醋也拿进小屋。冰冰还说,他妈妈吃完了,把一双腥手洗了又洗,还吓唬他不准说出去。筱雅,你说哏不哏?如果葛赛花知道儿子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了我,嘿嘿,她不把冰冰的屁股勾子打成四瓣儿,那才怪呐!
自此以后,葛赛花已经不再用蹩脚的粤语掩饰自己了,而是玩开了“蔫坏损”。你洗的衣服凉在楼道里,她便偷偷地撒上一把灰。阳阳的奶瓶忘在了厨房里,她便偷偷地给你扔掉。你放在小屋门口的鞋,转眼间便会少了一只。她甚至还把自己的例假纸,偷偷扔在咱们小屋门口的土盆子里。诸如此类的小把戏,简直叫你防不胜防。咱们明明知道是搅屎棍干的,却又抓不住她的把柄,只得干吃哑巴亏。
记得有一回星期日的下午,爸爸提着胡琴去澳门路近云馆主的票房消遣去了,我和建晟在隔壁老张家谈事儿。忽然间,听见咱家大屋传来了吵骂声,我俩便赶紧往家里奔。进了大屋,只见你把怀里的阳阳往奶奶怀里一放,怒目而视地指着葛赛花问:“你捋胳膊卷袖子,想要打架吗?”说句实在话,葛赛花长得又瘦又小,足足矮你一头。一旦动起手来,还真不是你的对手。你居高临下,打她就跟老鹰抓小鸡儿似的。她一见你拉开了架势,吓得直往后躲。我赶忙上前挡住了你,问你是怎么回子事?你气忿地说:“我抱着阳阳在这儿看电视,她进屋二话不说就把电视机给关了。我没搭理她,又把电视机打开,她又冲上来一下子给关了。让你们说说,这不是欺负人吗?”葛赛花见了建晟,胆子壮了起来,跳脚冲你喊叫着:“我儿子在写作业,就不许你开电视!”你压不住火气地说:“冰冰在你的小屋写作业,我在大屋看电视,怎么影响他了?”葛赛花蛮横无理地说:“我说影响就影响了,你嫌不自由是吗?滚啊!滚啊!”你也提高了声音:“你再张口骂人!”葛赛花见有丈夫护着:便拍着胸脯大叫:“姑奶奶骂你怎么啦?把我惹急了,我一努嘴儿,你就没啦!”这个搅屎棍子简直是太嚣张了,连混混的浑话都喊出来了。但顾着建晟的面子,我不好发作。建晟也觉得自己的老婆不占理,便死拉硬拽地把葛赛花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