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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回忆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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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洛孤零零地站在那处房前,对着那白帐咳了三个响头。因当是义父刚过世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空洞得很,没有怨恨,没有悲痛,不知在想什么。
“孩儿知自己是魔人。”这话一出口把我吓了一大跳。
炎洛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跪在那里:“生来便是蝼蚁,不求活命千年,但求一刻安宁便好。”
“只是我又遇到了师父。”说这个只是时他的眼睛渐渐有了光彩。
“师父授孩儿以术法,带孩儿如……亲子,随孩儿长大,俱是大恩,不可不报。”他竟然带着笑意。说着便起了身,寻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亲子,将剑放到了他面前:“若是有怨,请兄长亲子斩杀我,还请……不要为难师父。”
那亲子很是生气,咳出了血来,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阵,又道:“你可以留在宅内,我既往不咎。”
炎洛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谢过兄长,若肯放我走,我便要去相助师父,若不肯,便可用此剑格杀,炎洛不会反抗。”
那人看了他一眼,将那剑扫落到地上,重重叹息道:“你走吧。”
炎洛深深伏下:“谢过兄长。”
那亲子神情淡淡的:“即使我不深究,也有大片魔修吸引而来,你那师父完全可自己离去,又何必相助。”
炎洛笑了笑:“我了解师父,若心结不解,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去。”
于是这十年他修炼,借着鹊起的名声斩杀前来挑战的魔修,斩杀那些想来山中擒杀我的魔修。我看他走在每一处,都会将我曾经教与他的大道理与人论一通,虽然大部分是对牛弹琴,但总是会有人听进去。
“大哥哥,这些道理比杀人有用吗?”
我看见他弯下腰来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就像我教导他一样:“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杀人远远不能带来的东西,即便仅有些道理养不活人,但还是得明白,无论是圣是魔,都曾经为人。”
最后那一年,他已经将来人挑得差不多,名声却没有和寻常草菅人命的大魔一样臭,倒是有了小部分的追随者。所行皆义事,初心不改,他做到了。
我想到初来是年与问我要做到何种地步,我说要教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人,至少懂得是非善恶,仁义廉耻。年与笑说我在痴人说梦。
但我做到了,因为遇上了这样的徒儿。
渐渐地,早年埋在身体里的毒现了端倪,他开始有时会无力支撑,甚至需要人帮忙赶走那些上门挑衅的人。
有天他走在路上,随手救下了一个过路人。
那路人在我看来十分面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炎洛想了想,将那半面镜子给了他。
“君上……不用?”那人惊疑道。
炎洛摇头,将用法和修炼的门道告诉了那人,那人疑惑:“这是个好东西啊,君上为什么随便给我呢?”
炎洛没有说话,问了那人名字。
“竹刃。”
“好生护着。”
因为这镜子是用来看他的师父,来寻找他爱的人的。
但不需要了,因为,他现在便要去见他师父了。
他等了好久的师父。
他来到了山脚下。
那天打坐我也和他一样看到了这束阳光,听着山脚吵闹声,想着或许这是在行龙陆看到的最后一缕光,便好生看了一番。
想来炎洛也是这般想的,他停在这里,也静静看了一刻钟。
可惜只能看到别人的记忆,而非别人心中所想。不然我真想知道,他那时到底在想什么。
是想带一群人来到山洞,看到我的确教出了个厉害徒弟,想让我知道我的每一句话他都牢记在心,想让我最后……放下所有在行龙陆的留恋,释然离去么?
他到死都一直看着我,那双美丽的眼睛含着压在心底的千万深情。
最后是我抱着他冰凉的身躯发愣。芥子池强大的灵流直接震向我的魂灵。元神被活剐了大半还不知。
想来心碎得太厉害,感觉不到了。
“年与,我有些想他了。”我的眼泪落了下来,又笑出了声,“你说他不就在这里吗?我怎么想他了呢”
最后年与将我打晕带回去,炎洛的身躯也带了回去,埋在了庭前树下。
醒来,一切记忆便和他一起,永远躺在了那树下。师父和小炎洛的过往,那些喜悲,皆化为尘土。
我睁开了眼睛。
炎洛,或说这一世的邢邪躺在我身旁。他显然是又受了走火入魔的折磨,眉头紧紧皱着。
说来好笑,这虚镜辗转流离,最后还是回到了原主人身上,而无论多少记忆剥离,我化出一身道袍时,也总会悬着那枚玉佩。
好像我还是师父,他还是那个乖徒儿,殷勤叠了被子和枕头,黏在我身后求夸奖。
我亲上他眉间,让他稍稍舒缓了些。
我缓了缓,感觉之前的我委实不要什么脸面,一个上万岁的始祖神,竟然对一个百岁不到的孩子动了感情。
邢邪或是炎洛,无论几世都是一样,都是揣着一颗赤子之心来,让我在魔修的芸芸众生里,一眼就能看见他,或许不只是在行龙陆,哪怕他在三界里,我也能看到他,看到这双因为他的主人而显得格外动人的眼睛。
我哪怕再遇也为之心动的眼睛。
他这次的心魔来势汹汹,似乎抗不过,变回了一只小狼,舔了舔我的掌心,又拿头来拱啊拱。
或许年与是对的,他说你在人海里第一眼看到的人,无论轮回几世都将一见倾心。
我唯一不会赎去的罪孽。
邢邪动了动,他抬头看我,嗷呜一声,有些迷茫。
此刻他全无记忆,那般,心魔方可干净除去。想来他的心魔是我,便将我从他的记忆里剥夺。
他蹭了蹭我的掌心,看起来很开心。仔细看了一番我的样子,魔息在狼身上涌动,他化为人形,却是与我一样。
“不是这样。”我摇头,对面那个一模一样的人也歪头看我,我认真比划道,“是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鼻子高高的,嘴唇有些薄,差不多高半个头,会……”我想了想,“会闷声不响地跟在身后,但是又特别粘人,面上装得冷漠,其实对他好的人,他会十倍偿还……他不自在时会抿嘴,还喜欢扯袖子……”
两世轮回都是这样一个人。
我看着他不懂的样子,笑着说:“我帮你。”便用魔息化了形。
若是邢邪还记得,我还真想问问他,这人和这间茅屋,到底哪个用术法化得最清楚。
他不懂,但恢复人形便收敛了不少,我权当身边又来了个黏人精,黏人精失去记忆以后还是本性不改,黏人的功夫一点不减。只是他似乎不怎么喜欢外人,整日缠着我。或许因为我是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更有安全感罢。
他大部分时间是一只小狼,为了休养,只有在要抱要哄时恬不知耻地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