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应如是否

48、第 48 章

　　李淮风气恼，却又无可奈何，这和尚吓不走赶不走，又是一副出尘淡漠的模样，他愿意跟就让他跟着。

　　李淮风拉着丁若休的手转身便走：“丁若休，我们走。”

　　身后毫无动静，李淮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了因正缓缓地走在他们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

　　李淮风心中更加忌惮，了因一身功力毫不外露，眼中也无精光，然而落地无声，悄然无息，这样年轻高深的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头？

　　初日一点点地从山顶冒了出来，三人来到小镇上，拥挤的长街上已是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断。

　　身材雄壮光着膀子的屠夫手起刀落，“当”的一声，屠夫浑身的肉跟着颤了颤，剁下了一大块连着骨头的肉。

　　“这是你要的。”

　　买肉的是个瘦弱男子，腿还没有屠夫的粗，摸了摸身上带的银子，鼓起了勇气说道：“我要不了这么多，再砍下一半就好。”

　　屠夫一甩手将刀扔在砧板上，刀刃镶进了砧板里，稳稳地立着。

　　“老子砍肉从来不砍第二刀！你在我这买肉，可不是你说了算！”

　　“你……你！”

　　瘦弱男子浑身都抖了起来，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屠夫吓的。

　　一只不知从哪冒出的野狗钻了出来，张嘴叼走了那一大块肉，男子大喊道：“肉！肉没了！”

　　屠夫嗤笑一声：“废话少说，给钱！”

　　“肉被狗叼走了还要给钱？”

　　“若不是你说买肉，我怎么会砍肉？这钱你不该出？”

　　瘦弱男子怎么会买下被狗叼走的肉，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铁了心咬牙说道：“我不买了！”

　　“好，你不买也行，我刚刚砍了十斤肉，你就赔我十斤。”

　　“赔？你要我怎么配？”

　　屠夫从案板后拿出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

　　“当然是用你自己身上的肉赔了。”

　　瘦弱男子吓得跌倒在地，指尖颤抖着指着屠夫：“你……你要杀人！”

　　屠夫“嘿嘿”一笑：“我只割肉，不杀人，你要是舍不得自己的肉，有人愿意把那肉赔给我，我也愿意。”

　　瘦弱男子环顾四周，看见一个眉目淡淡，身穿灰袍的年轻僧人，顿时双眼一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大师！大师救命啊！”

　　男子哭得悲惨极了，了因却看也没看男子一眼，淡淡说道：“他不要你的命，你又何来救命之说？”

　　“可他要割我身上的十斤肉，就等于要了我的命！出家人慈悲为怀，割肉喂鹰，大师，你救救我吧！”

　　了因摇了摇头：“莫说他要的是你的肉，就是他要你的命我也是无能为力。”

　　男子顿时变了脸色，模样比方才的屠夫更加凶狠，仿佛比起屠夫，了因才是他的仇人。

　　“假仁假义的和尚！我今日若是死了，便是你害的我！”

　　了因干净的灰袍上沾满了油污他也毫不在意，淡淡说道：“我若单单救了你，岂非对天下之人不公，又如何普度众生？况且生死有命，因果已定，一切不过镜花水月，施主如此计较，不过是徒增烦恼。”

　　瘦弱男子还准备说些什么，屠夫已经拎着长刀走了出来。

　　“没有人替你还肉，你便用自己的吧！”

　　只见屠夫单手轻飘飘地将瘦弱男子举了起来，像扔牲畜一般扔在了案板上，男子抖得越发厉害，鲜红的猪肉和油污让男子当场便吐了出来。

　　屠夫在男子身上捏了捏，仿佛在找准地方下刀，等男子吐完了睁开眼睛时，屠夫手中的长刀已经落了下来。

　　“我买！我买肉！别杀我！”

　　刀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屠夫皱眉问道：“你当真要买肉？”

　　“买买买！我买！”

　　屠夫放下了手中长刀，有模有样地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各位都看到了，是这人自己要买肉，可不是我逼的他！”

　　了因淡漠无感地看着这一切，轻声念了一句法号，转身离去。

　　这件事片刻之间就传遍了小镇，李淮风和丁若休医馆内，已经听到了数人讨论起这件事。

　　被提起得最多的人，竟然是了因。

　　等他们出来时，了因站在屋檐下，神色淡淡，他仿佛没有任何的情绪，这样的人若是不做和尚，又会是什么呢？

　　李淮风移开了眼，余光却看见他干净的灰袍上染上了一个油污的手印。

　　李淮风和丁若休两人的目标很明确，他们要前往华山之巅，了因跟在身后，若不是刻意回头看上一眼，根本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个和尚好看吗？”

　　丁若休说话时抿着嘴角，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不同，可李淮风还是察觉出对方此时心情不佳。

　　李淮风快走两步，凑到了丁若休的耳边：“他有些像你。”

　　“我跟他可不像，我有头发。”

　　难得听到丁若休说出这样赌气的话，李淮风轻笑一声：“你我初见时，你就是这副样子。”

　　“你心中只有刀，他心中只有佛，你杀人，可他也不救人，不是很像吗？”

　　“不过现在不像了。”李淮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轻快地加了一句。

　　丁若休眼底如墨，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带有薄茧的指腹擦拭过李淮风的唇角，声音低沉。

　　“我就在这里，你不需要看别人。”

　　李淮风握住丁若休的手，侧头吻上了对方微凉的手背：“好。”

　　了因面容平静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丁若休转过身来，这是他第一次正色看向面前的和尚。

　　“了因，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施主若是同贫僧回少林，贫僧自会走在施主的前头，便不算跟着了。”

　　“我要去杀人，你也一起去吗？”

　　了因念了一声佛号，并不作答。

　　“要是我被人杀了，你又该如何？”

　　“不论生死，施主都免不了要回少林，又何必多问？”

　　“既然如此，”丁若休向前迈了一步，淡淡说道：“那你便再跟一阵，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同你回少林。”

　　“阿弥陀佛，贫僧在此谢过施主。”

　　“丁若休！”李淮风又怒又怕，急急喊道，“你知不知道跟他回去意味着什么！”

　　“李淮风，少林说的话江湖上从来无人质疑，不光是这件事，就连你要找的真相，也是如此，你明白吗？”

　　“你要借少林的口将事情说出去？”

　　“不错，这和尚说要我给江湖一个交代，我为何不给？”

　　“可要去也应当是我去！”李淮风眼眶泛起了红，紧紧地拉着丁若休的手，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丁若休深知李淮风的性子，若是不将他安抚下来，李淮风怕是不得安心。

　　“那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关心则乱的李淮风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

　　望月峰下前往华山之巅只有一条必经之路，这条道路原本人迹罕至，可今日却黄土飞扬，路上一连串杂乱的脚印。

　　三人行至晌午，瞧见不远处的树下，一名樵夫打扮的人席地而坐，他的肤色黝黑发亮，不停地摇晃着手中的草帽扇风，似有若无地看了三人一眼，又背起了柴火往前走去。

　　李淮风和丁若休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不语，而了因则还是一副空空如也的淡漠模样。

　　到了第二日，忽然听见几声娇媚动人的女子笑声，两名身穿粉色长裳的女子轻盈地从密林里跑了出来，她们不仅衣裳一样，相貌也是一模一样，赫然是一对双生。

　　她们身后还跟着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在后追赶，看起来似是玩乐，其中一名女子回头轻笑一声，男子双眼一亮，掌心触碰到女子的衣带，那女子抽走了衣带，嗔了男子一眼，再度返身跑回了密林。

　　第三日，一位满头白发，弓着身子的老太太出现在了路边。

　　她用木板堆起了一个摊位，上面摆着十碗豆腐脑，白色的豆腐脑在此时酷热的天气下，显得尤为珍贵。

　　老太太双眼浑浊，手掌仿佛干裂的树皮，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豆腐脑在她的手中已经洒出了不少，老太太也不嫌弃，将手上的汁液添干净之后，碗中剩下的那些也吃得一滴不剩。

　　第四日出现的是个和尚。

　　不同于世俗间温和庄严的和尚，他怒目圆睁，眉眼中带着一股煞气，身形高大健硕，身上的衣裳被他的肌肉撑得鼓鼓的，手中长刀配有三枚银环叮叮作响。

　　若不是他头顶有九粒香疤，看起来更像是个刽子手。

　　“阿弥陀佛。”

　　了因的脚步第一次主动停了下来，李淮风目光扫过怒罗汉和了因，挑眉问道：“你不跟了？”

　　“两位施主不妨先走一步，贫僧自会跟上。”

　　李淮风不再多言，当下便走，看着二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了因垂下眼睫，念了声佛号，他淡然出世，温和无尘的模样，当真像心怀苍生的高僧。

　　“了静师弟，许久不见。”

　　那怒罗汉嗤笑一声，道：“我已叛出少林，当不起你一声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