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不吐遇见》阿泠泠

9、第九章

　　从母亲跟姐姐那里得来的有限经验，俞晚冬以为简承欢会发脾气到他道歉让步为止，但他委屈啊，他有说错什么吗。

　　谁知简承欢说话算话，“今晚”只是“今晚”。第二天她跟往常一样做早餐，吃过早餐看书，中午跟朋友组队游戏，下午看书，晚上继续练习语言。

　　情绪的波动曲线迅速回到了平衡位置。

　　俞晚冬暗暗称奇。

　　如同机器人一样，不把精力消耗在生气上。怎么做到的？

　　“聊聊你在加拿大开银行账户的事？”简承欢用英语问。

　　俞晚冬在加拿大皇家银行上海分行开的户，只需入境后激活。开头他找错地方，去了大学旁边那间分行，前台把他安排到一个白人客户经理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很干净，桌上没有多余的文件。他在电脑上搜索，告诉我必须去另一间分行激活，那间在唐人街。”

　　俞晚冬的家人担心他的语言，替他选择了唐人街的分行。

　　俞晚冬找到地方，倒是都讲中文，只是很乱。先让他在柜台前排队，跟其他存取款的散客一起，轮到他的时候柜台说激活账户得在客户经理那里完成。

　　于是有个三十多岁的华裔客户经理领走了他。这人是从中国移民到加拿大的，抱怨他不懂规矩，“中国人就是不知道预约，我很忙的，不预约不给办业务。”

　　不过在看到账户后，她一边准备签字的文件，一边跟俞晚冬聊了很多，问他住宿舍还是租房，要不要买车，如果需要帮助，她认识一些熟人，方便很多。

　　狭窄的办公室，满桌文件夹，客户经理密集的话语，“你年纪小，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洋人办事喜欢预约，以后要注意。”

　　俞晚冬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账户激活后可以在任意分行办理业务，他没再去过，但记得她的满脸油光、半糊的口红以及冷气不足的房间。

　　“我不明白，她明明离开中国没几年，口口声声你们中国人……你懂的。”俞晚冬叹了口气，下了结论，“太傻了，瞧不起自己根的人永远得不到尊重。”

　　简承欢也想不通他们怎么想，恕她冷笑：自己瞧不起自己，把过往一笔抹去，是标准的掩耳盗铃。

　　“你呢，开在哪间银行？”俞晚冬问。

　　简承欢有监护人。魁省原先以17周岁为成年，联邦是18周岁，她申请CAQ（在魁省读书、工作的资格文件）时过了十七没到十八，系统认定需要监护人，监护人必须居住在魁省。简妈的朋友非常好心，承担了监护人的责任。

　　“监护人带我去道明银行开的户。”多伦多道明银行的网点最多，到处可以看到TD的绿色灯牌，而且周六也工作。

　　简承欢跟父母在欧洲旅行，最郁闷的是傍晚六点以后商店关门休息，连巴黎老佛爷百货也不例外。它肯加班，同行也不允许，会告恶性竞争。美国也是，六点太阳高高挂在空中，人全下班了，仍在工作的不是华人就是墨西哥人。但是墨西哥人的杂货店东西很贵，态度也一般。只有华人，工作得像头牛，又很少抱怨。

　　“哪几年去的？”俞晚冬眼睛一亮，“说不定我们遇到过。”

　　很有可能，欧洲转来转去遇到的机会挺多。在罗马简承欢住的酒店在西班牙广场，每天走着到景点，远些需要打车的也就竞技场。从罗马去威尼斯直达火车三个多小时，慢慢玩的话路经佛罗伦萨。

　　“觉不觉得很奇妙？”

　　简承欢纠正他，“是概率本来就大。”

　　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他们来自同个地方，同样接受国际教育，家长想法差不多，去过的地方自然相似。

　　“我喜欢巴黎。”俞晚冬说，“早上清冷的空气；西装革履推着婴儿车匆匆前行的男士；小餐馆只会讲简单英语的老板，”他朝简承欢吐吐舌头，“老板说，你的英语不太好。我说是的，你也是。”

　　俞晚冬说得很溜，今天聊得有点多，但简承欢没叫停，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很好，她鼓励地问他和谁一起去的法国，去了哪些景点，喜欢法餐吗。

　　到九点多俞晚冬才意识到，“天啊，我是不是说太多影响你学法语了”

　　记吃不记打、没什么数的家伙。简承欢已经摸到一点他的性格，“没。喝奶茶吗？”

　　毕竟他们是囤了七种口味方便面五个牌子螺丝粉以及奶茶的人。

　　要要要。

　　简承欢冲了两杯，倒入黑糖酱的时候愉快地认清了卡路里会爆。但谁管呢，站在落地窗边看城市的灯火，手里握着热奶茶，感觉很好。

　　入学前监护人建议在外面租房，但简承欢的父母不放心，选择申请宿舍。综合大学的宿舍么，一言难尽。简承欢听人抱怨过，隔壁的英国同学喜欢在周末开派对，凌晨两点一个个醉汹汹散场；越南来的同学经常有不同面孔的年轻女性来访；还有，印度同学的体味。

　　“真美。”俞晚冬也目不转睛看着万家灯火。

　　他悄悄侧过头看简承欢，简承欢发现了，回他一个笑容，“谢谢你。”

　　月是家乡明，俞晚冬是学长，也是老乡，还是同月同日生，四舍五入算兄弟了。

　　“该我谢你。”俞晚冬觉得不好意思再看简承欢，急乱中找了个话题，“你成绩这么好，参加高考也能进好大学。”

　　那可不一定。

　　简承欢的父母研究过本省985211的录取率，低到可怕。

　　她坦然说，“我可没把握三年把全部精力放在高考上。”

　　初中时吴珉珉、陆至美和简承欢的成绩差距不大。初一和初二那会，陆至美还曾经被班主任视为竞赛苗子，只是家庭变故后陆至美开始早恋，成绩一掉再掉，中考比简承欢跟吴珉珉差了一截。在吴珉珉以一分之差落选心仪高中时，简承欢因为早已拿到提前录取通知书，轻装上阵发挥出色。

　　“我只觉得我很幸运。”

　　因为知道，所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