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不吐遇见》阿泠泠

11、第十一章

　　取健康包那天，俞晚冬开车送简承欢去。

　　走路十分钟，但俞晚冬说车子长期停着不好，电瓶会没电，对机械和电子部件也不好，有出门的机会正好遛一下。

　　路上车不多。道路的一部分改成了行人道，行人之间保持着距离。

　　到了约定的地方，俞晚冬等在车里，能看到在排队的简承欢。

　　她是第一个，架了付墨镜，戴着口罩，卫衣帽子拉起来遮住头发，手插在口袋里。

　　简承欢早到了十几分钟，等了会学长才拖着行李箱过来，箱里是分好的健康包。

　　每人一袋。两盒药，两只KN95，二十个一次性医用口罩，一盒酒精棉片。

　　分装和分发都是学长义务做的，简承欢谢了又谢，但拒了学长邀她一起去抗议PEQ新政。PEQ是经验类移民计划，一直说要改，已经几次反复，说要限制专业，又说要提高本地全职工作经验，还有配偶也得通过法语四级。这次据说月底动真格。

　　学长有些失望，“Cola，我知道你打算回去，可我也不是为自己，在外还是得团结。”

　　简承欢回到车上时，俞晚冬问，“他跟你说什么？”

　　俞晚冬看见简承欢摇头，幸好排在后面领健康包的来了，发的人才放弃。

　　听完简承欢的话，俞晚冬更不高兴，“干吗跟他废话，大家志不同道不合。”

　　刚才俞晚冬看不下去下了车，要不是简承欢朝他一个劲摆手示意别过去，早拉走她了。

　　简承欢默默叹口气。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俩这么好的条件。

　　简承欢有同学是靠国内当住家保姆的母亲供留学，家里省吃俭用，指望最大的孩子出来挣到钱，带着整个家翻身。彼此环境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

　　她能够理解别人的不同想法，但还是觉得…一言难尽，看自己的同胞去争取当别国人的资格。

　　不值得。

　　不谈感情，只从经济的角度来说，一个处于上升的社会才有可能实现个人价值最大化。

　　不想了，她提议，“难得出来，我们去老港？”

　　简承欢指路，俞晚冬开车。

　　“猜猜这条河叫什么？”

　　“圣劳伦斯河。”俞晚冬得意洋洋地说。

　　简承欢揭晓答案，“中国运河。”

　　“啊，就这？”

　　不是俞晚冬看不起这条河，实在跟浩浩荡荡的运河差距太大。河道窄，冷清的连条船也没有。他嘟囔道，“老外也太能扯了。”

　　“清初中国是大国，蒙特利尔的法国商人希望找到海路去中国发财。为了美好的希望，把这条河取名叫中国运河。”

　　“噢。”俞晚冬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简承欢看看他，笑了出来。真是可爱，什么事到俞晚冬这里化繁为简。

　　老港的摩天轮停了，游艇也静静泊在港里，海鸥从水面掠过。

　　风很大，吹得俞晚冬头发乱蓬蓬。

　　闷在屋里太久，难得放风，呆在荒郊野外也挺好。

　　他大声喊道，“我来啦！”

　　简承欢看着他疯。

　　他俩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沿着岸边边走边聊。

　　“来都来了。挺好的，认识了你，得到了免费的英语陪练。”俞晚冬拉下墨镜看向天空，“我现在都有点爱蒙特利尔。”他想到第一次见到简承欢时她穿的国产羽绒服，在多伦多这样穿的人不多，大家去买鹅牌。

　　“那是你的圈子。”简承欢说，“如果要说不同，大概就是蒙村人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穿怎么打扮，至少我所处的是这样。”她用英语重复了一遍-“没人在乎，你可以做你自己。”

　　俞晚冬反对，“在哪都可以只做自己，但不同文化背景所承受的压力不一样，事实上这种 ‘不去管别人，让别人做自己’也会对人造成压力。”

　　“那是当然，所以法律是最低底线。”

　　她和俞晚冬不约而同皱了下脸，在国外考法学院太难了。

　　“人类学也许有趣些？”俞晚冬提议，“范本多种多样，研究成果说不定还能成畅销书。”

　　“才不。我想当有钱人。读法律不会影响我以后研究人类学，但读人类学会影响我有钱。”

　　你都不怎么花钱…俞晚冬看她一眼，腹诽道。她是他熟悉的人里花钱最少的，朴实的学生妹，打游戏不买装备。不用化妆品，连口红都没有。噢她有润唇膏，防风涂的蜡；还有书，大厚本的英文书都是钱。

　　“如果想有钱，该去学CS。”他说。

　　“学的人太多了。”简承欢不想多聊自己，“你呢，钢琴家？”

　　“别扯了，在琴行办的钢琴比赛上冠名？”俞晚冬活泼地说，“跟一帮孩子们签售握手，告诉他们前途无亮。”

　　简承欢从小学琴，没少经历这种场面，忍不住哈哈笑，“不一样。你长得好。”

　　俞晚冬得意地摆了个姿势，逗得简承欢又笑了。

　　对于未来，俞晚冬自然也是考虑过的。他眼下的想法是混到一张本科文凭，至于拿到文凭以后怎么样，却是想都不敢想。他并不自恋，从没觉得自己有天赋，更不屑于参加不入流的音乐比赛混资历。

　　“你说我要不要换专业，比如音乐教育？”他虚心地问简承欢。

　　拿了文凭，回去在爱乐乐团找份工作，业余带带学生，未尝不是一条可行的路。虽然挣的钱不多，但至少是有事做的人。

　　“你还真务实。”简承欢诚心诚意地说。“但你喜欢孩子吗？”教孩子乐器，尤其启蒙，简直巨大的挑战。“为什么要浪费你的优势？”

　　“我的优势？”

　　“如果喜欢音乐，你可以开琴行。”简承欢数给他听，“去东京参加比赛，认识些人，录两张碟，拿下一两个牌子的代理，雇几个能干的助手帮你打理日常，做成高档沙龙。你家有钱，这些前期投入不是问题，做好了有名有利。”

　　俞晚冬憋屈地说，“太烦。”

　　听着就很累啊。

　　“你又不缺钱，干嘛非要工作？在公司挂个名头，做二世祖不好？”

　　俞晚冬，……

　　亲！不是他不想，是父母不答应。父母不在乎他做什么，只是不能闲着。他在家GAP的一年，日常被父母撵来撵去，还做过一阵子家里的司机，每天接送家人上下班，美名曰体会人生。

　　总算开学跑到这天不吐，离父母哥姐远远的，有多快乐就有多快乐。

　　“开个音乐酒吧？”

　　俞晚冬飞快摇头。他有几个同辈的表哥表姐开了店，别提多操心了，消防、卫生都得放在心上，万一有个什么事，法人代表可是要坐牢的。再说经营本身就很麻烦，今年他听说他们的店一直关着，是快倒闭的节奏。

　　即使有墨镜，俞晚冬都能感觉简承欢的笑意快溅出来了。

　　他这一辈的，也有家里安排在银行上班的，存个几千万定期当敲门砖。不用孩子太努力，越往上升可能闯的祸越大，只求有个固定的工作免得生事。

　　想想也是。他们这样的，有“普通”吃喝玩乐一辈子也败不掉的钱，安稳即可。

　　但这样的人生未免太无聊了。

　　简承欢笑，“等毕业再说。”

　　什么样的人生算有意思？晚上简承欢跟父母聊了很久。

　　-你想要什么样的

　　简承欢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