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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1 ...
殷雪辰无端打了个喷嚏。
此刻他们已经进城,裴之远借着明亮的灯火,蹙眉打量他的神色:“听说你被熊……当真无事?”
“无事。”殷雪辰与裴之远相交数载,不欲隐瞒,主动解释,“只是皮外伤,抹几天伤药就好了。”
裴之远却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忧心忡忡地问:“猎场里怎么会有熊?”
孤山猎场里的猎物大都由专人豢养,为了贵族子弟以及皇室成员的安全,是万万不可能养熊的。
殷雪辰眸光微闪,想起先前猎场中被赫连辞一人解决的倭国人,觉得二者之间必然有牵扯。
但他当着裴之远的面什么也没说,反而笑了笑:“许是山里的熊闻到血腥味,一不小心钻进了猎场……且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了。裴兄,你还是先洗洗澡吧!”
裴之远闻言,故意骑马凑近殷雪辰,见他嫌弃地扭开头,再次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今夜我也不回府了,咱们寻个地方,好好聊聊。”
他们说找就找,最后停在一家家人少干净的客栈前,让店小二开了间上房。
殷雪辰进屋后,看都懒得看裴之远胡子拉碴的脸,催着店小二备水,自个儿则坐在窗下,热着一壶酒自酌自饮。
“还是盛京城好啊。”裴之远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你是不知道,封城……啧。”
“盛京哪里好?”殷雪辰不赞同地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我倒觉得北境更好。”
裴之远倒吸一口凉气:“你这话说给我听也就罢了,若是说给旁人听,怕是会怀疑你对摄政王有所不满,连带着对盛京也不满呢。”
他见裴之远主动提及赫连辞,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对他不满,又如何?”
屏风后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一顿,裴之远毛绒绒的脑袋探出来:“怎么,摄政王殿下不让你回北境?”
殷雪辰冷笑:“他敢?!”
“你呀……”裴之远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我看你就是在北境呆了太久,人都呆傻了。人家可是摄政王,你知道摄政王是什么意思吗?我私下里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陛下年纪尚小,政事皆由摄政王代为处理,日后摄政王就算还政于陛下,朝臣们也不敢让陛下亲政啊。”
“那又如何?”
“如何?殷雪辰,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明白?”裴之远失笑,“咱们大周的天下,到最后还不是摄政王的?”
殷雪辰嗤笑。
“你还真别不信。”裴之远跳进了店小二备好的热水中,悠哉悠哉地洗了一把脸,“我反正看开了,先帝在时,江山是李家的,又如何呢?还不如摄政王殿下执政……但我也理解明白你的心思,摄政王殿下有胡人血统,非我族类,你瞧着不顺眼也是正常的。”
“你今日是怎么了?”殷雪辰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纳闷道,“你去封城前,可不是这幅态度。”
哗啦啦的水声模糊了裴之远的回答,他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
什么“安定”或是“民乐”之类的,殷雪辰听了,咬了咬下唇。
他又不是傻子,眼睛也没瞎。
大周在变好还是变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也正是因为赫连辞所做的一切,殷雪辰窥得那些龌龊的心思后,才忍至今日,没有彻底发作。
“哎,我想起来了。”裴之远速战速决,几句话的功夫就从木盆里跳了出来,热气腾腾地披着外袍,坐在殷雪辰对面,捏着把小刀修面,“我得了瓶新的伤药,说是药效好,还不容易留疤,待会儿你用用,省得回北境的时候,胳膊还带伤,被鞑子瞧去,指不定要在阵前怎么说你呢。”
“由得他们说去。”殷雪辰抬手,替裴之远倒了一杯酒,无所谓地勾起唇角,“他们在阵前骂我的还少吗?”
那自然是不少。
两军交战,自古以来,就是要骂街的。
殷雪辰又生了副这般的容貌,想不被提,都难。
殷雪辰不在意,坐在他对面的裴之远却蹙起了眉。
裴之远曾去过北境,跟随荣国公与鞑靼交手数次,每每听鞑子用污言秽语侮辱殷雪辰,他都听得气血翻涌。然,在盛京城中横行霸道的小世子面无表情,哪怕被羞辱成帝王的“榻上臣”,他也毫不在意。
裴之远不禁抬头。
客栈窗外绚烂的灯光映亮了殷雪辰盈盈白皙的侧脸。
有道是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却是骨与皮皆美。
且殷雪辰世家出身,饮酒品茶时,举手投足皆是一派高贵作风,可拎起枪,他眼中又有肃杀之气。
裴之远饮下一口酒,压下心底的燥热,无奈地想,见过殷雪辰的人,心里又如何能装得下旁的胭脂俗粉?
殷雪辰不知裴之远心中所想,他喝了几杯酒,心思飘飘悠悠,一会儿落在北境的战事上,一会儿落在赫连辞身上。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若是有人以命护我,为何?”
“什么为何?”裴之远不假思索地答,“因为你是殷雪辰。”
“因为我是殷雪辰?”
裴之远“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对,就因为你是殷雪辰。”
殷雪辰脸上不耐的神情明晃晃地表达着不满。
“听不明白。”他直言,“说人话。”
“好好好。”裴之远忍笑解释,“你是荣国公府唯一的世子,又是让鞑子闻风丧胆的殷小将军,于公于私,你于大周而言,都很重要。所以你若是有性命之忧,自然有人护着你。”
殷雪辰暗暗摇头:“若是有位高权重者以命相护呢?”
裴之远脸上的笑意猛地僵住:“谁?”
“你就别管是谁了。”殷雪辰催促,“你倒是说说,为何?”
裴之远握着酒盏的手一点一点僵硬。
位高权重……朝中还有谁能位高权重过荣国公呢?
□□国公是殷雪辰的亲生父亲,殷雪辰口中之人,若真是荣国公,完全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答案呼之欲出。
裴之远嘴角的笑意逐渐消散:“什么叫以命相护?”
殷雪辰实话实说:“不顾性命,不畏生死。”
“……嗤。”裴之远垂下眼帘,喃喃,“我也能做到。”
殷雪辰没听清:“什么?”
“无事。”裴之远再抬头时,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愿意以命护你,自然是在意你。”
“在意?”
“嗯,亦或者……爱慕。”
殷雪辰腾地起身,撞翻了桌上的酒壶,也碰撒了酒盏。
他颤抖着抬手,指着裴之远的鼻子,大骂:“荒唐!”
裴之远置若罔闻,将杯中的酒饮尽,偏头望着客栈外人流如织的长街,喃喃:“盛京城可真好啊……”
裴之远没有告诉殷雪辰,他的耳朵红了。
殷雪辰只有害臊时,耳朵才会红。
“抱歉。”殷雪辰骂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以掩饰慌乱,“裴兄,你知我最厌烦……是我的错,不该对你发火。”
他唤来店小二,让人换上新的酒壶,自罚了三杯:“裴兄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嘴唇湿润的小世子主动示弱,瞳孔里映着灯火,竟和妖精似的摄人心魄。
裴之远本就不是生他的气,哪里还敢再摆谱?当即也饮了三杯:“也就我能忍你这个臭脾气!”
“……也罢也罢,谁叫咱们是朋友呢……拿去拿去,这就是我说的伤药,爱涂不涂!”
殷雪辰接住裴之远扔来的药瓶,自然是要涂的。
他不仅要涂,为了表示歉意,还当即解开衣衫,当着裴之远的面,将药膏抹在伤处。
裴之远始料不及,狼狈地移开视线,脑海中却还反复浮现那片红梅落雪般的胸膛,还有胳膊上狰狞的伤。
他吸了口气:“好厉害的熊。”
“是啊,是我大意了。”殷雪辰叼着衣带,含含糊糊地叹息,“以为对付熊和对付狼一般容易。”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下次不会了。”他将药抹了厚厚一层,重新用细布草草裹住伤口,嚣张道,“下次……只有我伤熊的份儿,没有它伤我的份儿。”
裴之远一瞬间体会到了荣国公的不易,看着将衣带重新系起,满脸无所畏惧的殷雪辰,只觉得头疼。
想必,在北境成日对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的殷旭,更头疼。
“行了,说正事吧。”酒也喝了,寒暄也寒暄过了,殷雪辰旧事重提,“封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之远没好气地嘀咕:“你怎么不问问我,年节里困在封城,过得如何?”
殷雪辰不明所以:“我巴不得年节里也不回盛京才好。”
“那是你!”
“好好好,是我是我。”他连忙讨饶,“你就说吧,别再插科打诨了。”
裴之远见殷雪辰眉宇间染上急切,终是说起了正事。
原来,封城中的倭国人打扮成了外来的商贾,混在商队中,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裴之远以及封城当地的官员耗费了几天几夜的功夫,才寻到他们的破绽。
“人已经押解回京了。”裴之远说得口干舌燥,连饮数杯酒,“至于如何审……看诏狱吧。”
说起诏狱,裴之远又想起另一事:“我听说,霍青光被调去诏狱任职了?”
殷雪辰古怪地沉默片刻,移开视线:“嗯。”
“他犯了什么事儿?”裴之远并未多想,言罢,自以为了解地拍手笑道,“定是他那个嫌脏的毛病惹怒了陛下或是摄政王……也好,让他去诏狱锻炼锻炼,定然不会觉得什么都脏了。你也不用和他成日在一起,省得反过来被他嫌弃。”
殷雪辰含糊地应了声,闷头喝酒。
他酒量好,客栈内的酒又不烈,不知不觉就饮了许多。裴之远只当他想喝酒,加之旅途劳顿,也痛痛快快地饮起来。
二人谈笑间,夜不知不觉深了。
更锣声遥遥传来,殷雪辰不自觉地循声望去,但见雾蒙蒙的光景里,萤火闪烁,眯起眼睛仔细一瞧,才发现盛京城中起了雾,视线内闪烁的萤火皆是或远或近的灯。
风里似乎响起了马蹄声。
他并不在意,收回视线,无意识地扯了扯衣领:“有些热。”
裴之远叼着酒杯,吊儿郎当地调侃:“喝多了吧你?”
“话说八道。”殷雪辰骂回去,当即举起酒壶,直接对嘴喝了起来,“只是些甜酒,在北境怕是连水都不如!”
然而,话虽如此,他却愈发觉得热起来。
殷雪辰先是脱下外袍,又毫无形象地撩起衣袖。
裴之远笑着笑着,察觉到异样,猛地一愣。荣国公府的小世子面色微醺,眼尾与唇仿佛烧起的火,直艳得刺目。
“你……你怎么回事?”裴之远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几下,嗓音沙哑地询问,“可是生了病?”
“生病?”殷雪辰挑眉,眼尾的海棠花也随着他的动作颤抖,仿佛要盛开似的,徐徐舒展着花瓣,“我手臂上有伤是真的,病却是万万没有。”
裴之远闻言,咽了口口水,试探地抬手,将手指小心翼翼地贴在了殷雪辰的额头上。
入手细腻柔软,裴之远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好在殷雪辰满心都是热,全然没发现他的异样。
“有些发热。”裴之远也不敢将手指长时间地贴在殷雪辰的额头上,一触既离,“这些酒你别喝了。”
“哪里发热?”殷雪辰莫名其妙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若是发热,我能感觉不出来?”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抢裴之远手中的酒,谁料腰一软,竟直直地栽了下去。
裴之远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了迷迷糊糊的小世子。
一股带着甜味的酒气扑面而来。
裴之远的瞳孔狠狠一缩,垂眸撞进了一双含着水汽的眸子。
殷雪辰困惑地低语:“怎么会没了力气……当真生病了不成?”
裴之远心跳如擂,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手忙脚乱地起身:“我送你回荣国公府。”
“有劳。”殷雪辰摇摇晃晃地起身,迈步时,再次向前栽去。
这回,裴之远有所准备,结结实实地将他搂在了怀里。
泼墨般的青丝披散下来,殷雪辰用于束发的青簪跌落在地。
他“唔”了一声,推开裴之远,跌回床下的软垫,惊恐地察觉到下腹升起了熟悉的热潮。
“你给我的是哪儿来的伤药?!”电光火石间,殷雪辰意识到了什么,眼里闪过厉色,“裴之远,这药……这药……”
裴之远慌乱地扑过去:“我……我在驿站时,随行的官员给的,说……说是好用……”
“……我也未曾用过,但他们说如今盛京城中,人人都用,我以为……”
裴之远吓得魂飞魄散:“可是有毒?殷雪辰,我这就带你回府!”
“回个……回个屁!”殷雪辰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连脏话都骂出来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裴之远好心给他的药居然就是宫中流出来的,那有副作用的伤药。
如今伤药药效发作,加之酒液催化,热潮来得竟比先前还要夸张,简直有排山倒海之势,直接让他内衫尽湿,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裴之远却因为长时间离开盛京城,加上不了解伤药药效之故,权当殷雪辰真的中了毒,当即将他从地上打横抱起:“得罪。”
殷雪辰气得眼冒金星,一面压制着身体里此处流窜的火,一面咬牙怒骂:“裴之远,你把小爷我放下!”
他说话间,还试图蹬腿挣扎。
可惜,在药效的作用下,殷雪辰的挣扎犹如虚弱的猫,毫无攻击性。
裴之远心痒难耐,不敢直视他的同时,心里又升起隐秘的窃喜:“你且忍忍,等见了医师……”
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忽地被人从外踹开。
混着血腥气的风吹散了满室的酒气。
一袭黑袍的赫连辞拎剑立于门前。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被裴之远打横抱起,满面春潮的殷雪辰,喉咙里发出了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研制出伤药的张太医: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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