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番外四（陈葭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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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陈葭后来有一次跟人一起上山拜佛，据说那家寺庙的佛座很灵，上香的时候陈葭许了这么一个愿：“希望当年的故事结束于2010年那个暮春。”
别人都求发财升官娶老婆，只有陈葭许了这么个连个盼头都没有的愿望。
但陈葭不后悔。
她巴不得拿余生去换当年故事的终结。
但人生没有后悔药，也没有谁真能大发慈悲让时间倒流，于是陈葭拿虔诚换了一场空。
当天她回到住处，晚上就开始发高烧。跟她合租的室友见她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急忙拖着她去附近的小诊所看病。挂点滴挂到半夜，陈葭就说梦话说到半夜，边说边哭，把她那个小室友给吓惨了，还以为陈葭要死了，于是边发着抖边指着大夫的鼻子骂对方是“庸医”。大夫有理说不清，脸一沉，说谁不是庸医让她找谁去。结果那个小室友就哭了。
陈葭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室友趴在她手边抽泣的景象。小室友身板小，哭的时候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带着整个瘦削的背都抽·动起来。
陈葭心里一动，似乎是说了什么安慰的话，至于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室友听了她的话，抬头泪眼婆娑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很快，陈葭就连那一眼都忘记了，她又沉入从前的睡梦中，不断在梦里和故人重逢。她至今也记得那场梦里的画面，记得她是如何在那个黄昏，鸟群恰好飞过的时刻里凑到周薇跟前亲了下她的左脸，记得周薇紧接着的脸色变化，记得她因为尚未反应过来所以没来得及遮掩的嫌弃和厌恶，记得她下意识抬起来要推开她的那只手。
她记得许多。记得那些流里流气的男生扯走她的相机，然后拳脚相加地打她；她记得他们是如何甩着拳头“警告”她“离周薇远点儿”的；她也记得他们是把她按在座位上由着它们扇巴掌的。痛苦是会形成肌肉记忆的，陈葭在梦里也觉得全身疼。
除了这些，陈葭当然还记得自己是怀着怎样艳羡的心情在那个初雪天拍下那两个男生的接吻照的，她真的、真的、真的只是羡慕他们，她真的、真的、真的没想到那张照片会让他们两个就那么狼狈地分开。
后来她退了烧，小室友又任劳任怨地扶着她回去。
听说她路上也没少说梦话，但至于是些什么，第二天醒来后陈葭没去问那位小室友。
后来就养成了积习，每逢发烧她就要做一次那样的梦，来来回回像是把她的心脏搁进油锅里烧。陈葭和她的身体一样软弱，每次清醒过来都跟蜕了层皮似的，脸蜡白蜡白的。小室友总要被她这副脸色给吓一大跳。
陈葭还是没能在桥城混到大学毕业，由于身体和心理的缘故，她先是办了休学，后来又直接办了退学。她和不愿待在北京的周薇一样也不愿待在桥城，当时正好有个摄影团队看到了她从前发在摄影杂志上的一张照片，打来电话邀请她去北京加入他们的团队。陈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利索地收拾好行李，临走前才跟父亲打了通电话告知了他这件事。父亲嚷嚷着要给她送行，她撒了个谎说已经到了机场，来不及了。电话那边的父亲忽地惋惜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没一会儿，陈葭手机上就收到了父亲转来的钱。她咬咬牙，把钱又给父亲转了回去。
陈葭想，要是父亲又把钱转来的话，她就收下。
但父亲再没给她转过钱，也再没给她打过电话。
或许这个世界是没人在乎陈葭的死活的，她的所有都是错误。
到了北京的陈葭人生地不熟，手头也没多少钱，身上又有一堆病，只好跟了个女生合租。大概是从前那件事的缘故，她跟那个小室友除非必要从不主动搭话，每天白天她就跟着那个摄影团队去这儿啊那儿啊的采风，晚上刚回家就钻进屋里，连张脸都不露。这种尴尬的局面终结于小室友有一天带了男朋友过来帮她辅导考研内容。自此之后，陈葭和那位小室友的关系才算破了冰。
不过就算如此，陈葭仍然无意向小室友解释她是光头的原因。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明白当年她自杀未遂后跑去剃光头时心里的悲哀，其实她并不是为自己感到悲哀，她是为自己犯下的一桩桩蠢事感到悲哀。她迫切地想要赎罪，但她能做些什么呢？那两个分开的男生，她怎么再将他们拼在一起呢？软弱的陈葭恶狠狠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绝望得要命。
虽然陈葭一直不愿意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面对选择题的时候，她总是喜欢逃避。
她千里迢迢逃到北京，后来却在北京碰见了沈应。
她逃无可逃，于是头一次讲起了从前的故事。沈应是听众。
讲完她简直不敢看沈应，然而沈应却语气轻快地冲她开了个玩笑：“那张照片挺好看的，实不相瞒，我还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了呢。”
陈葭红着眼说“对不起”，沈应眼眶也红了，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何况，我和……他都没怪你。那张照片真挺好看的，比照相馆拍的都好。以后我要拍照的话，可就找你了啊。”
那天月光葳蕤直落，月下人依稀少年模样。
陈葭只当沈应是说笑，沈应却当真地跟她交换了电话号码。陈葭一愣，转而又悲哀地想这电话号码怕是不会有有用的那一天。
然而后来沈应却真的找她去帮他拍照片，陈葭巴不得有这么个能帮到沈应顺带赎罪的机会，问也没问就答应了。
直到那天沈应开车来接她她才知道，原来沈应和那个分开了八年多的男生已经重新在一起了。
“在北京遇见的，说来也巧，就是我碰见你的那天晚上，在家门口遇上的。”沈应笑着解释了一句，又说这次请她来拍的是“全家福”，人比较多，叫她别怕生。
陈葭由衷祝福沈应和祝铭，隔了片刻，她忽地没头没尾地对沈应来了句，“别让你的玫瑰结了霜。”
沈应听懂了，轻声回她：“谢谢，你也是。”
8，
从大理回来后，陈葭休息了两天。她本想着再去甘肃跑一遭，但临走之前又听说一位摄影界的前辈要在北京开摄影展，陈葭倾慕那位摄影前辈已久，于是就把那趟甘肃之行给推掉了。
摄影展在星期五，陈葭早上四点多就醒来了，打理完自己她就戴着帽子拿着照相机去看展了。
展出时间自然没到，陈葭却又实在不愿意走开，于是就在门口胡转悠起来。
说来那位前辈倒也神秘，虽然得过许多奖项，在摄影圈子里是响当当的人物，但真正见过这位前辈的人却很少。陈葭自认还不是什么人物，不敢请人帮她引荐，只好存了这么个心思——来的早的话说不定真能碰见那位前辈呢？
不过前辈没碰着，倒是碰见了好几个跟她存着一样心思的人。
陈葭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好在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所以叹完气也就那么过去了。
七点五十多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来开了门，聚在门外的人排着队进去。
排在陈葭后面的是个年轻姑娘，戴着个黑色口罩，脖子上挂了个相机。大约是排队排得无聊，她主动跟陈葭搭起话来：“你这相机上的挂坠是什么？看着挺可爱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随便买的。”陈葭说完见对方还盯着她那挂坠，想了想，抬手把那挂坠卸了下来递给对方，“有些旧了，你要不嫌弃的话就拿去。”
那姑娘倒也不是个矫情的主儿，她不客气地接过那挂坠，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冲陈葭说了句“你等等”后就在包里找起东西来。
一直找到两人进门那姑娘才把东西掏出来。
陈葭着急去看展，接过东西也没留神看，揣进兜里就要走。
谁知那姑娘却拦了她一把：“你还没看是什么呢就要走。”
陈葭愣了一秒，方后知后觉地把已经揣进兜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眼，只见是个小印章。她冲那姑娘看了眼，那姑娘却已经跳出三步远跟她招手作了别。
陈葭没弄明白那姑娘为什么要送个印章给她。
但现在不是弄明白这事儿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于是陈葭重又把那印章揣进兜里，也不管那姑娘钻哪儿去了，她转过身就去看展了。
陈葭很快就找到了那幅《结了霜的玫瑰》。
光线和时机都捕捉得极好，霜落在玫瑰花瓣上时的那种震颤就像某种象征意义上的心灵震动，蜷缩起来的花瓣如同蜷缩起的心脏，美得惊心动魄。
陈葭如痴如醉地在那幅放大了的照片前停留许久，直到想起还有许多其他前辈的新作没看，这才恋恋不舍地去看别的照片了。
看完上午的展，陈葭去附近的咖啡店休息了会儿，离开的时候忽又想起早上那姑娘给她的印章，于是掏出来边走边研究。
那印章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陈葭看了两遍后就倏地顿住了。
印章的名字……是那位前辈的。
那姑娘怎么会有刻有那位前辈名字的印章？
她是那位前辈的脑残粉？还是说……她跟那位前辈有什么关系？
陈葭简直不敢顺着思路想下去了。
下午看展的时候陈葭特地留意了周围的人，但很可惜的是，她找了一下午的姑娘一下午都没出现。略略有些沮丧，正巧也有些累了，陈葭在休息区找了个座位，拿着相机鼓捣了一阵，然后又想起了那枚印章来。
印章是私人物品，不管那姑娘是前辈的脑残粉还是前辈的亲戚朋友，都不至于把它乱送人吧？
那那枚印章……是想说明什么呢？
陈葭看着印章走起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忽然有人坐了下来。
陈葭下意识转头去看，却见坐在她旁边的姑娘冲她招了招手。
“你是……”
姑娘指了指陈葭手里的印章：“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陈葭一愣，紧接着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正当她要问“我能认识一下你吗？”的时候，前辈却抢了她的白：“我能认识一下你吗？”
她冲她伸出了右手。
作者有话说第73章 番外四（陈葭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