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宫影》足够大眠

27、第二十七章 北狄公主

　　自十月霜降后，寒气就悄然来袭，蒋瑛虽然不畏冷，但语冰还是准备了滚烫的汤婆子，放进蒋瑛的被褥中。

　　“哪有那么冷，还未到十一月，就要在被子中，放这么滚烫的汤婆子，真把我当成瓷娃娃了？”语冰轻瞪了蒋瑛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上月月信疼得死去活来，还老不注意这些，晚间的寒气，最是伤人。”

　　其实蒋瑛还真有几分，怕冷着脸的语冰，闻言还是出声描补，“是不巧那日下了雨，我吹了冷风，又赶上月信，这才疼痛难忍，平日里身子也不这样。”

　　语冰替她掖好被角，放柔了语气，“小主月信将至，更要马虎不得，不要让寒气入体。”往蒋瑛手里，也塞了小手炉。

　　双夏也掀开帏帐，走了进来，“外面动静挺大，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兰矾去外面打探去了。”

　　语冰点头道：“已经酉时了，连宫门都落锁了，刚刚外面动静是不小，应该是有要紧事发生。”

　　彼此正谈论间，兰矾回来了，“是北狄十一公主来了。”小手里的暖手炉，烘烤得蒋瑛整个人都懒散起来，她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询问。

　　“酉时已过宫匙落闭，公主带着使者们，竟然还能进来？”北狄属于和亲，公主出嫁带使臣进来，一起详细商讨一番，余下的事宜。

　　兰矾解释道：“羽林卫当然不同意，宫门落锁后，需第二天寅时，才会重新开启，况且又有外男，按理是都不能进来。”擅闯者羽林卫有权利先斩后奏就地处决。

　　北狄使者擅闯宫门也是事出有因，“北狄公主患有心悸之症，在宫外已经犯了病，全靠巫医吊着命，北狄人不精通汉语，心悸之症又棘手，怕公主不等进宫就出事，他们不好交代，只好来夜扣宫门。”

　　大周虽然和北狄定下婚约，可是北狄公主并未册封，没有分位封号，故蒋瑛先称呼她为公主，“公主身体可无恙？”

　　心悸之症是先天不足，民间也称之富贵病，因为这病得用上好的药吊着，而且是治不好的，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纯靠钱养着，若非大富之家，是根本养不起这样的孩子。

　　本来蒋瑛想象中的北狄公主，是个在荒凉草原上策马奔腾，像一朵生命之花，尽情绽放自由的热情姑娘，没想到居然是个水晶人，一碰就碎。

　　北狄公主的情况不太好，折腾的半死不活，“两方人都不精通对方的话，羽林卫都拔刀了，鸡头鸭讲了半天，总算是说明白了，只放了公主和几个贴身侍女进来。

　　“只是北狄公主耽搁这么半天，早就不好了，公主人都僵住，指甲盖里也泛出青紫，在折腾一会只怕就……”

　　“还是太后让人从慈宁宫，送了根百年雪莲，极地雪莲药效强横，这才把命吊过来。”

　　初入宫就这般惊险，蒋瑛强撑着睡意道：“实在让人心惊，不过既然入了宫，想来也是无碍了，就是天底下再难寻的药，皇宫之中也有，以前公主在荒凉的北狄，都能健康长大，在大周更是会福寿绵长。”

　　在大周良药良医好寻，只是谁也不知道画皮之下，是人心还是鬼蜮伎俩，这样易碎的水晶人，能扎根在大周吗？

　　这位公主的身子的确很虚弱，大周与和亲使者们进行交接和谈，北狄公主被册封为康妃，也是想起个好兆头，只是她修养多日，连受封康妃的册封礼都未出席。

　　康妃被赐居长宁宫，虽说这宫殿相比其他主殿，位置上要稍偏僻一点，但对于康妃，却有一点好处在，长宁宫正好挨着太医院，且长宁宫是空殿，陛下怜惜康妃体弱，准许康妃独住。

　　赵明月因康妃得福，皇后准许她和康妃同一日迁宫，赵明月迁往平妃的流云宫，居浮云馆，照蒋瑛来看，平妃小肚鸡肠，这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但这却是经过皇后深思熟虑的考量，嘉惠夫人度量小，赵明月当着她的面上告状，嘉惠夫人心中存在芥蒂，只是碍着赵明月居住在翠微宫里不好动手。

　　平妃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护不住赵明月的肚子，又是个不能容人的尖酸性子，总归是她们鹬蚌相争，皇后这个渔人得利。

　　但是不管怎么说，赵明月也算是脱离苦海，远离了翠微宫，达成愿望了。

　　大周水土的确比北狄养人，这位康妃总算将养过来，也是她第一次正式在宫中亮相，她就跟蒋瑛说得一样，是个陶瓷做的娃娃。

　　康妃面容柔和，除了鼻梁高的出奇，并不怎么像北狄血脉，她穿着大周的服饰，就更像大周的姑娘，几乎没有什么异族的特征。

　　倒是她的几个婢女，异族之态明显，太后见了就不喜，“哀家瞧着这些女婢都不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每日对着倒是渗人的很。”

　　北狄女婢不通汉语，不知道自己被太后嫌弃的彻底，叽里咕噜的说北狄语询问公主，这个老太婆是什么意思。

　　太后嫌弃的用帕子捂住口鼻，“北地蛮族就是这样没有礼数，思思你以后在宫中行走，不能带着连语言都不通的婢女。”

　　康妃的汉语流利极了，实在不像北狄人，到像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她们是有些粗笨了，但臣妾用惯她们了，而且她们以后会一直生活在宫中，臣妾会慢慢交给她们汉语。”

　　“那也不像样，岂不是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思思你有心悸，万不可多劳累，哀家那里有几个机灵的丫头，你去挑挑几个顺眼的宫人。”

　　安平夫人毫不掩饰，直勾勾看着康妃，北狄人吞吃那么多大周血肉，她父亲魂归九泉之下，现在留着北狄血脉的仇人之女，却受尽容华。

　　她家有军中人脉，羽林军中正有他父亲的至交好友，她故意传信给叔伯，拖延了北狄公主入宫时间，就是想北狄公主不治而亡。

　　安平夫人这几日里，几乎是日日祈祷，只盼着老天爷，能收了这心悸之人，没想到翟思京倒是命大，硬生生挺了过来。

　　淮南帝姬和亲北狄，生下个独女，留了句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就叫她思京，话音还未落，淮南帝姬就在从京都移植的桂树林下撒手人寰，北狄十一公主因此得名翟思京，表达了淮南帝姬不能魂归故土的哀愁。

　　也成就太后陛下皇后三人具怜惜翟思京的原因，真是可笑啊，凭借单单帝姬血脉，就能忽略另一半血脉吗？

　　看着太后鄙夷北狄婢女，安平夫人简直要笑出声来，太后态度两级分化，太后是真的疼爱康妃吗？还不是鄙夷北狄血脉。

　　翟思京这个美人灯身子，恨不得风吹两下，身子骨就散了，陛下虽多有怜惜，但毕竟那个身子骨摆在哪里，注定没有人把她放在眼中防备。

　　药女白术也送来了消息，太医出诊太医署都要记档，她翻找出王太医的档案，上面记载着王太医给赵明月诊脉的记录。

　　虽然王太医诊治赵明月，只有一次记录，但这些痕迹也够证明了，但凡太医开药，药女必会尝药。

　　黄药女暗中找到为王泰和试药的药女，她几番刺探下，问清了药剂中的所有材料，她将药方抄录下来，呈给蒋瑛观看。

　　主药是阿胶、枸杞子、党参、黄芪、当归等，还有一些辅助味道的药材，如甘草白术等，蒋瑛看这张单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还是白术学艺不精，虽然认出了药材都有什么，可是时间太过久远，推算不出各药材占比分量。”

　　蒋瑛梨涡微绽，对白术肯定颔首，“事情已过三月之久，白术姑娘依然能辨认出所有药材，已经是帮了我大忙，白术姑娘何必自谦。”

　　刚才的话不过是白术的谦恭之语，她弟弟黄内侍远不如她老练，做宫人最要紧的是，让主子知道你的作用辛劳。

　　白术跟着弟弟投诚蒋瑛，平日里又离蒋瑛远，这样才能让蒋瑛记得她的好，白术不在继续卖弄，“虽然药材的比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剂补女人精血的药。”

　　“精血一足气血就旺，身子骨也就更适合有孕，多半是王太医，专门开给赵良媛的秘方。”

　　蒋瑛避而不谈这些，而是细细叮嘱白术，“还是要留心干净的太医，越是新人就越好，慢慢找不着急，最重要的就是清白”。

　　白术还有太医院的活计，她久留不得，白术走后，蒋瑛把药单子递给语冰，语冰记性最好，东西也都是由语冰保管。

　　语冰她捧着匣子走进来，“语冰瞧着那方子眼熟，和先前刘太医开的方子一对，竟然是八九不离十。”她取出两张方子，都交给蒋瑛比对。

　　不过略差几位辅药不同，其他所用材料，竟然都一模一样，蒋瑛放下药方子，玉指划过桌面，食指虚点几下。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赵明月给自己喝的方子，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王泰和就是赵家为赵明月特意搜罗的太医。

　　二张相似的药方，也佐证了刘太医给她开的药方，是有利于她的良方，难道是讨好蒋瑛这个新晋宠妃，可刘太医是她宫里的主位王昭仪的惯用太医。

　　又怎么会舍近求远，讨好一个没有根基的嫔妃，而且药方珍贵，又没有好处，太医怎么会轻易托付。

　　除非这药方，就是王昭仪示意刘太医给自己服用，怪不得呀，和赵明月相比，蒋瑛简直就像掉进了蜜窝里。

　　不光主位王昭仪对她亲切，像赵明月受到的打压，蒋瑛根本没遇到过，王昭仪的妹妹妍婉仪更是照护她，有她俩人保驾护航，蒋瑛极快的适应了宫中生活。

　　蒋瑛只觉得她俩人态度过于暧昧，恐其中有诈，她也不信任刘太医，所以药方也就搁置下来。

　　王氏姐妹受宠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王婉仪更是连喜都没遇，这俩人只怕都不能生，怪不得待她这样殷勤，原来是打着抱养蒋瑛孩子的心。

　　蒋瑛抽出刘太医开的药方递给语冰，“去请刘太医诊脉。”语冰从小和她在一起，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看出蒋瑛要服药的心思。

　　双夏忍不住劝道：“虽然这方子是好方子，对小姐你的身体也有利，可是若小姐有孕，王昭仪势必要抚养小姐的孩子啊。”

　　蒋瑛神色从容状若无事，“本来就是如此，若没有陛下恩准，只有正三品贵嫔及以上，才能抚养孩子，我如今才是从四品婉仪，若有幸征兰，按理也应该是主位娘娘抚养。”

　　她略带安抚地拍过语冰双夏的肩膀，“这本来就是规矩，别想那么多，药方只是调理身子，要真那么灵验，宫里不全都是皇子公主。”

　　这药要是那么神，宫里娘娘们岂不是争着抢着用这服药，不过是调理身子，增加些征兰的几率。

　　事情总是有好有坏，王昭仪的图谋不纯，可昭仪也确实是庇佑了她，昭仪图养个孩子，在膝下承欢，好在深宫中不在寂寞。

　　有这层关系在，蒋瑛也可以暂时信任刘太医，她们的利益关系相同，倒是解了蒋瑛没有信任太医的燃眉之急。

　　而蒋瑛决定喝药的另一重原因，就是时机太好了，北狄公主翟思京入宫，安平夫人必然不会放任不管，前有两位高位嫔妃斗法，后有表姐赵明月有孕。

　　要是运气好，此时在多一位孕妇，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打眼，况且她若有孕，王昭仪并不会放任不管。

　　她想抚养自己的孩子，就势必要像淑妃保贞容华一样，王昭仪必定全力护她，比蒋瑛单独防范 ，要更全面妥帖。

　　喝药见效总是需要时间，如今她是芳仪，以后她是荣贵嫔也未可知，总是要有个孩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