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宫影》足够大眠

17、第十七章 嫌隙

　　第十七章 嫌隙

　　蒋瑛窝在揽露轩半月之久，再没管赵明月的事，赵明月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蒋瑛这是和自己生分了。

　　赵明月虽满头雾水，却不得不过来一趟，瞧一瞧蒋瑛，蒋瑛虽然地位品级高于自己，可蒋瑛从来都是称呼她为姐姐，往日里自己还没进揽露轩殿里，蒋瑛就会笑意盈盈的出来迎她。

　　今儿倒是不见蒋瑛身影，赵明月带着三分困惑，走进蒋瑛殿里，婢女们疏离客气，让赵明月蹙起两道弯月眉，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伸手轻抚耳畔悬着的金玉耳坠，见了蒋瑛略显憔悴的玉容，连忙扯出一抹娇笑，簇拥到蒋瑛身边。

　　赵明月拉起蒋瑛柔夷，放在掌心上，“好妹妹，听说你病了，怎么都连着好多天，也不见好啊，可怜见的，太医开了什么方子，这小脸都瘦了一圈。”表姐还是那样亲切，态度那么自然。

　　蒋瑛她偏头躲过赵明月欲扶上她面颊的手，她静静看着这个姐姐，姐姐的骄傲，她是知道的，蒋瑛虽然没解决赵明月最困难的问题，但蒋瑛扪心自问，能帮的该帮的她都帮了。

　　蒋瑛病中有些清减，显得她的眼睛愈发大了，她生了个翘唇，嘴角总是微微朝上的，她也总是眉眼含笑着跟人说话。

　　这是赵明月第一次，看表妹没有笑意的样子，蒋瑛她像一只冷静打量别人的高贵猫儿，可赵明月怕猫，赵明月觉得猫儿的眼珠子渗人。

　　这个联想让赵明月不舒服起来，赵明月一时呐呐皱着眉说：“我好心来看你，瑛儿你怎么这个样子，也不说话，是病的糊涂了吗？”

　　她说着抬起手，要贴在蒋瑛额头上，看蒋瑛是否发烧，是不是真的烧糊涂了，蒋瑛挥手打开赵明月想要凑近的手，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语冰双夏或拽或拉着赵明月的宫人，退了出去，贴身的宫人，为蒋瑛守在门口，防止有人偷听。

　　蒋瑛声音沙哑的厉害，“表姐。”赵明月心里一突，仿佛有人在她心尖击鼓，她不明白温柔可亲的表妹怎么了。

　　半响还是赵明月撑不住，她柔声道：“瑛儿怎么能和表姐耍脾气呢，在这深宫中，只有咱们两个是亲人，咱们俩骨肉相连，你要是这样无缘无故的耍脾气，表姐是要生气的。”

　　“入宫之后，咱们就再出不去，无缘再见亲人一面，你是我嫡亲的表妹，我能害你吗？咱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对着表姐发脾气，表姐能容你，外人能吗？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和表姐闹。”

　　猫儿瞳倒影着赵明月的身影，表姐那样自然恳切，“是蒋瑛错了，请表姐饮了此茶，就算原谅蒋瑛过失。”她叹道。

　　语冰端进来两杯茶水，蒋瑛端起两盏茶，递给赵明月一杯，“蒋瑛以茶代酒，敬姐姐一盏茶，也算妹妹无礼的赔罪了。”说罢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赵明月的脸色也算缓和下来，她又带上笑意，掀开茶盏饮了一口，蹙起新月弯眉，放松品评道：“这雀舌茶怎么这么苦，一定是尚宫局的人糊弄你，火是不是大了，有些发苦呢。”

　　蒋瑛饮过茶，给苍白的唇渡上一抹水泽，她整个人白的发光，“苦吗？这是姐姐送给我的雀舌茶，是尚宫局的宫人，糊 弄姐姐吗 ？”

　　表姐的脸色刹那就变了，她握紧了帕子，挤出一丝笑，像是假面镶在脸上，“想来是被宫人骗了，以次充好给了我，这样送给妹妹也太失礼了些。”

　　“不如让我带回去，好好责罚一下，这些心思多的刁奴。”竟然是那瓶雀舌茶，赵明月舌尖发苦，这茶虽无毒，可……

　　“蒋瑛不觉得苦，可这心里苦。”蒋瑛特意给了表姐机会，赵明月说她们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她愿意相信表姐，可表姐不值得人相信。

　　这茶叶为了掩饰茯苓叶与雀舌茶，颜色上的不同，特意一起烘炒了许久，炒得它们一起发焦，不分你我。

　　真的很苦啊，蒋瑛站起来，款款走到赵明月身前，她得赵家寻的宋姑姑指导，礼仪是一点挑不出错，她像一尾鱼在水中一样从容自得。

　　蒋瑛的步子像事先都丈量过一样，步子的大小都是相同的，珠环首饰在她身上没发出一丁点响声，蒋瑛熏的是白茶香，身上却也沾染了雀舌茶的苦涩，蒋瑛扬起手，甩了赵明月一个巴掌。

　　苦涩的气息围绕着赵明月，明月表姐捂着脸，面上是不可置信，赵家人人都盼着她入宫，吃穿住行哪一样都是最精致的，至于巴掌？赵明月更是没挨过。

　　小时候只是见过母亲掌掴父亲的侧室夫人，母亲刚打过那个女人，就转过身抱她起来吃糕，她只记得鼻间桂花糕的甜蜜气息。

　　严格来说，蒋瑛一个弱质女流，能有什么力气，可这一巴掌，打得赵明月久久不能回神，她几乎是愣在椅子上。

　　赵明月脑袋里想了什么，是桂花糕香甜的气息？是母亲与蒋瑛交替扬起的手？是捂着脸低着头跪下的侧室？是赵明月疼痛红肿的脸颊，是她被人踩脆的高傲自尊。

　　她呐呐着，想说些什么，可就连耳朵都颤抖，赵明月从排山倒海的晕眩中，辨认蒋瑛的话，“是啊，赵明月！我是你嫡亲的表妹，是你在宫中，你唯一的亲人，你往我的茶里掺东西，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这些话语赵明月都听不进去，她喃喃出声，接着喊出来，“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她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蒋瑛握住她扬起的手。

　　双手按住她用力一推，把赵明月推回座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拿起赵明月没喝完的茶盏，泼在她脸上，茶水滴落一地，雀舌茶叶连同茯苓叶一起，挂在赵明月脸上。

　　蒋瑛绕过雀舌茶叶，扶开碍事的发丝，“清醒了吗？”赵明月浑身气颤抖，“你竟然敢，我怀-”蒋瑛按住她，“对，你坏透了，难为你自己还知道。”

　　这一打岔，赵明月回过神来，她抹去脸上茶渍，“妹妹是要和我生分？”蒋瑛冷笑，“生分？我要同姐姐生分？”她重复着赵明月的话。

　　“姐姐不说一下这雀舌茶？”赵明月有些破罐子破摔，把头偏到一边去，“雀舌茶火大，妹妹也不至于如此火大。”

　　“我蒋瑛叫你一声姐姐，表姐你到现在，也不肯说吗？太医院已经验过，这是茯苓叶，你还要瞒着吗？”

　　“你去太医院验过？”提起太医院，赵明月才有些慌张，她拉着蒋瑛的手腕，“你让哪位太医验过？”

　　宋贵人刚用茯苓叶害过大皇子，满宫里谁不知道茯苓叶，是害宇文镶过敏的元凶，这时要是太医从蒋瑛这辨认出茯苓叶，难免不会顺藤摸瓜查到她。

　　蒋瑛失望透顶，“你就只担心事情败露，牵连到你罢了。”她看着狼狈的赵明月，心里唏嘘不已，她以前觉得表姐哪里都好，出身好脾性好容貌好，她敬重这个姐姐。

　　再看一身狼狈水渍，茶叶脸上挂的狼狈女人，真不像啊，才多长时间，表姐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蒋瑛突然生不出计较的心，捻了捻手指上残留的水渍，抽出洁白的帕子，坐在椅子上，将手指上的茶水擦拭干净。

　　赵明月抚下脸上的雀舌茶，“瑛儿，我确实没有害你的意思，我要是有这个心思，就叫我天打雷劈！你也去找过太医，茶叶也确实掺了东西，但茯苓叶无毒亦可入药，有清热解毒之效啊，我确实没有害你的心思。”

　　“是啊，茯苓叶清热解毒，又有淡淡草香，姐姐特意和雀舌茶掺在一起，就是为了帮瑛儿清热解毒？”

　　赵明月深吸一口气，还是辩解道：“可我确实没有害你之心，要不然皇后，就不是在宋贵人宫殿里，发现茯苓叶了！”赵明月自觉失言，嬷嬷教导过她，干过的事就应该烂在肚子里，这就应该是秘密，既然是秘密就不该再提起。

　　她抿紧嘴巴又张开，半响才声音颤抖，眼中含着晶莹的泪花，“我承认我动过歪心思，可你是我妹妹，我没有害你的意思。”

　　蒋瑛不想在跟她扯皮，“所以我没叫太医院的人验，叫了个嘴紧的医女，没惊动任何人，就是为了等你，等你亲自过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你……”蒋瑛冷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赵明月抬头，眼睛亮的吓人，“瑛儿！”祖母跟她说过，蒋瑛重感情，她就知道蒋瑛不会推她去死。

　　蒋瑛看着她透着喜色的面容，高兴吗？这样太医院，就不会上报，太后也不会发现你的小把戏。

　　算是对她失望透顶，“你可真叫我害怕啊，我叫你一声姐姐，你瞒着我，在我的吃食里掺茯苓叶，今天我给姐姐一个大的没脸，姐姐是不是要往吃食里掺毒，也好趁我信任你，药死我？”

　　赵明月打断蒋瑛的话，“瑛儿，我说了！是表姐一时鬼迷心窍，表姐动了歪心思，千错万错都是表姐的错，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赵明月知道，万不能和蒋瑛交恶，蒋瑛重感情，她还怪自己，就是没放弃自己。

　　“姐姐真的做错了，可姐姐真的早就后悔了，姐姐希望它只是普通的雀舌茶，姐姐心思卑劣，只希望表妹你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不想咱们两人，像今天这样猜忌。”

　　赵明月天生一副芙蓉面，俏脸若银盘，两行清泪从眼中流淌出来，“都是我犯错，求妹妹大度，原谅这个不争气的姐姐吧，哪有姐姐是不犯错的？我只是太嫉妒你了。”

　　她哭的又凶又急，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半是撒娇的说：“我不及表妹，可也是从小到大听着夸赞，一入宫我处处不如人，我一时想歪，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干，瑛儿原谅我好不好？”

　　赵明月恳求着，“就这一次好不好，再不会了，就把它当成普通的雀舌茶，姐姐也是第一次犯错，再不会有了，好吗？”

　　赵明月的手紧紧握住蒋瑛的手，蒋瑛想挣开，赵明月却越缠越紧，蒋瑛闭起眼，这件事还能怎么着呢？

　　压着赵明月，去太后那里澄清，说是她害了大皇子，诬陷宋贵人，宋贵人已死，让赵明月给她抵命？

　　她们家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明月被责罚，她有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一起没了体面，还能怎么样？

　　蒋瑛睁开双眸，她态度有所回暖，“去收拾收拾吧，叫倚芙取些冰来敷脸，去偏殿换上我的衣裙，别让人瞧见了。”

　　赵明月喜道：“好妹妹，你原谅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放心我再不会做这样伤害你的事。”

　　赵明月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她把脸凑到蒋瑛面前，“还没有人打过我，这些还不足以赔罪，若是妹妹不解气，就再打我一遍。”

　　蒋瑛伸出手，轻触赵明月红肿的面庞，“姐姐去换身衣裙吧，蒋瑛这里有净灵膏，是上好的伤药，姐姐别忘抹药再走。”

　　倚芙进来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搀扶赵明月，视线不由得落在赵明月腹部上，赵明月用力攥紧倚芙的手，不让她乱瞧，倚芙搀扶着赵明月走进偏殿。

　　蒋瑛：“来人，把那半瓶净灵膏，送到偏殿去。”

　　婢女小心的用帕子包着冰块，贴在赵明月红肿的脸上，赵明月还没出声，倚芙就心疼的直抽气。

　　“荣嫔也太过分了，还敢和小姐动手，她怎么能这样无礼，小姐是她的姐姐，还伤在脸上，小姐如花似玉，荣嫔的心怎么这样恨啊！”

　　赵明月用力瞪了一眼，这个没眼色的丫头，指尖杵一下倚芙的脑袋，“小点声啊！也不看看这是在哪。”揽露轩也敢大声议论蒋瑛，是嫌她不够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