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戚顾]圣湖传说》海纱

2、圣湖传说（下）

　　第二日，顾惜朝去给他准备粮食和马匹，戚少商闲来无事，便在森林里逛游起来。
　　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积着皑皑的白雪，清冷的阳光照射下来，连成一道闪亮的银弧。不知道翻过山去，又是怎样的光景？
　　戚少商边想边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踏入了林间的秘密地带。
　　巨大的平台呈现在面前，一座石雕的屏璧正立在中间。
　　昨晚见到的长老和年轻人都聚集于此地，正中一个，是位白袍长者，他手中拿着厚厚的书页，似乎正在教导着什么。
　　戚少商绕到人群的后方，便能清楚的听见他说——
　　“缇丝蓝的叶子加上莫崖芋的花茎，便是极好的伤药。但如果你们把莫崖芋的花蕊掺了进去，那就成了致人死命的毒药。所以，你们可要千万小心了。”
　　戚少商暗暗皱眉。他说的每个字他都明白，可完全不知道其表达的意思。缇丝蓝是什么？莫崖芋又是什么？绕是戚少商这么些日子见多识广，却也从未听说过这两种东西。
　　而那一厢，长老开始做起了示范。
　　蓝得几乎透明的叶子忽然间就漂浮到了空中，而一块“长角的土豆”却在一瞬间破土而出。
　　戚少商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那是一株小小的花茎。
　　“兰洛，你来。”长老吩咐道。
　　那个叫兰洛的男孩——戚少商眯起眼，就是昨晚上一直缠着他不停讲故事的少年，此刻正用他那双清澈的蓝眸盯着眼前的“植物”。
　　很小心的用小刀割下花茎，在检查好了完全没有沾染到花蕊的粉末后，这才出声。
　　“MLCHISDERUI”
　　戚少商有些头疼。他实在不明白这种奇怪的发音又怎样的含义。可他清楚地看见，原本在平台上的枯树枝，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木质的杯子。
　　是在变戏法么？可天底下，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戏法么？戚少商根本找不到答案。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兰洛将盛放了缇丝蓝叶子和莫崖芋花茎的杯子端到了长老的面前。
　　“长老，咒语是什么？”
　　“CARUISMO——CARUISMO，JUYLICHI”长老低声念道。
　　蓝色的叶子渐渐溶化，将朱色的花茎包裹起来，最后化作一滩清水。
　　太不可思议了。戚少商想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
　　“呀！”被撞上的人有些诧异的回头，看见是戚少商时，忽然间变了脸色。
　　如此的动静已然惊动了正在讲课的长老，他厉声喝道，“什么人？！”

　　当戚少商像个粽子一样的被绑起来时，他这才隐约的明白过来，他似乎，是窥见了别人极力掩藏的秘密。
　　可我并不是有意的。戚少商想说，可无奈，那魔法——嗯，他听见森林中的人们如此称呼他们那种不可思议的行为，已然抑制了他发出声音。
　　长老们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说道，“戚少商，你是我们的英雄。可你不该看到这一切。是的，这完全是你的无心之失，可我们不能冒险，让森林的秘密流传出去。我们叮嘱过顾惜朝，让他提醒你不要乱闯，可是很遗憾，你显然没有做到。”
　　戚少商这才想起早间的时候顾惜朝对他说过，森林里危机四伏，莫要擅自走动。只是，他光顾着欣赏周边景色，早将顾惜朝的警言忘在了身后。
　　“那么根据森林里定下的规则，凡是窥探到秘密的外来人，都会被处以极刑，所以——”

　　“你们不能处死他！”清冷的声音在空寂中响起，打断了长老的宣判。
　　说话的是匆匆赶来的顾惜朝，青衣广袖，染上几许尘埃。
　　“顾惜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长老有些惋惜的看着戚少商，“他的确是整个森林的英雄，但是，我们不能为此而姑息。”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顾惜朝深深地看了被绑在台下的那人一眼，而后说道，“你们不能杀他——他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人。”
　　“你说什么？！”长老无法刻制自己震惊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说——他就是神剑召唤之人？”
　　“是的。尊敬的库亚奇族长。他可以取出青龙剑。这是神的旨意。”顾惜朝微微鞠躬，做了一个请示的姿势。
　　库亚奇对于顾惜朝的话并非没有怀疑，可他也知道，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拥有着怎样的天赋。如今，他用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平诉说一个事实，那么，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于是吩咐下去，今日天色将晚，明日一早，便带着戚少商前往圣湖。若是不得成功，杀之未迟。
　　却也不便再绑着戚少商，便还是由顾惜朝带去，准备明早的行事。

　　戚少商心中明白是顾惜朝救了自己，有些感激的冲他一笑。虽然不明白圣湖和神剑是怎么回事，可对于常常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戚少商来说，走一步算一步，往往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惜朝走到屋子后面，将粮食和水交到他的手里。
　　“你往西边走，不过几里路便能看到一个栅栏。翻过栅栏，那儿有匹马，是我早准备好了的。你骑上马，往南边走，不过四个时辰，就能翻过阿尔卑斯山了。”
　　这下子，戚少商是彻底的愣住了。“你在帮我逃走？”
　　“难道你想丧命在这里么？”顾惜朝冷冷地道。
　　“可是，可是你说什么神剑，圣湖？”戚少商依旧迷惑。
　　“如果不那么说，他们会放了你么？”顾惜朝说道，“恐怕，你连一个晚上的自由都没有！”
　　“所以你假意用这样的话来稳住他们，然后让我逃走。”戚少商终于明白过来，“你早有准备，在得知我被绑的那一刻，就想好办法。”
　　顾惜朝并不否认，说道，“这条路平常很少有人经过，你只要跑出二十里地，就绝对安全了。”
　　“那你——”戚少商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急忙道，“不成。我就这么离开，明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惜朝摇头，“我是这里的人，他们不会怎么样。”
　　“可是——”
　　“没有可是。”顾惜朝截断了他的话，“你救过我，我也还你一次。我不想欠你的情。”
　　“可我们是朋友，该是同甘共苦，我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把你置身与危险之中？”
　　“如果你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阿尔卑斯山南面的太阳。”顾惜朝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下戚少商一人，望着他的背影，却似乎被定住了脚步。
　　一语中第。顾惜朝知道，这个来自潘帕斯草原的少年，最向往的是什么，长途跋涉的目的是什么，没有道理功亏一篑的，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梦想总是放在第一位的。强盛而古久的罗马帝国，对于只听说过传言的他们来说，永远神秘而充满诱惑。
　　所以顾惜朝很清楚地知道他将作出的选择。他们是朋友，几面之缘的朋友，仅此而矣。顾惜朝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划不出一个完整的弧度。

　　日出，云现，晨曦微露。
　　森林中的人们早早地来到了圣湖之渊。
　　顾惜朝只身前来，哪里还有戚少商的踪影？
　　库亚奇这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顾惜朝得缓兵之计，不由得大为震怒。
　　“顾惜朝，你胆敢以神剑的名义撒下弥天大谎，难道不怕神灵谴责么？”
　　顾惜朝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然答道，“想必神灵也不愿无谓夺人性命，难道不是么？”
　　“你——”库亚奇无奈的摇摇头，“你总不该帮着外人，让我们族人隐藏祸患。”
　　微一摆手，“把他压下去吧，待我们商议了再做处决。”

　　“等一下！”有人高呼，声音竟是由远及近的传来，瞬间已至面前。端得是势如疾风。
　　长老们定睛看时，却见得一位少年站至人群中间，依旧是那件脏的看不出成色的外袍，深深的酒窝，满目含笑，不是戚少商却又是谁？
　　看到戚少商出现在视野里，顾惜朝的双眸一下子明亮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样突如其来的欣喜是为了什么。
　　而那个身处与焦点中的人却在此时向他走来，停在他的面前。
　　“顾兄弟，”他喊道，却在下一秒，将顾惜朝的手紧紧地握在掌中。
　　“我很抱歉没有听从你的建议，”他说道，“但我戚少商从来不会丢下朋友。大丈夫能屈能伸，却绝不能做不讲义气的事情！”
　　他看着他的眼眸，深深地，直到那片墨色映入自己眼里，方才粲然一笑，“所以我回来了。”
　　所以我们并肩同行。他没有说，可顾惜朝懂得，于是他也笑了，他笑起来，自有一种少年飞扬的意气，仿佛世间所有的难事，都不过是秋叶障目，挥袖间，便可迎刃而解。
　　库亚奇实在是很欣赏戚少商。很难找到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有勇有谋，重情重义。还是不可多得的领导者，杀了他，实在可惜。可他找不到什么理由能够放他，他不能冒着全族的秘密被曝光的危险放走戚少商，他不能。
　　他只能用一种冰冷的语调下令，“把他绑起来！”
　　这次，却是戚少商本人阻止了他。“还没有去取神剑，你不应该绑我。”
　　库亚奇诧异地看着他。如果不是知道这少年的英勇果敢，多半会以为他现在说的是疯话。
　　守护魔法之族的青龙神剑会被一个外人取下？这样荒谬的谎言也只有顾惜朝敢当着大伙的面提起。
　　可毕竟，那只是一场骗局而已。
　　而现在，这个被卷入漩涡中心的年轻人，却说，他要去取神剑。
　　不过又是一场笑话罢了。库亚奇并没有阻止，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少年，甚至觉得，让他多活一刻也是不错的主意。

　　顾惜朝反手握住戚少商，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神剑。”戚少商笑着补充道，“还有，我是一个剑客。”
　　顾惜朝点点头，说道，“神剑的外部有一层强大的保护，恐怕难以触及，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

　　戚少商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方式靠近瀑布。他用链钩着力在瀑布的岩壁之上，然后顺着绳索一点一点的攀登上去。细碎的水花溅在他的身上，含着初秋的微凉。而当瀑布之水在他的指间流过时，他却很诧异的发觉，自己竟感不到丝毫的湿意。
　　而圣湖之边的众人，早已惊得呆了。

　　青龙神剑在日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似是笼罩了一层薄雾。而那层光圈渐渐扩大，绕过瀑布的水流，将戚少商整个人包含在这到光环之中。从他身上透出的七彩的光芒，似真似幻，流光莹转，让人叹为观止。
　　戚少商身在其中，却懵然未觉。他只是依旧顺着绳索，来到了青龙剑所在的位置。这才看清，神剑乃是悬于水幕之中，并无其他牵绊。他伸手取下神剑，握在掌中。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忽然袭来，他望着手中之剑，疑惑丛生。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这把剑，从来便是属于他的一样。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是他！真的是他！他就是神剑的所属者！”
　　顾惜朝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手心里早已是冷汗淋漓。
　　没想到真的是歪打正着，顾惜朝想着，却再也抑制不住的微笑起来。

　　戚少商一下子成了森林里的贵宾，长辈们总是在研究他的潜质，而年轻人则是好奇他与神剑的渊源。可天下之宴，无不散之席，戚少商，终究还是要走的。
　　美丽而富饶的亚平宁半岛，依旧吸引着他前行。
　　临走的时候，顾惜朝将他送出了森林。很长的一段路，谁都没有说话。
　　上山的路口出现在眼前。
　　“我走了。”
　　“嗯。”
　　“那，再见。”戚少商说完，拍马飞驰而去，他也说不清，心底的那份不舍，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惜朝慢慢摆手，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有些落寞的情绪涌上心头，仿佛从前，在圣湖之滨，看着夕阳离去时的孤寂。
　　马蹄声却忽然又在耳边响起，由远及近。顾惜朝转身望去，那一片旧衫再次映入眼帘。
　　马背上的戚少商望着他，远远喊道，“顾兄弟，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么？”
　　顾惜朝没有回答，他只是尽力，尽力地送给他，一个最真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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