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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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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夜晚来临。
嘲风兽静静蹲踞在飞檐一角,沉默地俯视着这座深宅大院。
静谧的夜色中,蓦然出现一道黑影,鬼祟地在花田间晃动,只见“他”一会儿摘除枯叶,一会儿捻起小撮泥土置于鼻端嗅闻,专注到未察觉另一道黑影悄悄靠近……
肩膀遭人轻轻一碰,第一道黑影差点跳起来,右手一抖,一支含苞待放的芍药就这么给硬生生扭断了。黑影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来不及理会身后的人,“他”抢前一步,抖着手抱起那支花苞,简直像抱着自己不幸夭折的孩子。
第二道黑影顿了下,犹豫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似是表达歉意,然后凑近悄声说了一句话,第一道黑影点了点头,起身,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出了余容轩。
少顷,余容轩又飘出第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穿过几处门廊,霍家祠堂赫然出现,两道黑影轻轻推开门,随即没入黑暗中。
吱嘎——极细微的声响,门关上了。
整座大宅又恢复寂静无声,祠堂的黑色剪影仿佛凝固般,没有一丝响动。
今夜,无月,无风,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悄悄地,不远处的大树后探出一颗脑袋,观察了几眼,随后整个身子移出树后,第三道黑影蹑手蹑脚靠近祠堂,趴在门上又倾听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一道缝,侧身闪入。
祠堂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黑影摸索着一步一步往前挪,同时黑暗中不断响起唾液吞咽的声音。
似是受不了这种看不见的状况,几步后,黑影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晃。
黑暗中顿时亮起一道火光,映照出一张苍白的少年的脸。
“有、有人吗?”
余音在空荡的祠堂内回响,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咽了口唾沫,汗湿的手心在衣摆上蹭了蹭,举高火折子,睁大眼四处探看。
祠堂很大,随着光亮所到之处,可以看出时常有人打扫,倒还算干净,往里走,供桌上整齐排列着霍家历代祖先的牌位,侧后方是两个锁着祖先手札的矮柜,矮柜上则摆放着几个先代流传下来的陶器和瓷器。
绕了一圈后,他站在中央,空空荡荡的祠堂,一目了然,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而出口和入口也只有一处,就是祠堂大门,除此之外,连扇窗都没有。
那刚才他亲眼看到进来的两道影子,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略带寒意的气流自虚掩的大门窜入,火苗突突地跳动起来,壁上种种器具的黑影仿佛霎那间有了生命,张牙舞爪地扭动着,阴森诡谲的气氛蔓延开来。
少年僵立原地,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窜起,他猛然回头,空无一人,可被某种东西暗中窥视觊觎的感觉依旧牢牢附在颈后。
“出、出来,我看见你们了!”
他退了几步,虚张声势地喊,视线飞快扫视上下前后左右。
诡谲的寂静。
心跳越来越快,他终于受不了,转身朝大门冲去,当他一把拉开门扇,一道黑影赫然立在门口。
“啊——唔!”
恐惧的尖叫被一只大掌捂住。
黑影拎着他的脖子,一路拖到先前躲藏的树后。
“大哥?”大掌一移开,他小声而激动地唤道。
“你在做什么?”
高大的身影,沉稳的声音,是大哥。霍汲惊惧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迫不及待道:“大哥,他们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就是章夫人和那个像二哥的人啊!”
“哪里不见?”
“进了祠堂就不见了,我亲眼看见的。”
“你看见了什么?”
“哎,就是我今夜躲在余容轩,本想抓住那个装神弄鬼的人,可那个人出现的时候,那身影看起来居然像、像极了二哥!我以为自己眼花,那人绝不可能是二哥,二哥明明在千里之外的蜀中呀……后来又冒出第二个人,这回我肯定没看错,是章夫人,府里走路瘸腿的女人只有她。我偷偷跟着那两个黑影来到祠堂,亲眼看见他们进去,可等我进去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凭空消失不见!”
他挥着手激动地说完,睁大眼等待大哥的反应。
高大的人影却一径沉默着,除了远处的几声狗吠,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盯着面前人模糊的轮廓,霍汲吞了吞口水,心里突然有点发毛。
……刚才没想到,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自始至终大哥的态度平静得诡异……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大哥吗?会不会下一刻,眼前的黑影说着“是吗?那你看,是不是就是这样消失不见?”的话,那颗脑袋突然消失,只余下一个身子?
脑海中被各种恐怖的幻想折磨着,霍汲只觉喉咙抽紧,浑身上下寒毛都立了起来。呜,他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受罪……还会有什么可怕的事等在后头?如果这是一个恶梦,那赶紧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
“是吗?”
当眼前的黑影果真平板地吐出这句话时,霍汲头发根根直竖,惊恐倒了极点,无头鬼要出来了无头鬼要出来了……
“我吩咐过不准插手此事,现在,回房睡觉。”
手软脚软就差没瘫在地上的身子蓦然僵住,“……就、就这样?”
“怎么?还想我罚你吗?”
“不不,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记住,今夜之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是,我谁也不说……”
大哥的反应峰回路转,霍汲差点喜极而泣,整个人像经历死里逃生一般感到虚脱无力。呜,今夜的他再也经不起任何惊吓了,所以丢脸就丢脸吧——
“大哥……你、你陪我回房好不好?”他小小声说。
黑影看看他,又看了眼祠堂,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霍汲欢喜地跟上。
走出好几十丈远,即将转弯时,他神使鬼差般回头,看见祠堂那巨大的剪影依旧静静立在远处,而那虚掩的门缝间,似乎有光亮一闪而逝。
他身子一颤,不敢再看,扭过头小跑几步紧挨大哥。今晚的所见所闻,让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瞬间就回到自己房里,然后锁紧所有门窗,倒头大睡,忘记今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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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代回到现代,又从现代回到古代,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望着古朴的陶瓮慢慢褪去银色的光辉,恢复黯淡的色泽,茗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由打了个打哈欠。
打那天听到霍汲的描述,她心里就有了底,今夜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要等的人。
把霍图送回去,皎皎才知道他偷跑回古代的事,于是大发脾气,霍图自知理亏,也就任由皎皎数落。
茗茗叹口气,她这个妹夫爱芍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花期将至,也难怪他忍不住跑回来,不过府里已经有闹鬼的传言,偷偷回来照料花木的事是绝不能做了。
这次回去,她顺便再拿了一支笔,走的时候,小两口还在闹腾,也不知有没有把她的告诫听进去。
再叹口气,茗茗觉得自己这个姐姐真是操劳。她打着哈欠慢慢往外走,折腾了一晚,回房睡觉去吧。
跨出祠堂,她小心扣好门扇,细微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她轻手轻脚转过身,一抬头——
一道黑影在不远处一晃而过。
吓!她倒抽一口凉气,僵在原地,过了半响,偌大的宅院依旧寂静,可扑通乱跳的心却平复不下来。闹过人命的古宅……还是有人发现穿越的秘密?不管哪种猜想都让她吓得不轻。
说不定是风吹树动,她安慰着自己,脚下的步子却越走越快,双眼还不时警惕地张望四周。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厢房,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正要走进寝房,却发现,本该在外屋睡觉的红岁不见了。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小丫鬟去哪儿了?难道……刚才那个黑影是红岁吗?茗茗惊疑不定地想着。
就在这时——
“夫人。”
幽幽的叫唤在身后响起,她猛地转身,强自镇定地道:“红、红岁啊,吓我一跳……你怎么出去了?”
“奴婢去茅房了。”
茗茗哦了一声,双眼却不住瞟着门口的红岁,小丫鬟看起来有些局促,可她平时就是一副畏缩的模样,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紧张。
已是深夜,小丫鬟在她的盯视下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好像没有她的吩咐就能站上一夜,茗茗只好道:“那……那睡觉吧。”
之后,当她也躺进暖暖的被窝时,反倒睡不着了。
红岁为什么看到她半夜不睡觉站在屋里一点都不奇怪呢?也不追问她在做什么……当然这点可以解释为古代奴婢不敢质疑主子,可是,她在祠堂门口看到的黑影好像也比较瘦小……嗯,会不会是自己怀疑红岁,就自然而然把那个黑影想象成小丫鬟的模样……到底有没有黑影呢?会不会一切都是她眼花?
不对,茗茗咬住手背,堵住险些出口的惊呼。她想起来了,刚才穿越回来的时候,她在祠堂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现在想起来,那是什么东西燃烧后的味道,有人进过祠堂,就在她和霍图穿越回现代的时候!
难道有人发现他们的秘密了?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目光仿佛穿透床帏,穿透墙壁,看到外室。
会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