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玄妙和尚猛然扎下马步,双掌合十于胸前,灰白的髯须从左右两侧冉冉飘起,就连宽广的衣襟都随风扑闪起来。
随着一声爆喝,整个竹林仿佛都被唤醒了,枝叶无风摇曳,掀起一片沙沙声。
柳文栖腾空而起,手中的铁壶四平八稳地挂在手中左右腾挪,却是趁势去接那些滑落叶面的露水。
玄妙和尚收了势,得意地看着闪转如飞的柳文栖。
虽说不到一成功力,却也引得整片竹林都应声震荡了起来,加上音浪直冲狮子山,犹如照壁一般回弹过来,却是一去一来两波冲击。
若是柳文栖接不得,今日这茶,只怕要无水烹煮了。
柳文栖一面御气防着那气劲震动经脉,一面眼疾手快地用铁壶去接那滑落的露水,饶是他的轻功已然傲然于世,却难架住这遮天蔽日一般潸潸而下的朝露。
眼见回波再次变化了露水下落的轨迹,柳文栖不由在心中破口大骂:这秃驴今日是摆明要刁难我啊!
玄妙和尚眼见柳文栖显然已经应接不暇了,不由按捺不住有些喜上眉梢,可刚欣喜了片刻,却见柳文栖索性下地,摆了个架势却让玄妙和尚心头一跳。
这小子,难不成.....
只见柳文栖左手提壶,右手作掌,抡起来在胸前划了两个半月,周身劲气随风而起,身形随之扭转,竟在竹林中打着旋儿。
不消片刻,竟似平地起风一般,偌大个竹林原本左右摇曳不定性,顿时便像被吸引了一般,齐刷刷地歪向了柳文栖。
柳文栖站在风口处,右手如同游龙导向一般,画着圈地将那引流而来的露水尽数引向了左手方向。
却似龙吟一般,颗颗晶莹剔透的露水凭空融汇一线,乖乖地钻入铁壶。
待铁壶渐满,柳文栖陡然泄了内劲。
一根根翠竹就像拉满的弓弦忽然放空了一般,应声直挺挺地弹回了身姿。
偌大的竹林中顿时回声瑟瑟,无数嫩绿的竹叶缓缓飘落,恰似点点帛翠装饰着这优美的画卷。
柳文栖得意洋洋地将装满的铁壶放在石桌上,“老秃驴这手狮子吼,差点就难住在下了!若是一味以轻功去接,怕不是就中了你的套!”
玄妙和尚冷哼了一声,故意不去看柳文栖,“你这手功夫也不错!老夫虽不识的,却能看得出你玩弄气劲的本事,远胜于我!”
“老秃驴也有认怂的时候!”柳文栖坏笑着坐下身子,“这一手把戏,说起来还与你这秃驴有些渊源!”
“哦?何解?”
“西域密宗的迦叶陀罗手,说起来,与金丝缠蛇手相似,不同的是,金丝缠蛇手是有形的柔术,这迦叶陀罗手玩弄的却是无形的气劲!”柳文栖酱了酱鼻子,“不过我也是初次尝试,费劲的很!”
玄妙和尚默然无语,不忿地接过铁壶。
这柳文栖之所以在江湖上有如此大的名声,翻墙入户都不值一提,真正让他闻名遐迩的,乃是普天之下无论戒备多么森严的地方,都被他熟视无睹自由进出,无论是武林豪门的秘藏,还是皇宫大内的宫掖,一概如此。
所以柳文栖想要搞到旁门秘籍心法,亦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不过,这柳文栖之所以还未到四面树敌的地步,是因为他只盗录,并不窃取真经,而且从不外传。
不然,以文栖阁藏书之巨,天下豪杰早就群起攻之了。
柳文栖见玄妙和尚不言声,便知今日又让这和尚堵心了,连忙打趣道:“水已经接好了,老秃驴还不温水,是心疼这明前茶吗?”
玄妙和尚一恍神,怒斥道:“毛贼无礼,老夫岂能不懂待客之道,稍事片刻便沏茶!”
玄妙和尚将左手广袖一收,一掌按在铁壶底侧,丝丝白气从手掌下冉冉升起,壶中渐渐传来了水花翻腾的声音。
柳文栖也是一乐,击掌笑道:“今儿这茶喝的痛快,能劳烦老秃驴用内力烹茶,说出去,我柳文栖的面子也是大了去了!”
话音刚落,铁壶的盖子砰的一声掀起,一壶陈露却是已经沸腾的水花四溅了。
玄妙和尚提起壶,将那沸腾的滚水倾注在早已放好茶叶的茶具里。
顿时飘香四溢,清香扑鼻,浓重的青翠混合泥土的芬芳,略徐丁点的煞气却被陈露厚重的湿气掩盖。
柳文栖端起一盏茶水,先嗅后吹再一饮而尽,“好!好茶!”
正如酒逢知己千杯少,品茶,讲究的也是同好。
玄妙和尚的心境却是渐渐轻松了许多。
“小贼多年不见,今日到这金陵城,怕不是寻大和尚饮茶叙旧的吧!”
“秃驴明事!”柳文栖讪笑着给玄妙和尚添上茶水,“在下此来,却是受人所托,来取一件东西!”
“是女子所托吧!”
“秃驴未卜先知?”
“你这小贼终究逃不过桃花二字!”玄妙和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柳文栖,“才学人品相貌身家,你已皆非凡品!若这情劫再无纰漏,那大和尚可真要寻佛祖品评一下经法了!何以同生为人,为何厚此薄彼!”
柳文栖呆愣了一下,笑道:“秃驴多心了,便不是女子,在下也会起了兴趣的!”
柳文栖将来龙去脉一一赘述。
玄妙和尚品着茶,两眼迷离地听完柳文栖的话,“小贼今日接了个烫手的请托啊!”
“哦?大和尚知道些什么?”
“非也,大和尚并不了解内情!只不过....”玄妙和尚看了看柳文栖,意味深长地叹道:“眼下并不是什么好光景,此事涉及宫闺、权胄、党争,小贼虽在江湖上有些虚名,但朝堂之上,却不是你一人之力可以左右的!”
柳文栖默默地看着玄妙和尚,他心里其实也早已看破了这一层,只不过似乎有一种冲动依旧在隐隐约约地推动着他,想要看一看那藏在百花翎背后的故事。
玄妙和尚见柳文栖不应声,接着说道:“那物件牵扯的各方,都是身系南朝命脉的要人!皇后南子虽是一介妇孺,但后党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国舅南无相官拜司空,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那冠军侯高崇恩更是总揽淮扬军事,眼见着便是皇帝留给太子的辅政之臣。这两边无论哪一方,都不是你一介江湖匹夫,可以撼动的!”
“在下....没想过撼动谁!”柳文栖又饮了一盏茶,“在下只不过是好奇,若说皇后因一名器污蔑庐江王谋逆,冠军侯从龙多年,不会听任皇后唆使便灭了庐江王满门!那名器既已丢失,却怎得又无缘无故凭空出现在了冠军侯府?又恰巧此时有人请托,要在下去盗!若婉言相拒,在下自然可以逍遥自在,只不过,在下偏生好奇,非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硬要拖我入这潭浑水!”
玄妙和尚眯着眼睛,审视着柳文栖,“先前大和尚便在佛祖面前说过,你该是只猫,怎奈何做了鼠!”
“秃驴又讥讽我!”
“若想查出这背后端倪,非俯身下去不可!但,入世易,出身难,大和尚就怕你泥足深陷,到时脱身都是难事了!”
柳文栖讪笑着抬头看了看这满眼翠绿的山林,“只有自己愿不愿意放下,何来的走不走的脱!像大和尚你,若是放不下前事的恩恩怨怨,何来眼下的悠哉悠哉?”
柳文栖坏笑着看向玄妙和尚,“前朝的末代君王,能枯坐在往昔的帝都旁参禅念佛,坐看篡位谋逆之人号令江南,这本事,秃驴也算是千古独一了!”
玄妙和尚的眉梢微微地一颤,却是含笑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