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暴君，我罩了！》夕言早

8、第 8 章

　　第 8 章——姑娘本是名士，自当倒履相迎。

　　林家这阵子的日子，过得堪称凄凉。
　　林家夫妇死得过于惨烈，外面都在说他们招惹了了不得的仇家，林家衰败已是必然，再没人愿意跟他们家有所牵连，各个避之唯恐不及，倒让林家讨得了一份难得的清净。

　　与厉王主仆不同，林家兄妹四人此时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从道理上讲，他们是应该感激厉王的。
　　江金鑫来抄家时，兄妹四人虽各自保存了一些关键物件，却偏偏连一个都没想过要藏点粮食——可见平时过得太安逸是不对的！他们已经集体反省过了。
　　赴约前，林家已然断粮三日。若不是有厉王为他们这一餐买单，不必等一年后，他们现时就得活活饿死在自己家里！
　　饶是如此，这些从恒丰茶楼打包回来的吃食，便是他们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全部的口粮了。
　　在他们各自找到新营生之前，再想吃饱喝足怕是难了。

　　林太平拍了拍食盒：“没事……书院的先生已经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了，说让我除服后就去书院帮忙。我至少可以帮先生们做做记录，带带新进学的弟子。一日两餐由书院供给，还能赚些贴补。”
　　林均安一如既往地跟在大哥后发言：“我也与从前跟咱们镖局合作过的商户联系了，好歹讨了份差事。负责帮他们记记账，不日便能去上工。”
　　“我也是！”说起工作，林四喜也很雀跃，“有医馆让我过去帮忙当学徒，负责包扎外伤、抓药、配药之类的。也说是等断七之后就能过去。”

　　“那眼下这点存粮也够了。等十天后，我也能去吃东家的了。”林乐儿满意地拍了拍自己身旁摞起来足有半人高的食盒，“等上了工，再求东家先支些工钱，应当也不难。”

　　林太平叹息一声：“乐儿，要不……还是算了吧？那个厉王，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不简单。与他打交道只怕危险得紧。你一个人去那厉王府，我放不下心。”
　　“大哥，这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吗？”林均安惯于混迹市井，比兄长更懂人情世故，“你没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吗？他既想让乐儿接下保护他的差事，又不愿让这事被外人知晓，那是什么意思？
　　咱们乐儿为了保护他，肯定得住去那厉王府啊！不能坦诚身份，一个黄花闺女住进他府里……在外人看来，乐儿得是什么身份？这可万万不能答应啊！”

　　林太平略一思忖，顿时大惊失色：“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乐儿，你可千万不能上当！若只接一趟镖便也罢了，可这……这是要葬送你清誉的啊！你日后还怎么嫁人？”

　　“哥哥！”林乐儿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臂膀：“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是没点牺牲，还能有什么正经活计能让我们在一年内凑出三万两白银来？
　　不就是声誉受些影响么？横竖我本来就是要招赘的，名声什么的没那么打紧。再不济，我若真嫁不出去，哥哥们难道不愿意养我一辈子？”

　　“养！那必须养！”林均安想也不想就握紧了妹妹的手，“乐儿你放心！我刚建好的商号虽然被抄了，但是等我南洋那批商船回来，一定可以重振旗鼓！到那时候，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买给你！”

　　“你还是算了吧。”林太平却一点情面都没给弟弟留，“等你那商船回来，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呢！还不如我，好歹有个定数。
　　乐儿，三年后的科考，大哥必定一举中第！将来大哥就是你的靠山，你只管当林家大小姐，没人敢欺负你！”

　　“得了吧~你们两个当兄长的说来说去都是画饼充饥，还是我更实在！”林四喜嗤笑道，“谯睿堂的老东家有意收我为入室弟子，我这半年学徒期里，若是表现得他青眼，就要让我转作大夫正式坐堂哩！
　　当官随时会被谪贬；经商也难保驶得万年船。可我就不同啦！一技在手，终生不愁！
　　高明的大夫赚的钱不少，老东家又没有自己的子女，我若努力些，将来接下谯睿堂的招牌都是有可能的！乐儿，你相信我，三哥我不必等太久，安全、稳定、有保障！”

　　“你们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啊？”林乐儿简直哭笑不得，“我都还没上工呢，你们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替我养老了？
　　哥哥们，小妹知道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不过因着突遭巨变才有此难关。
　　你们先定定心，由小妹我带着大家一起度过难关，待你们功成名就，我就能混吃等死，靠各位哥哥们养我啦~！”

　　林家三兄弟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厉王府的这单生意，他们是躲不掉的。
　　便是不考虑那笔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三万两偿银，对方手里还捏着他们父母遇害的真相呢！
　　厉王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只有成为他的“自己人”，他才会将那些信息告知他们。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接下这趟生意，才有可能查出父母遇害的真相。
　　但凡他们还有点血性，就不可能对害死他们父母的真凶视若无睹！

　　同时林家三兄弟也都在自责着，怨怪自己小时候怎么就敢那么任性，一点武学功夫都不肯学？
　　爹娘没有强求他们继承家业，他们怎么就真的这么任性，将担子全丢给了唯一的妹妹呢？

　　原本他们的算盘打得挺好：既然他们都志不在此，将镖局留给唯一对此有兴趣的妹妹傍身，岂不是恰如其分？
　　可谁能想到，最后出岔子的竟就是这份祖业呢？
　　他们三个当兄长的，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十日后，厉王府的马车准时停在了林家大门口。
　　那些个躲躲闪闪，却八卦个没完的街坊邻居，都亲眼瞧见林乐儿目中含泪，眼神凄楚地与三位兄长道了别，头也不回地上了厉王府的马车。

　　可林乐儿才进车厢，一抬头就愣住了。她的手指着眼前的人，惊得微微颤抖。

　　“你、你你……”林乐儿这回是真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姑娘不是前几日才见过本王么，难道现在就不认识了？”
　　端坐在车厢正中，正悠闲地喝着茶的顾斯言，对林乐儿这惊悚过度的表情深感满意，甚至有些得意地挑起唇角，“当初不是说好的么？待姑娘断了七，厉王府便会派马车前来接姑娘过府的，忘了？”

　　“……你可没说过自己会亲自前来！”林乐儿咬着牙根，压低了声音。
　　她自认修养良好演技过人，却在遇到这个家伙后总是情绪失控……这不能怪她，实在是这家伙分分钟都在挑战她的底限。
　　就好比现在，谁能想到她一个保镖过府述职，会让一介王爷亲自过来迎接呢？真是生怕事情传出去，她的名声太好了是吧？！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因为想省下雇马车的钱，就松口同意厉王府派车来林家接她！

　　“俗话说得好，礼贤下士嘛！”顾斯言却笑出了一口白牙，“本王这是将姑娘当‘名士’看待呢！对待名士，可不就得倒履相迎么？”
　　“……大可不必！”林乐儿咬牙切齿。
　　他只需掀起车帘往外张望一眼露个脸，她分分钟就能变成街坊嘴里的“名士”了！还求他只当自己是个最普通的下属才好！

　　“普通下属可没有一年三万两的工钱哪~！”顾斯言却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摇着那柄描金扇，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林乐儿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寻常家丁护院多少月银来着？便是一年下来也到不了五十两吧。她拿着这般“高薪”，便是被安排了“特殊待遇”也无话可说。

　　“林姑娘不如先坐下喝口茶？炎天暑热的，消消气可好？”顾斯言极“周道”地为她斟了茶，又道，“我们日后还要相处很~长~的一段时日呢！你这么容易生气可不好啊~！”

　　“……”林乐儿努力吸气，再用力呼了出来。
　　林大小姐从小家里疼，外人惯，又是个机灵性子，向来只有她给别人气受，自己何曾这般有苦说不出？
　　可这个厉王，就是能一踩一个准，脚脚踩在她的爆点上！偏偏她还得看在银子的份上，只能忍着！

　　马车已然往前行了，她便是想要下车也已错过了时机。现在她只能先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在顾斯言对面坐下，喝了那杯“消气”的茶。
　　顾斯言见她喝得痛快，又主动给她续上一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打量着她。好半晌才悠悠问了句：“这茶，林姑娘喝着可还行？”

　　林乐儿两杯茶牛饮下肚，却压根没去分辨茶的好坏。一来她正窝着火，没心思品茶；二来他们家现在连点茶叶沫子都没有，白水都喝了好些天了，现在有茶喝就不错了，哪还有那心情点评茶？

　　但顾斯言现在是东家，东家问话总得答。
　　林乐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还行吧。”

　　“姑娘满意就好。”
　　顾斯言眉目弯弯，身子不着痕迹地往一旁侧了侧：“到底是要五十两银子一两的云雾山顶级毛尖呢！只这么一壶就值二两银子了。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本王已给姑娘记在账上了。”

　　“噗——！”
　　林乐儿正喝着，听他这话，一时没忍住，满嘴的茶就这样喷了出来。
　　顾斯言身形顺势往边上一躲，茶水就尽数溅在了车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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