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橡树》熏岚

1、楔子

　　她再次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电话，又怀着一种希冀的心情拨通。
　　“嘟——”直到自动挂断，依旧没有任何回音。她缩在被窝里，用力对自己微笑一下，然后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想着，他真的太忙了。
　　他快一个周没接她的电话。她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想着，不接自己就每天打好了，总有一天他是有空的吧。她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他们在一起太久。
　　其实也不算特别久，比起那些八年十年的，他们的爱情什么都不是。但是她还是觉得仿佛已经走完了一生。
　　她在他面前流过很多泪水，有时是委屈，有时是生气，有时是心痛。她也在尽力把自己解剖出来，然后砸给他，关于她灵魂最深处的黑暗。她也尝试着去解剖他，虽然他们真的太过不同。
　　她静静闭上眼，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上午打电话时，他依旧没有接。她隐约察觉了什么，她仿佛在面对着薛定谔的猫，她从来没有害怕过结果，这次也一样。她知道她一定会掀开盖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等不住了，比起审判，她害怕等待。
　　她不再打电话，只是发信息。
　　“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是因为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这次他回的很快，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的可笑了。
　　“没有，只是不想回。”
　　她知道自己不能问为什么，一定不能，但是她抵挡不住自己的本能，那些与生俱来镌刻在她骨髓里的，关于答案的渴求。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很累。从那一天吵完架后，不管你怎么撒娇，我都没有任何触动了。”
　　她瞪大了眼睛，尽力回忆是哪一天吵了架，她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那个答案关乎痛苦，关乎迷茫，关乎未来，唯独不关乎他们之间戛然而止的爱情。
　　“上周那次？”
　　“不记得了。”他说。
　　她知道他还记得。最多只是不太清楚具体的时间了。
　　“哦，对不起，我知道那天是我的错。”
　　“嗯，就这样吧。”他说。
　　她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眼眶中盛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她仰起头，用力让泪水流回心里，像遇见他之前的无数次忍耐那样。但是她失败了。她早就不是从前的她了。
　　她忘了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不是因为太难受，而是因为那就像是一场梦，她还没来得及去铭记，就结束了。
　　她一直在哭，很多次他们之间出现问题的时候她都这样。一直哭，说不出任何话，然后等着哭完之后这件事被她忘掉。怎么可能会忘，只是渐渐不在乎起来。她不需要和他争论什么，只要他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如果不是自己太过害怕，又太过期待怎么会伤心到说不出话。因为确实就没什么可说啊，我只是想你能懂而已。
　　她其实一直是小时候那个天真又自负的孩子，在不同的年龄，却一直犯着同一个错误。她以为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她已经成熟的表现，她有权自己做选择也有能力承受后果，但真的不是这样。
　　很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知道男女之间的喜欢，知道了男女之间是会不断吸引的。她觉得她足够懂得，所以她敢和同龄的男孩子们玩一些结婚的无关紧要的游戏，或者在对方的脸上落下一个无关感情只关乎欲望的吻。她还那么小，只有六岁。
　　她甚至不知道欲望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所以当那个男生带她到教学楼的楼梯下面，在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脱下她的裤子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抗。她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个游戏。
　　后来的事情她忘了，她从家人嘴里了解到最后那个男生的父母来道了歉。她猜他们都不知道那个男生对她到底做了什么，虽然只是猥亵，而且还是在她默认的情况下，但是她还是觉得那个男生太坏了。
　　她只记得那一幕。长大后她无数次想起这一幕，才慢慢明白那个男生是要做什么。很可怕吧，但是她不在乎。
　　现在的她，依旧愚蠢自负并且天真。她曾经对他说，“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未来，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以后就算是因为现实分手了，也不会后悔。”她还想对他说，你不要这么拼命，你也不要害怕，你不用为了我做什么。因为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我自己会负责。她没说出口，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告诉他这些。
　　那天晚上，九月的风穿过窗户溜到床上，带着一丝凉意，但是她的心却暖呼呼的。她对他说，“没事，进来吧，我不后悔。”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么痛，也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么快乐，她只是觉得满足。那种灵魂被灌进了蜜水一样的满足。
　　她没有流血。她不知道这也算是一根刺。
　　她短暂的十几年，说过太多我不后悔，但是到现在，每一件事，她都后悔了。她真的不知道，后果原来是这么一个沉重的词语，沉重到让她丧失勇气。

　　她在周日下午，和他打了一下午的电话。几乎是一直在哭。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挽回，她想把自己的心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下来给他看，关于她的天真，也关于她的伤痕。
　　她遇见过太多残忍，但之前的一切她全都不在乎，对此她绝口不提。她不明白自己的不在乎其实才是埋葬他们爱情的根源，她不说，他永远不会明白她的黑暗来自哪里，没有人能明白。他只会知道她越来越不符合他的预期。
　　这次她没办法不在乎，她刚刚知道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原来可以融合到这种地步，他就硬生生从她的灵魂里撕扯出来了。他们在一起的三年，她一直在学习，学习更爱他，学习触摸到对方的灵魂深处，第一步就是让他看到她的灵魂。今天她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她把自己一层一层剥下来，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她一直爱他，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最初的她，才是完整的，她一直在尝试触碰到爱情的底线，她现在终于成功了。因为，她再也没有爱情了。
　　她哭着说，“你为什么忽然就不喜欢我了？”
　　他的声音过分冷静，还带着最初的冷漠与不耐烦，“不是忽然，我们的感情一直在消磨，只是现在消磨光了而已。”
　　她想说为什么啊，她想对他说她就没有啊，她也想告诉他她愿意改，只要他愿意等，她一定会改。但是她说不出，她只会哭。她也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她了解他。
　　但是她还是一遍一遍确认，她说分手你要当面和我说啊，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你知不知道。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他也了解她。
　　她说，“这样不公平啊，你自己酝酿了一个周，然后就这样直接告诉我，你已经不伤心了，但是我还是这么难受，这样一点也不公平啊。”她很委屈，更多的是痛苦，她又一次感受到自己心脏空荡荡的抽痛，然后巨大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涌向猴头，化作哽咽。
　　他不在乎她的委屈，真的不在乎。本来感情就是单向箭头，我愿意给你就给你，不愿意了随时都能收回，你给我再多你的箭头，我也还是不愿意。
　　之前的无数次吵架都是这样，她一直哭，但他却坚持说残忍的话，做残忍的事。他曾说过他很好哄，只要她一哭，他就不会再生气了。那是她听过的最美的情话，虽然她在小说上、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但是她还是觉得美。她甚至，明白他其实也是因为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才说出来哄她，也是因为爱她所以说这些美好到不真实的话来哄她，但是她还是一直记得。他们两个人都明白，事实上他做不到这样，她也不需要他做到。
　　最后她终于忍住不哭了，她说，好吧，分手就分手吧。他一直没说这两个字，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就是这个意思，他不说也不是因为尊重，而是因为淡漠。
　　他“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她迅速挂断了电话，因为她又要哭了，她总是这么没出息。
　　她蹲在商场的入口旁的角落，用手捂住脸，感受到泪水渗入她的指缝。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她听见自己终于哭出了声。
　　旁边有人路过，有个稚嫩的童音说，“那个姐姐哭了。”
　　她没抬头，她只是在心里说，嗯，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后来她看见手机里最后有一条信息，“祝你幸福。”她强忍心里铺天盖地的悲伤，也对他说，“嗯，你也是。”然后她删掉了他的号码，她知道没用，但她还是删了。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身体漏了一个洞，十几年的岁月从中呼啸划过，那么多的故事都随之消散，却在她的心上留下一个永远不可能消失的吻痕。
　　她再次擦掉泪，面带笑容，走进了人潮。

作者有话说

　　ｅｍｍｍ无发可脱的我ｈｈｈｈ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