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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以身殉道 ...


  •   “彭坤,这件可以吗?”奚以安把手上的衣服往身上比了比。
      “奚子,你饶了我吧”张彭坤一脑袋栽进床铺,“昨儿陪女朋友逛一天街,今儿还得帮你看衣服,你衣柜都试空了吧?”
      奚以安把最后一件衣服扔到床上,叹了口气,往床上一瘫。大学时候的自己是用脚买得衣服吗?
      “谁让咱寝室就你还有点审美。”
      “小溪,我来我来,坤子不成,还有哥哥我啊。”上铺的张诚不服气冒头。
      奚以安瞥了眼他身上红色的大裤衩和黄色的短袖,并不想和西红柿炒蛋说话。
      “你现在倒是没皮没脸的挺快。”冷斌整理了下手中的表格,准备出门。
      “我们小溪本来就是个大美人,还不准人收拾收拾美出天际?呸呸呸,是大帅比。”张诚看不惯冷斌习惯性打击奚以安的模样。
      奚以安知道冷斌不是在埋汰自己换衣服,而是奇怪自己怎么这么快忘记昨天上台演讲的耻辱。
      “人眼睛长在前面,不是背后,就是为了向前看,对不对?”奚以安用上辈子听来的鸡汤回击。
      冷斌愣了一下,把表格装进档案袋里。
      哪怕重生,奚以安也不是能立马抛下昨天丢脸的事儿,迅速恢复过来的性子,他会在脑中反反复复上演自己丢脸的片段,每次都恨不得把那个丢脸的人按回娘胎。可这次,他有更迫切更重要的事,顾不得审判昨天的自己。
      宿舍氛围突然冷了下,被誉为233交际花加调解员的张彭坤立马出手。
      张彭坤:“冷哥去哪啊?”
      冷斌:“学生会。”
      张彭坤:“又开会?文艺部部长去吗?”
      张诚:“坤子,不是吧,你也追星?还是不是大老爷们了。”
      奚以安不忿嘟囔:“大老爷们怎么就不能追星了。”
      张诚没听到,冷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张彭坤摆摆手:“不是我,我女朋友喜欢,让我想办法弄张签名照。我又不是学生会的,人大佬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去哪儿搞去。”
      张诚:“那没办法了,咱寝室说得是有学生会的,但有和没有也没啥差。”
      冷斌虽然是学生会干事,但肯定不愿意下面儿帮张彭坤要签名。
      冷斌:“他不会去的,学生会开会他没出席过几次。”
      “也说不准吧,”奚以安摆弄着床上的一堆衣服,心不在焉地回,“坤子你可以去学生会会议室门口蹲蹲看,我是说,万一呢。”
      冷斌再次皱着眉头看向奚以安,今天,或者说这几天,奚以安都不太对劲儿,但他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儿。
      张彭坤:“成,我去试试,感觉跟个狗仔似的。冷哥,要给你带饭吗?你们开会不一般都开过饭点了?”
      “不用。”
      “不用。”
      奚以安和冷斌异口同声,冷斌盯着奚以安,像要用目光看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张诚和张彭坤也觉察出不对。
      奚以安哽了哽,勉强道:“我就是觉得……额……没准儿这次没那么晚,下午就散会了?”
      奚以安想冲刚刚嘴快的自己脸上呼一巴掌。
      冷斌冷着脸去学生会上工了。奚以安从衣服里挑出两件勉强能看的,舔着脸朝寝室唯一脱单的张彭坤讨了张面膜,眼神还时不时瞟向张彭坤准备送女友的生日礼物——一套化妆品,想了想自己并不会画,万一融水花了脸,还弄巧成拙,就放弃了。
      奚以安又喝了口水,争取半天内把整个人搞水灵点。
      张诚:“小溪,你这是去约会?”
      “咳咳咳”奚以安手一抖,差点把整个杯子都盖脸上。
      张彭坤:“和我第一次约女朋友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没没,我我我……我不是。”面膜后奚以安的脸通红,再加把劲儿,就能把面膜当热敷了。
      奚以安逃似的飞快闪出寝室,生怕里面两张嘴再说出什么奚以安难以招架的言论。他提前来到鸳鸯湖边。就像大多大学都有个情人湖,A大也有一个种满莲花的池子,算不上湖,没官方名字,小情侣夜晚常在这里约会,就叫了“鸳鸯湖”。
      白天的鸳鸯湖冷清得很。这里地理位置比较偏,离学生宿舍和教学楼都隔了段距离,距校门口倒是不远,不过用一片树林隔开,进出校门的人很少会饶了远路过来。
      奚以安坐在鸳鸯湖边的长椅上,细碎的日光从树叶罅隙里钻出来,落在他脸上,不热烈也不冷清,和奚以安记忆里的这天差别很大。
      电视剧里主人公遭遇磨难总要碰上雨天不是没有道理,上一世的奚以安沉溺在又一次在讲台上丢脸的挫败和难过里,没关注天气,却总觉得是阴天,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以为天也是不好的,一草一木都是不好的。
      他很难过,不仅因为在台上丢了脸,让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奚以安是个结巴,还因为在台下也丢了脸,他没忍住,下了台就哭了。
      冷斌:“你哭什么哭,自己报的名,反倒委屈上了?”
      前排的同学回过头:“啊!奚以安,你怎么哭了!”
      后排的同学也在说:“奚以安哭了!”
      “奚以安,谁啊?”
      “刚刚上台的结巴。”
      “卧槽,他哭啥?自己说不好还有脸哭?”
      整个阶梯教室,所有人的目光像带着刺的冰锥,万箭齐发,向他扎来。奚以安抱臂趴在桌子上,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臂弯里。
      老师暂停了讲课,特意走下来安慰他,全教室的目光更集中了,探照灯给小丑打了高光,他在聚光灯下剥落黏在脸上的面具,将整个身体拆分肢解。老师安慰了什么他通通没有入耳,只觉得,疼,真疼。
      下课后,冷斌告诉他:“如果觉得丢脸,就别哭,因为哭了,别人会注意你,事件就会变成事故。结巴,顶多被人讨论三天,结巴了还哭,你会成为别人的谈资至少一个月。”
      冷斌教他,要假装不在乎,你丢脸之后呵呵一笑,别人也就同你一起笑,笑过就不提了,若是哭了,这事就变得重要起来,会成为记忆点,或许很多年后的同学聚会,还会有人提起,你们班的有个男生,上课结巴,然后哭了。
      可奚以安真的很难过,他眼眶子向来浅,存不住泪,听到多少年后还会有人这样议论他,更吓得浑身发抖。
      他睁着眼躺了一夜,心里明白冷斌说得对,可就是难受得紧,心一抽一抽的疼,恨冷斌把话说得如此明白,更恨自己,怎么长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是个哑巴。
      奚以安躲开冷斌,躲开所有人,躲到白天无人问津的鸳鸯湖。风冷冷清清的在湖面吹出一圈圈涟漪,荷花打了苞未开,鱼儿在莲叶间甩着尾巴。我为什么不是一朵花,一条鱼,一个不用说话的物什。我以后该怎么办呢?哪里可以不用说话呢?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在别人的嘲讽里度过一生了?
      奚以安哭够了,眼睛涩涩地流不出泪,但整颗心还在下坠下坠,没有尽头。他望着湖面,想着,来个痛快吧。在台上说不出话的时候,在台下被人笑的时候,他都想往自己身上划两刀,身上疼了,心里是不是就会好受?或者拿身上的疼盖过心里的痛。
      奚以安走到湖边,摸了摸水,有些凉,会把疼痛的心冻住吧?
      他张开双臂,跳了进去。
      湖水真的很凉,冷冰冰的液体突破鼻腔的粘膜冲进来,窒息感让他有一瞬间后悔,他还没有和父母道别,如果自己死了,他们该怎么办?他扑腾地挣扎了两下,可是越想浮上去,身体就越沉。人生像走马灯似的闪过,他想起张诚、郑彭坤、冷斌和中学时候的朋友,想起开心的时候,难堪的时候。初中背书,他吭吭哧哧说不囫囵,老师只好让他默写,全班独一份的特殊。高中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他知道答案,就是说不出话,忍到下课,朋友问你是不是舌头比别人短一截?他瞬间就哭了。回忆收拢,奚以安放弃挣扎,他想,死了就死了,这不是自己所求吗?
      一股力突然拽住了他,使劲儿地把他往上推。奚以安想说“别费劲儿了”“松开我啊”,可水把他的所有语言都堵成气泡,那人环住了他的腰,奚以安想推开他的手。他记得他是要推开的,但后来那人说,他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害得他差点游不上去。这大概就是生命的本能。哪怕你心里想了一万遍一了百了,在有人愿意做你浮木的时候,还是会紧紧抓牢。
      黑暗袭来,好像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当奚以安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湿漉漉地躺在岸边,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只是自己脑中的时间进行了跳接。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水的腥味儿还在鼻腔萦绕不散,但空气的甜美已经钻了进来。
      “你爸是教导主任?”
      没头没尾的问话引奚以安抬了头,救他的人站在他身边,那人逆光站着,身后灿烂的阳光刺得奚以安眼睛生疼,他只得闭了眼,摇摇头。
      那人继续道:“那你干嘛以身殉道?”
      “啊?”
      “你要是死这儿,花儿是被你养肥了,咱学校小情侣的胆儿可没这么肥。搁这儿淹水,不是以身殉道是什么?小朋友,为拆个情侣,赔上命,不值。”
      奚以安被逗得想咧咧嘴,却大声咳了出来。
      “下次玩水找个家长跟着,我七岁的小侄女都知道的事儿。”
      奚以安想,这人把他当成失足落水的,也好,免得再聊一长串人生哲理或者上报学校就尴尬了。
      奚以安从地上爬起来,才看清他救命恩人的脸,一张全学校无人不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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