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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无商不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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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提前预定的咖啡厅,陶昱的脑袋上青筋一跳。
要说这些年他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咖啡厅也不少,大的小的,贵的贱的,但大多都在他的欣赏和认知范围内,而这个咖啡厅——请恕孤陋寡闻。
亮粉色的墙面和深蓝色的地板还算和谐,京剧脸谱和鬼影面具做装饰,招财猫和红桃士兵做摆设,这种略微猎奇的后现代派的追求对人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正中间一个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一看就很有年头的古朴的柜台,一个巨大的中式风格的酒柜,刺绣的窗帘,大红色的剪纸窗花……陶昱此刻突然对东北大花布充满了敬意,原谅他太年轻,没能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陶昱强忍不适将姚靖请到座位上。
“陶总,”姚靖笑笑,“您觉得这个咖啡厅的装修怎么样?”他当然知道这是人家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故意挑的,想必自己这几日的行踪都被人掌握了。
“嗯……”陶昱抿了一口咖啡,“内涵丰富,乱中有序,鬼斧神工,自成一派。”商场上昧良心拍马屁的人不少,但像他坐到这个位置,且和对方处于竞争关系,说话的艺术自然要更上一层楼了。
“哈哈……有趣、有趣。”不出所料,姚靖听了他的话是高兴的,他那浅紫色的西装,在这氛围下竟变得有些好看。
陶昱垂眸再一想,这种风格诡异的咖啡厅,竟然开在金融商圈的地段,且来往的客人还不少,其背后的老板想必是有些背景的。
“不瞒陶总,这家店其实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我也只是习惯来照顾他的生意罢了,您可千万不要因此误会在下的审美啊。”
果然。
“姚总说笑了,这本来就是我请您来的,”陶昱眯起了眼,“您不介意就好。”至于不介意的究竟是咖啡厅的装修风格还是私下打听别人行踪的事情,明眼人之间就不必多言了。
陶昱继续说道:“我听说姚总最近正忙着江北中环线的招标案,能挤出这一点时间赏脸,鄙人真是荣幸之至。”
“陶总一向是大忙人,特地为我跑这一趟,是我的荣幸才对。”
“做我们这一行,哪有不忙的时候呢?谁叫江北中环线的招标会议突然提前了呢!”
姚靖不露声色地接话:“既然会议已经提前了,我们自然也只能尽力配合,您说是不是?不瞒陶总,姚氏高层们对江北中环线的项目可是十分重视呢,我初到公司不久,要是把这个项目给搞砸了,家父恐怕会赶我出门呢。”
这个旗帜立得好。
陶昱淡淡一笑:“谁说不是呢?容氏在这个项目上也费了不少心思,这些日子硬是把我的黑眼圈都熬重了好大一圈,就是可惜不知到时能不能记我一个小功劳呢。”
“陶总这是说的什么话,业内谁不知道陶总您是容氏的顶梁柱呢,贵公司怎会忘得了您的功劳?”姚靖就这样静等着对方步入正题。
“这话要放在以前还说得,不过我们策划部前不久才迎来一位新的顶头上司,自然就没有我分羹的余地了,姚总不会不知道吧。”
姚靖猜想这人难道是打算投到自己麾下不成:“难道陶总和容小少爷有过节?”
“那当然不是,”陶昱不疾不徐给人设陷,“容小少爷来得陡,急需立威,要霸占些功劳也在情理之中。想来姚总也是将将上任不久,在这件事情上估计是会站在容小少爷一边的。”
姚靖和容成的情况确实相似,子凭父贵,空降高位,急需立威,而且公司里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自己争权,所以他即使是半道接手,还是把江北中环线的项目看得很紧,生怕一个差错被人弹劾。
但陶昱和自己提这些又是何意,姚靖在心里咂摸其中的因果,一时不明。
陶昱又抿了一口咖啡,故意沉默了两分,再开口引诱:“不过容氏内部的规章制度都十分明晰,想来就算容小少爷想占这个便宜,旁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到时把策划部的记录列出来一看,功劳该是我的,还得是我的,甚至容小少爷接手之后所费的功夫,一个不小心都得算到我的奖金里去,您说容小少爷这个执行董事当得是不是有些委屈啊?”
姚靖这会儿才算听出来,这是在借容小少爷来喻自己,替自己分析时势啊。
这个例子选得可真是极妙。
“容小少爷若真有抢您功劳的心思,陶总又有多大的自信能够守得住呢?”姚靖潜意识里将这场对话当成了与兄长、甚至是公司那些反对自己的高层的争锋。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呢,姚总,虽说背着公司在外头说这种话有些不大道义,不过我与姚总投缘,就当是闲话几句好了。”陶昱眯眼笑得像一只狐狸:“容小少爷初来乍到,根基不深,若是高层有人不服他,暗中使些绊子,故意将项目搞砸,别说是功劳了,就是乌纱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也多亏这次的项目严重,否则若是些小打小闹的案子,哪里能撼动容小少爷的地位呢?我这人没什么长处,资历也不深,不过当了这么些年的总监,这些事情见得多罢了。”
现在已经是摆明了警告姚靖,江北中环线的项目对他而言是个烫手山芋,做好了都是别人的功劳,甚至是为兄长稳固地位;做得不好,极有可能就此被公司的中央权力排除在外了。
姚靖肉眼可见地动摇了。
陶昱趁热打铁:“听说姚氏里头有两位姚总呢,不知道是谁大谁小呢?”
姚靖这时抬头看人,眼中多了几分悍意:“那么,请陶总替我想想,该是谁大谁小呢?”
“原来的大姚总好像非婚生子吧,虽说在法律上没什么好指摘的,但社会环境又哪里是那么好说的呢。”此时枪口已经瞄准,子弹终于上膛,陶昱成竹在胸:“小姚总您年纪轻,拿不下江北中环线那么大的项目,令尊怎会舍得怪您呢!不过大姚总身为兄长,却冷眼旁观,是不是有故意坑害弟弟之嫌呢?姚董事长难道会愿意看到这种兄弟阋墙的场面吗?”
他口中一个大、一个小,叫得姚靖几近气急败坏,却又无话可说,恨得咬牙切齿:“陶总空口叫我放弃江北中环线的项目,会不会太没诚意了,您在业内可是出了名的比狐狸还要凶险狡猾,我又怎敢与您谋皮呢?”
“我这个人一贯自私自利,但既然与人合作,自然是要以双赢为目标,否则怎么敢来见姚总呢。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若你我分有,也并无不可,您说是也不是?”
陶昱从头至尾一直保持着微笑,连嘴角的幅度都未曾变过。
三日后,容氏在江北中环线的项目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姚氏地产——正式退出本次投标,具体原因不明,但这无疑已经昭示了容氏地产的胜利。外人不知的是,姚氏暗中因此获得了一个卫星新城大型商场建设的项目,也不算有亏。
策划部上下还是大受鼓舞,纷纷开始吹捧本次项目的大功臣。
“不愧是有‘黑心大狐狸’之称的陶总监啊,就是……唔!”这人得意得忘了形,口无一点遮拦,还好艾米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陶昱大度地摆摆手:“没有关系,我还挺喜欢这个外号的。”
一伙职员们再次为他高洁伟岸的形象所折服。
“陶总监的离间计简直登峰造极,早知道我们哪里还用忙活第二方案呢!”
陶昱摇头:“若是离间计不成,第二方案也没有,又该怎么打赢别人呢?虽说有捷径是很好,但最终还是要脚踏实地!这种话只许放在嘴上说,工作上若是敢这样,看你们还有没有薪水!”他一番敲打激励起了众人的工作热情,办公室又变得热火朝天。
“陶总监,”大卫跟着陶昱进了办公室,“您说离间计有可能不成的话,是认真的吗,我还以为您是有十足的把握呢。”
“你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人能够十足把握的?”
“可我看您当时似乎还挺信任小姚总的,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吗?”
这个问题太幼稚、太失礼了,但陶昱看见他的眼睛里确实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的光辉,也不忍苛责:“看在你是才毕业不久的新人,我就不跟你计较刚刚那句话了,否则该拖你出去打二十大板。”
大卫歉疚地缩了缩脖子。
陶昱耐心向他解释:“事实上,这次的离间计我的确是有九成把握的,但当然不是因为信任小姚总,而是信任我们自己的实力和搜集而来的消息,比如姚氏地产的内斗,比如姚氏手上已经压着好几个项目了,而江北中环线的项目涉及的金钱数额又过分庞大,一点小差错都足以拖垮姚氏短期内的资金链,再比如这个小姚总并不是十分正直规矩的人,对他而言一个赚钱的项目绝对不会比自己的权力还重要。”
大卫逐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说:“您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
陶昱但笑不语。
“这样说来,我们只有找上小姚总才会成功,因为那个大姚总说不定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人,所以第二方案也是必要的!”
“没错,”陶昱莫名地心生一丝教子有成的慰藉,“除此之外,我们当时之所以要到姚氏门口去堵小姚总,都是故意做给大姚总看的,他没发现也就罢了,若是他发现了,依他的个性只会怀疑是小姚总与我们里应外合,为了避免引火烧身,他更会主动放弃江北中环线的项目,到时就算小姚总不与我们合作,有大姚总在内阻挠,姚氏地产最终还是要退出投标的。”
大卫听得云里雾里,还在努力厘清其中的各种弯弯绕绕。
陶昱佞笑:“其实,这也勉强算得上是十足的把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