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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剧终人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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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无巧不成书,的确是有些道理的。
陶昱午休后从食堂往回走,正巧在电梯口上碰见容小少爷,好几日不见,倒生出几分想念来。以往两人也不是没在外头见过,但陶昱却是头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他杵在电梯口进退不得,而容成则站在轿厢中央静静地看着他——就像过去一年间看着他沉迷在自己的恶作剧中一样。
陶昱终究没有踏进那部电梯。
他看着那光洁的门扇缓缓闭合,里面的人与自己渐远。
过了好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按下其他的电梯。
陶昱开车回家的路上想着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门的密码换掉,把容成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还给他,往后同这人的关系就此断个干净。
剧落,人自然该散。
可当他真的把容成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出来,他又有些舍不得了。
拖鞋、牙刷、毛巾、剃须刀……每式每样两人都是相同的款式,陶昱几乎怀疑平时有没有弄混过。
容成留在柜子里花花绿绿的衣服是自己替他整理的;藏柜里的波尔图葡萄酒是自己为了他特地从国外买回来的;露台的小茶几和懒人椅是两人一起在网上选购的;还有扔在床头的好几本情爱教程,每次他学习到一半就开始动手动脚,实践操作……
家里本来为他准备了一间客房,可这人每次还是睡在主卧。
结果客房还是那个规规矩矩的客房,主卧反而成了极富生活气息的二人空间。
陶昱忍不住自嘲,这哪里像钱色交易,这分明是谈情说爱。
陶昱被这个念头一下惊住了。
日久生情,还真是日久生情。
禁欲二十来年,一朝破在容成身上就算了,反正是你情我愿、你来我往的交易,怎么这心上还开了花了呢,陶昱越发觉得自己可笑,骗财骗色都能忍,偏偏他又叫自己一颗原本静如止水的心起了浪,这可怎么是好?
索性通通了结掉,还自己一片清净。
容成的东西,纵是舍不得,陶昱还是快刀斩乱麻地整理了出来,满满当当装了好几个箱子,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人家。他不想再同容成联系了,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没有勇气,不知该如何面对。
过往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恶作剧的背景之下,现在谎言的泡泡被戳破,他又该是什么立场,他两又该是什么关系?
陶昱想到了蟠桃园。
他知道蟠桃园的老板和容成是相熟的。会所的小白脸和会所的老板当然应该是认识的啊,他从前只这样想。
“您好,秦先生,”陶昱第一次拨通这个电话,“我叫陶昱。”
“陶……啊!陶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是的,麻烦您告诉我容成的住址。”
“什么?”
“我想知道容成的住址。”
“啊……容成啊,我不知道啊……”
陶昱皱了皱眉:“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一些他的东西,既然您不清楚他的住址,那么我就送到您店里去,麻烦您转交给他好了。”
这一年来,蟠桃园为容成圆了不少谎,否则怎么能瞒得这样滴水不漏,陶昱才不相信秦老板对此毫不知情,至少他跟容成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他结束了这通电话,立即着手联系快递和搬家公司。
秦彦华半个字还卡在喉咙口,对方就已经迅速地挂掉了电话,他只好朝坐在沙发另一边的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人的脸隐在灯光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第二日早,陶昱等着搬家公司把东西都运走了才出门上班。
策划部除了日常工作之外,这两天最紧要的就是江北中环线的投标案,姚氏地产加入了竞标,而之前一直在投标小组里占据重要位置的大李又突然要辞职,现在办公室的气氛十分紧张。陶昱不仅要时刻监督职员们的工作状态,在必要时给予安慰,还要想办法打败竞争对手,赢得这次投标。
至于想什么办法,那只能是明的、暗的、阴的、损的,无所不用其极。
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将本求利罢了。
“陶总监,”艾米抱着一沓文件进来,“这是之前赶出来江北中环线的第二方案。”
“嗯,放这儿吧。”陶昱头也没抬,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您要不歇会儿吧,您这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上午了都,”艾米甚至开起了玩笑,“小主,仔细眼睛疼。”
“去去去,没大没小!”陶昱笑着要撵她出去,适逢内线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陶昱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皱了皱眉。
“陶总监,怎么不接啊?”艾米握着门把手还没走出去,好奇摆在脸上。一般若是其他部门或是高层的电话,都是先拨至办公室助理处,再转进来;能够直接打进总监办公室的电话,只能是执行董事及以上级别职位的人。
下属正眼睁睁地看着,陶昱无奈只得接起电话:“您好,我是陶昱。”
“上来!”
言简意赅两个字,若是别人陶昱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他在任上这么些年,还没几个人敢对他这样颐指气使,毕竟即使是高层也都是要靠他们这一级的人办事才能吃饭的,尤其陶昱的工作能力还强得能以一当百。
然而此时陶昱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失去了原本的伶牙俐齿,甚至丢掉了思考的能力。
“做什么!”陶昱没能克制住自己,声音略带火气。
艾米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思忖两秒,悄没声地飘了出去,还不忘顺手把门紧紧关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许是也被他的语气唬到。
陶昱隐约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更不耐烦了,却还是尽力持重地说到:“容总,如果没什么事情,就请挂掉电话吧,我要工作了。”
“你上来看看我,”对方的语气似在撒娇,“要么让我看看你。”
陶昱几乎就要把持不住去哄他了,每每容成语气一软,他的心就会跟着变软。可是一转眼看见庄重肃穆的办公室内设,思及此人的前科,陶昱心肠又狠了下来,怒道:“没空!”
容成似乎没料到曾经一向管用的招数此刻竟然失灵了,既失落又无措。
直到耳边的话筒已经久久没有声响,容成才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
撒谎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陶昱放下电话,走到了窗边去,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其间一直不停地心理建设,以压制各种不安分的情绪,免得影响工作。
可他越想却越觉得好笑。
明明最初想要的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毫无负担的放纵,怎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最初,正是因为不愿将自身剖露在世俗面前,陶昱才选择将自己交付给一个永远不会与自己周围的世界发生联系的人。
然而本该泾渭分明的关系,终于还是纠缠了起来。努力隐藏之下的个性、隐私,隐藏的那不可为人所知的面目,终于还是被人撕剥了个彻底,揭露在现实面前。
陶昱一直将与容成的交往视为最高的秘密——外人一概不知的,完全被隐藏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如今却被轻易动摇了。
就像是伊甸园堕落人间。
陶昱感到分外无助。
无关乎感情,或者谎言,而是自己一直竭力维持的虚伪人生的崩塌。
为什么不愿公开性向,为什么抗拒外人窥见自己的私隐,为什么抗拒容成介入自己其他方面的生活,为什么非要为私情和公情划清界限。
这里头道不明,是来自脱轨的无助,还是可悲的自尊心作祟,抑或是人类天生对不可控事物的恐惧。
一阵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自己的私人电话,陶昱看见来电,直接握着手机,拿起西装外套就朝外走。他出了公司大楼,转头就上了路口的公交车,不过两站,就到了目的地,这一点距离,乘公交可比自己去车库提车再绕路开上来便捷得多。
“陶总监,”大卫已经在等他了,一见着人,立马迎上来,“小姚总大概还有五分钟到大门口。”他和同组另一名伙伴在姚氏地产附近蹲守了好几天,已经把那个小姚总的作息表摸索出了规律,加上老同学作内应,此刻信心满满。
“咖啡厅订好了?能确定是小姚总喜欢的那款吗?”
“绝对没问题!”
“好。”陶昱一边走一边整理着领口,最后一副神采奕奕、仪表堂堂的模样站在姚氏地产大门前,令过往的人忍不住艳羡。
四分钟后,一名身穿浅紫色西装,面容俊俏,满心悠闲的人从大厅走出来。
陶昱一见这人的着装,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言笑自若地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姚总,您好。我叫陶昱。”
姚靖被来人的容貌惊得眼前一亮,一时忘了回礼。
陶昱保持着习惯性礼貌的微笑,重复了一遍:“姚总,您好。我叫陶昱,是容氏地产策划部负责人。”
姚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握:“您好、您好,久闻大名了,不知有何贵干?”
陶昱在业内的风评不佳,可谓是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人,不因别的,就是打压和排挤的同期竞争者的手段,远近闻名。不少公司也曾意图将人挖走,可惜,从未得手。
这人就像是死心踏地为容氏卖命一样。
“现在正好是私人时间,不知道鄙人有没有荣幸请姚总喝一杯茶?”
实际上谁真敢把下午茶当成私人时间呢,能这么说的都是各位“总”罢了。
“好说,好说。”姚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来意,不过既然对方都找上门来了,就有商谈的必要,更何况这人的形象气质实佳,叫人难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