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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番外三:妖兽窫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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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宽阔的宫室内,凉风阵阵袭来,却吹不散眼前之人的怒火。
帝君把能拿到手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然他尤觉不能解气。宫人们都被他赶了出去,他恨恨瞪了斜倚在小几上无所顾忌的我一眼道:“那人不是说得你之助,我的地位很快便能稳固么?现在又如何?”
我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不过凶犯已落网,彭君受此牵连,他的威望定会大不如前,帝君心头之患已消,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帝君对这一番说辞并不买账,他怒极反笑,“大患已消?只要他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宁。他如今又对我起了疑心若不是那一日……”见我态度不善,他吞了口唾沫,没有再说下去。
我盯着他,冷笑道:“帝君可别忘了,当初帝君与我订下血契的时候,我便说过,谁也不能动他,包括你。先前帝君已经违诺一回,怎么?同样的事情,帝君还想再来一回么?”
帝君讷讷辩解道:“若不是你那边迟迟未有进展,事情何,何至于此。你也别忘了,他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可是上心得很,一旦被他发觉蛛丝马迹,你我可就都危险了。”
我仔细想想也对,便松了口道:“帝君倒是提醒我了。也罢,我会将彭君引出王城想办法将他困于城外,至于城中的事情,帝君自己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帝君似乎还有微辞,但迫于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我缓缓起身,最后说道:“帝君最好抓紧些,我能留给帝君的日子可不多了。”
(二)
王城大街,夜黑如墨。
街道上空荡荡的,虽然王宫里已经撤销了夜间巡逻的指令,此时却仍有一名守卫模样的人逡巡于各处要道之间,守卫走得很慢,不像是在巡逻,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忽然,守卫在一处街口停下了脚步,只因她面前忽然有人挡住了去路。来人穿着夜行衣,裹着黑色斗篷,但她还是很快认出了来人,立刻垂首恭敬道:“原来是彭君。”
巫彭见对方已经认出自己,便果断将斗篷摘下,他静静打量着眼前之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一直奇怪,为何无论我们计划有多周密,那个凶犯总能先我们一步,到底是何处有了纰漏。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就都错了。那日接我入城的守卫一共有八名,我一一问过,为何偏偏只有你瞧见了跟在我们身后的那只猫儿。自帝君命我调查此案以来,只有你一直跟在我左右,知道我所有的动向。还有那封信,甚至那日将我引入望月台的宫人也是你所扮吧?”
那守卫安静听完巫彭这一番推论,唇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来,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彭君不愧是彭君,不错,包括在树林里帮你们脱困的那晚,都是我。”
巫彭听她如此爽快就承认了所有事情,不由心生警惕道:“你为何要帮我?”
那守卫慢慢将头抬起来,月光透过层层云雾洒在了她的脸上,她再次弯起嘴角,声音里却带上了些微愁绪说道:“一别经年,彭君不认得我了?”
巫彭直直注视着她,她现下的样貌和当初宫里所见有了一些不同,这样貌有些眼熟,他似乎在哪儿见过……回忆慢慢涌上了心头,巫彭眼神一变,诧异道:“你是……窫窳?”
(三)
巫彭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城中,而是已身处一处结界之中。结界之内的景象他倒是十分熟悉,三面皆是山崖,只一处有间可稍避风雨的木屋。他坐在木屋里的石床上,揉了揉仍有些昏沉的头,开始回忆昨日夜里的具体情形。
原来这作恶的妖物竟是他多年前自弱水之畔救起的那只窫窳,可不曾想自己救了她也害了她,她如今倚仗人血为食,且满心怨恨,如今为祸一方,他便更加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这窫窳似乎并不想伤害自己,只是趁他不备将他打晕然后囚禁于此处,得想个办法传信出去才行。
正在他苦苦思虑之际,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你醒了?”
巫彭环顾四周,四周并无异常,想来是控制结界者在域外对他说话,他便径直站起身,向着声音的来处正色说道:“窫窳,我们好好谈谈吧。”
窫窳懒散应道:“谈什么?”
巫彭不假思索道:“就谈你和帝君现下到底在谋算些什么?”
窫窳本来也没想瞒着他,如实答道:“他想做的自然是铲除会妨碍他地位的所有人,三个月之前,他便和我定下了血契,只要我帮他坐稳王位,我有什么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巫彭反驳道:“我自问对王位并无企图之心,你这话未免有挑拨之嫌。”
窫窳咯咯笑道:“以彭君目下在王城之中的威望,帝君忌惮您恐怕也非一日两日了吧。比如,他不经十巫商议,便擅自定下新任巫咸之选,彭君难道一点不觉得奇怪么?”
巫彭语塞,他紧接着又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回,窫窳稍有沉默才道:“我的目的,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你哪儿也不能去,就好好待在这阵中吧。”
窫窳话音刚落,巫彭心里一动,急忙道:“这里不是结界,竟是一处阵眼?”
窫窳见巫彭终于心防松动,忽而心情大好,遂幽幽答道:“告诉你也无妨,这里当然不是什么结界,而是一处以你肉身为眼设下的一座法阵。除非你能勘破自身,否则,你在何处 ,何处即成阵位。”
巫彭虽有短暂的心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忽而也笑起来,慢声道:“你既然敢告诉我 ,便是笃定我决计破不了这阵法了?”
窫窳却自嘲道:“不,我只是多加了一层而已,就在刚才,我已经向阵中布下忘忧,很快,你就会忘记这几个月之内发生的所有事情。至于破阵,除非你能得见有缘人,你自己的确是破不了这个阵了。”
巫彭闻言,这才发觉自己四肢麻木,他立刻咬住舌尖,可这短暂的疼痛也只不过是徒劳,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还被囚禁于月神宫内总是喜欢口是心非的姑娘,喃喃说道:“放过她,她是,清白的。”
(四)
弱水之滨,一身着葛布衣裙的女子正无聊地盯着水中的倒影发呆。
忽然 ,她身后不远处,一团清雾腾腾,紧接着,一位金冠玉面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拨雾而出,走到她的身边停住。
窫窳头也不抬,只懒懒说道:“你要的东西还没找到,你来做什么?”
那男子声音冷清得很,只听他说道:“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窫窳奇怪地看他一眼,又道:“阿陶被谢至关在了月神山,我暂时无法联系她。不过,那个凡人的帝君倒是好哄得很,你且耐心再等等。”
那男子点了点头,他斟酌了一番,又道:“你若需要,我可以更改交易的部分条件,比如……”
窫窳这次连语气都有些不耐烦,不等他说完便道:“你便是能令我再重生一回,恐怕也来不及了。”
那男子似乎是笑了一下,才道:“你也不必如此决绝,有些事情就是难以预料。说起来,我确实欠了你一份情。你若改变心意,还来得及。”
窫窳再一次抬头看向他,冷笑道:“笇倪,你只需守诺就好,其他的,多说无益。”
(五)
我是巫彭,巫彭并不是我的名字,人们通常称呼我为彭君。
我有了一位妻子,我是在弱水之滨一处山崖上遇见她的,她说她是来采药的。这座山似乎格外荒凉,她就那么理所当然地闯了进来,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一个同伴。我高兴地询问她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回王城去,她是个很大方的女子,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们回到王城,王城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告诉我,帝君病逝了,如今城中无主,一切都很混乱,所以我回来了,他们都很高兴。于是我暂时接管了城中事务,在人们找到新的继承者之前。
时光飞逝,我已经老了很多,我的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但我总会想起,那天,她穿着一身葛布衣裙,眼眸如月,向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