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祠纪事》浔阳江月

33、第五章

　　谢至决定要单独回天界一趟，随即就要动身，他心里有了一些笃定的想法，但总要亲自向那位问一问才算周全，故也没有跟红袖直说。

　　临行之前他又将自己关于第三件信物的猜测告知于红袖，指明王简应该就是此次追寻信物的关键之一。并且要她注意红鸾的动向。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红鸾虽然任性，还是知道分寸的，一会儿她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

　　“不只是红鸾，你也要顾好自己的周全。除了看着红鸾，最近不要随意走动，至少月下祠内是安全的。只是若确实有危险，不要逞强，记得立刻给我传信。”红鸾确实不能有闪失，但谢至担心事情的发展远不止此。

　　谢至难得絮絮叨叨讲了许久，红袖虽不知他为何忽然这般慎重，还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谢至才拂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宋皇城，文书库。

　　王简自被召入禁中，官家不仅亲自教授其技法，还常常召他伴驾左右。他自然也不再和刘生住在一处，而另择一处独居。

　　没了刘生往日里的插科打诨，屋子里总是冷清清的，王简还真有些不习惯。

　　王简想起搬离时刘生半艳羡半不舍的神情，摇头失笑。桌上早已备好笔墨，他展开一层新画布，提起笔，准备把官家前几日教的技法好好练习一番。

　　构思之际，他还未下笔，便听见一阵鸟鸣悦耳。王简透过窗向外望去，只见窗外的桂枝上一只红鹊儿分外惹眼。

　　你倒是来得应景，王简心道，只是总觉得这鸟儿在哪儿见过…见他抬头，那鸟儿又冲他叫唤几声，倏忽间就飞走了。王简未及细看，暗责自己轻易分神，复又低下头看向画布，细细琢磨。

　　然而紧接着窗扉又有响动，王简再度抬眼看去，这一看却是又惊又喜。只见一位红裳姑娘正双臂抵在窗台上，双手撑着下巴，不知怎么地很是气鼓鼓地盯着他看，不是红鸾又是谁。

　　王简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使劲眨巴了好几回眼睛，一时有些结巴道：“红，红鸾姑娘，你，你怎么在这？！”

　　红鸾情绪有些低落，未及思考就答道：“我想找你就来了，你莫不是也嫌我耽误了你的事？”

　　王简不知她何出此言，急忙起身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怎么会呢！只不过我却是有些吓着了。”

　　红鸾这才消了气，她又扒着窗台探着身子往屋内瞧了瞧，好奇问道：“这屋里只你一个人住么？”

　　王简答道：“是啊 ，擢选之后我便换了住处，是不是怪冷清的？”

　　红鸾想了想答道：“倒也不是，此居所幽静闲雅，我看庭中陈设也自有妙处，暗合山水意趣，不是正好方便你潜心作画么？”

　　王简闻言眼眸微动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红鸾的目光又亮了几分，红鸾不解道：“我说得不对么？”

　　王简摇头笑道：“只是有些感慨，怎么几个时辰不见，红鸾姑娘便又叫我刮目相看了。”

　　红鸾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总觉得这话听着不像在夸她。不过她没有细想，因着一直扒着窗户也不自在，她眼瞅了个屋内的空处，便一个纵身穿窗而入，直接落在了王简身前。

　　王简不防备她有如此举动，一时僵立在那里。他看着红鸾那双近在咫尺忽闪忽闪的眼睛，脑中竟然一片混沌，不知不觉间好像就连呼吸都要忘了。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只僵硬地把头偏向一边，才又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怎么……”

　　话还没说一半呢，红鸾已经径直绕开他，自顾自地开始在屋内转悠了，又见他没有继续出声，回头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王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敛起心神，转身看着她反问道：“你好像还未曾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回轮到红鸾紧张了，她支吾着答道：“啊，那个。我，我翻墙就进来了啊。”

　　“……”

　　话说完红鸾就想咬了舌头，果然她抬头就看着王简一脸写满了“不相信”的神情，然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说辞。她目光逡巡，忽而看到桌上正摆着她送给王简的石头串，便指着它说道：“有它我自然就能找到你啦。”

　　王简见她言辞闪烁，便知她没有说实话。但他并不想拆穿，无奈着打趣道：“原来你送我这个，只是用来指路的？”

　　红鸾急忙道：“不是，都说了送你是作为谢礼的。只是这石头香味特殊，你带着它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味道的。我鼻子那么灵，顺着香味自然就能找到你啦。”

　　听她越说越离谱，王简强忍着笑意，决定不再难为她，又正经了语气问道：“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只是今日不久前我们才见过，你怎么又想起来要找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红鸾这才想起自己原是负气才跑出来的，又支吾着道：“还不是殿……他们欺负我，总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是拖累。我一时生气也没想那么多，就想找个人说道说道。”顿了一顿，她又道：“可是这里我就你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我不来找你又能去找谁呢？”言辞间还颇有几分理直气壮。

　　王简本觉得她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听见她说起自己是她第一个想到要倾诉的人，不由得心底就涌上几分雀跃之情，然他强作镇定道：“哦，这是来找我评理来了？那我这便要洗耳恭听了。”

　　红鸾便将争执的缘竹筒倒豆般地说了一通，只不过隐去了一些不能为凡人道的细节，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王简，仿佛在说看吧，是不是他们太小题大做了？

　　王简听完红鸾的叙述，却一脸迟疑地问道：“你真的只是差点被猫咬了么？”他在差点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又说道：“我听你形容，红袖姑娘与你兄长担心你的反应倒也不算是过分。”

　　红鸾不高兴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王简又开解道：“这与年纪大小并无关系，而是来源于他们作为家人对你的关心。哪怕现在的你厉害到能和一百只猫打架，他们也会担心你会不会受伤的。”

　　红鸾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什么呀，我才不要和一百只猫打架，一只就够我头疼了 ，你这都什么比喻啊，哈哈。”

　　王简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道：“你高兴了，我就放心了。”

　　红鸾不解道：“你也会担心我吗？”

　　王简被这一问噎住，一时紧张又开始结巴：“呃，那个，我们是朋友，自然，也是会担心的。”

　　红鸾闻言频频点头道：“有你这个朋友真好！”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惊呼一声道：“怎么才一会儿天都要黑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红袖姐姐该担心了！”说着她就要往窗口跑。

　　“哎！”王简急忙将她叫住，叹着气说道：“你不会又打算翻墙出去吧……这外面守卫森严，你能安然无恙地进来已是侥幸。再等等吧，应该马上就是宫门换防的时辰，届时我再找个机会送你出去。”

　　红鸾却眼神游移，有些心虚地答道：“不用，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你就别管了，放心吧。”这一回她没有再翻窗户，而是一边说一边慢慢挪到房间的另一边，又道：“我走啦，下回再来看你。”说着一闪身便从半开着的房门出去了。等王简反应过来，追到门外，院子里哪里还有红鸾的影子。

　　被猫儿咬？王简一手扶住另外半扇掩着的门扉，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想起方才窗外的红鹊儿，若有所思。

　　月下祠。

　　果然方一入夜，红鸾便好端端地回来了，红袖上上下下将她好生打量一番，确定她安然无恙，才算放了心。红袖又盘问她到底上哪儿去了，红鸾老老实实说是找王简去了。

　　红袖责怪道：“你胆子还真是大，居然跑去了皇宫？也不怕被人撞见你的真身，把你捉了去当祥瑞供关进笼子里。”

　　红鸾又是撒娇又是道歉，道：“哎呀，红袖姐姐，我知道我错了嘛。我很小心的，真的没被谁瞧见 ，连王简都没有！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红袖也不是真的跟她生气，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边一个食盒推给她，道：“回来就好了，喏，我让宋婶特意给你做的。”

　　红鸾眼睛登时瞪大了些，随即眉眼具弯成了月牙儿，她一把抱住食盒，开心说道：“还是红袖姐姐对我最好了！”

　　夜色渐浓。

　　红袖还是不放心，故趁着红鸾休息之后，运起灵力写了道信笺，将心里的疑虑传信给了谢至。不久谢至便传来回信，然他回信里却说，红鸾与王简之间的往来，不必横加约束，只是再叮嘱她红鸾的具体行藏需要时刻掌握。

　　红袖看着手里的信笺，一时猜不透谢至的用意，自语道：“红鸾纵然真是与那王简有缘，到底人神有别，殿下难道真能放任不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