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斗天官》猹公子

48、重返胡屯

　　湛蓝晴空，苍茫大地，遥望无际的广袤天地融为一体。盛暑就是那吐着红信的青蛇火焰在熊熊燃烧，天和地拢合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不住地炙烤着世间万物。

　　他们刚走出巫山，没了遮天蔽日的树荫丛林庇护，全然暴露在烈日下，着实热得头晕眼花，不出千步便汗如雨下。墨如烟拂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抬眼看了看前面气定神闲走着的乔坤，心中暗自埋怨了起来：他倒是不热，一直健步如飞，这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休息片刻。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跟在乔坤身后的谛听，也是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全然不热，一步一颠地跟着主子，直把自己遥遥甩在身后。墨如烟满面愁云，甚是郁闷，埋着脑袋在心中窃窃私语：这地府里的莫非与我们其他四界的体质不同？不知冷暖？

　　他转念又想起了地府有十八层炼狱，真可谓五界最阴寒血腥的地方。如此看来，他们既然来自那鬼地方，不知冷暖、不通人性也就能理解了。墨如烟想到此处，身上愈加燥热难当，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还是上天界好，四季如春，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被烘成烙饼？”吞吐间热气升腾，脚下的每一步都愈加艰难。

　　谛听转身冲着他叫唤了两声，催促他走快些。乔坤闻声驻足，侧过身子轻轻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复而转回身子继续大步前行。

　　墨如烟本以为乔坤看到自己这副几近虚脱的样子会于心不忍，提议原地歇息一番，没想到这煞竟然熟视无睹，步伐不止，自己只好继续埋头跟着。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呀！墨如烟心道：此番是去胡屯国，他又没去过那里，何况还是新占据的领地，就这么闷声走着，万一又迷路，那岂不是都白费气力了？

　　想到此处，墨如烟赶紧探手进衣襟，上下摸索了一番，可惜怎么都找不到先前画的那山河图纸：“奇怪了，我的图纸丢哪里了？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去哪里了？”他嘴里念叨着，左右都摸不到图纸，急得将自己的外衣、里衣皆翻了个遍。

　　乔坤听到身后的动静，放缓脚步，回头看他在忙活什么。哪知一转身，便见墨如烟衣衫不整地立在原地，手里正慌忙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乔坤剑眉皱起，尴尬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转回身子，冷声问道：“你在作甚？”

　　“唉呀，我的山河图纸找不到了！我记得那日明明放在衣襟里，眼下怎么没了？”墨如烟愁眉苦脸地哀叹了口气，忧虑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已然忘了去胡屯国的路......”

　　“无碍，谛听识路。”乔坤继续前行。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墨如烟立马转悲为喜，脸上愁云散去。他望了眼前面的谛听，此刻忽然觉出它还是有三分可爱的，不禁笑道：“我差点忘了，它可是神犬，通晓世间万物。如此说来，我也正需要一只神犬，待我回上天界了，便向天尊讨要一只。这样，我便再也无需担心迷路了。”

　　“送你好了。”乔坤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却是激起了千层涟漪。

　　谛听闻声，狂叫不止，急躁地围着乔坤打转，肥敦的身子愣是蹦起两尺多高，耗尽全身气力真实演绎了什么叫做不愿意。

　　墨如烟见此情景，心中还有些愤懑，再想想也就释怀了，故作随意地飘了一句：“它长得如此凶恶怪异，我还不想要呢！它反而先不愿意了。”

　　乔坤脚步不停，淡然回道：“地藏菩萨管不到它了，它如今也只是暂跟我，你想要的话，就带走好了。”

　　墨如烟见谛听又开始躁动不安，便想着逗逗它。他眉眼轻轻挑起，摆出勉为其难的姿态说道：“那我就不谦让了，正愁何处才能觅得一只爱犬，难得有送上门的，我会好生照料它的。乔坤兄，你可别后悔了呀！”

　　他说完，又低头对着谛听说道：“往后呀，我就是你的主子了！得给你想个名号，叫什么呢？我想想......”他边赶着路，歪着脑袋左右思索了会儿，忽地展颜一笑，面带狡黠地说道：“我想到了！你长得如此珠圆玉润惹怜爱，呃......往后叫你‘珠珠’好了！”

　　此话一出，惹得谛听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地狂叫。他倒好，对谛听的不满佯装视而不见，还补了句：“你满意最好啦！放心，我待你定会如同自己的儿子般，让你吃好喝好玩好，日日畅达......”

　　乔坤全无悔意，挺立着身姿继续在前面大步走着。

　　墨如烟想起了正事，快步追上前面那位：“乔坤兄，等等我呀，我与你讲讲这胡屯国的由来，还有那齐然国的故事。此行，我们正是要去查探这两国间的天道逆转之事。”

　　“好。”乔坤默默放缓了脚步，轻声示意。

　　“胡屯国在北，齐然国在南，本是互不相扰，但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纷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平静了百余年，终是走上了兵戈相争的道路。”墨如烟见乔坤神色不变，一脸的置若罔闻，暗自叹了口气：真是没趣。

　　他继续道来：“胡屯国的国人以力大无穷、精力充沛著称于世，齐然国的国人以知书达理、满腹经纶见长于今。两国各有所长，实在是难分伯仲，但终会有输赢。先前，天尊观星象盘，见胡屯国大势已去，覆灭在即，便在朝会上提及此事。朝会上，延寿兄也有算出胡屯国的国运寿数已尽。奇怪的是，两日前我们误入了胡屯国，发现两国的国运寿数竟反了。”

　　“此话怎讲？”乔坤脚步不停。

　　墨如烟紧跟上，解释道：“如今呀，胡屯国甚是繁华，等会儿你就见到了，可那齐然国却是惨，举国覆灭了。”

　　乔坤闻言，眉头紧锁，质疑道：“不合常理。胡屯国既然有勇无谋，又怎能胜了齐然国？”

　　墨如烟同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望向他，凑近试探地问道：“乔坤兄，要不你帮忙翻翻生死簿吧？瞧瞧胡屯国国人是否记录在案？”

　　乔坤驻足，与墨如烟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见，他右手弓起掌心朝上，手心忽起金色烈焰。原本缠绕手间的夜煞闻见金焰，立刻领会其意，未有化形，保持着幼态迅速盘踞在他手心的上空，不一会儿，又低头窜入了烈焰中。待灰烬消散，它口中衔着生死簿飞了出来。夜煞完成使命后，便功成身退似地归于乔坤手间。

　　生死簿化为一般书籍大小，腾飞在半空中自行翻着页，找到答案后便停了下来。墨如烟一想到先前的经验，知道这生死簿烫得如烙铁，可不是自己所能碰得的。他只好扑闪着大眼，满怀期冀地望向乔坤。

　　乔坤却不为所动，不顾这飞在半空中的生死簿，也不好奇答案，一挥衣袖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去了。

　　“诶？喂，喂！你等一下呀。”墨如烟见生死簿的主子竟弃它而去了，连忙喊住，“乔坤兄，你这生死簿还没取呢，怎么就走了？”

　　“你自己翻看吧。”乔坤用远去的背影给了回应。

　　“我这不是碰不得嘛？你这生死簿比烙铁还烫手......”墨如烟嗔怒地在背后给了乔坤一记刀眼，小声埋怨了起来。

　　埋怨归埋怨，可瞧见那前方的黑衣并未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竟是越走越远了。墨如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几步上前，一抬手，猛地抓住了生死簿的一角，将它取了下来。

　　诧异的是，这生死簿怎么一点都不烫手了？

　　墨如烟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脸上堆满了阴霾，心中大怒道：敢情这煞先前是在耍我？使了什么法术？哼，真是过分，欺负我不会斗法！

　　他想了想，还是正事要紧，余事秋后再算账。他边大步跟上前方的乔坤，边捧着生死簿仔细看了起来，手指着书上的一列列字，嘴里念念有词道：“这，这好像是生簿吧？对，胡屯国国人几乎都在生簿名列中。那看来，胡屯国的命运果然逆转了，我再瞧瞧齐然国......哎？哎？哎......怎么飞走了？”

　　还未等墨如烟再次翻看，这生死簿就忽然飞离了手心，一路飞向前方的乔坤，半途中周身忽地燃起金色烈焰，转瞬间就彻底化为虚无了。

　　墨如烟气得一跺脚，愤懑地问道：“我还没看完呢，你怎么就收走了？”

　　“不必看了，齐然国国人大多已名列死簿。”乔坤顿了会儿，继续说道，“死簿上的名单，我心中有数。”

　　墨如烟心情颓丧地垂着脑袋在他身后跟着，心里默默置着气：这煞既然什么都知晓了，却是什么都不说。如此看来，与他结伴倒不如我独自前去，真是个闷葫芦......

　　烈日当头，眼前的万物虚晃着。

　　“唉呀，我累了，乔坤兄......”墨如烟摇着折扇，无力地企求道，“不如......”

　　“前面快到了。”乔坤脚步不停，漠然回道。

　　“前路漫无边际呀，乔坤兄，这一看便知至少还得走上一个时辰。”

　　墨如烟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跟着这不知疲惫、不知冷暖的地府武神，原本是想着他来保护自己，现在反倒自己成了他的小跟班。这传到上天界，可不就成了个笑柄？

　　“还有两个时辰。”

　　“什么？两个时辰！”墨如烟眼前一黑，“顶着烈日，再不停不歇地这样走两个时辰，我会死的呀！”

　　“死不了，放心吧。”乔坤面不改色道。

　　墨如烟见他大步向前，毫无停歇的意思，谛听也在神气地带着路。相比之下，只有自己显得弱不禁风，只好强忍住怨气继续跟着，嘀咕了两句：“虽说我已位列仙班，死不了，但也不能这般折磨我吧......你们怎么都不知道累呢......”

　　终于，赶在墨如烟几欲断气前，抵达胡屯国。

　　望着眼前雄伟高大的城墙铁壁，城门上的匾额横挂，白底黑字写着“胡屯国”。墨如烟仿佛是见到了救星，可算是大大松了口气，先前的不愉皆烟消云散，连忙快步走上前，对着乔坤说道：“胡屯国如今可是一派繁华呀，眼前这城楼便可见一斑。”

　　乔坤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匾额，随即大步踏了进去。

　　墨如烟见他二话不说，又自顾自地走了，毫不留情地甩下了自己，甚是气愤：“诶？哎！我怎么还真成了跟班的？既然他曾与玉衡兄同朝，那我理应为长辈呀，这煞竟如此目无尊长！不行，不行！一定要让他见识一下，我才是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