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斗天官》猹公子

34、叠象丛生

　　墨如烟听孩童不语，继续说道：“国家的覆灭之时必然是天地极阴时刻。而你母亲死时的满腔怨气，并不是对你或你的父亲，而是对灭国的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只能含恨而去了。所以，你的身份是巫咸国的第十世巫罗王之子。”

　　他们见脚下的洞道蠕动得由疾至缓，渐渐地平复了下来，虚空中半晌未再有言语。

　　那煞鬼孩童终于停止了嬉笑声，语气悲凉道：“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不爱我们，以为我的母亲极憎恨我，因为我的存在而断送了她的性命，却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有些沮丧，顿了会儿又问道：“那你们可知，我的父亲母亲现在如何？”

　　墨如烟见这问题可超出了自己的认知领域，求助地望向了一旁的乔坤。

　　乔坤看了他一眼，领会其意，右手弓起掌心朝上，手心忽起金光烈焰。夜煞闻见金光，火速化形为一条巴掌大的幼蛟，盘踞在他手心上空，忽然，它又猛地低头窜入了他手心的烈焰中。一片灰烬散落后，它叼着一本书飞了出来。这书离开烈焰后，便放大为原先的十倍之余，书面上写着“生死簿”三个金字。

　　生死簿腾飞在半空中，自行翻页着，翻了数页后，停了下来。

　　墨如烟知道答案定是就在这一页中，忙伸手去取飞在半空中的生死簿。却不想，这生死簿烫得如烙铁，他随手一碰，险些被烫得原地跳起，连忙缩回了手。他面上挂不住，低头小声嘟囔了句：“这生死簿怎么烫得如火，不是煞神极寒的体质，还真碰不得......”

　　乔坤瞥了一眼墨如烟被烫得通红的手，直接无视了过去。一伸手，生死簿便直接落入了他手中。他捧至眼前细细地看了起来，转而念道：“巫罗王现世乃杂耍艺人，三餐难果腹，一生命苦无相依，还有阳寿三十二年。”

　　他缓缓翻过三页，继续说着：“巫罗王之后，现世乃寻常农妇。十六岁出嫁，两子夭折。三子今六岁，为昌荣之命，发于后际。她一生穷困，还有阳寿三年。”说罢，便合上了生死簿，将其收回于掌心，生死簿瞬间消逝在了他手心的金光烈焰中。

　　墨如烟见他气定神闲地说着这般悲凉的惨境，心道：这煞果然不通人情，这么惨的现世不如不提了，说了只会添堵。这孩童听到自己的父母现世竟是如此困窘，心中定是哀痛万分。这煞真是铁石心肠！

　　空气中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半晌后，孩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没想到，他们现世竟是如此境遇。算了，我的心愿了了，你们出去吧。”

　　洞穴前方忽然打开了一个出口，他们见孩童不再言语，四周沉于静谧，便也不多逗留，大步走了出去。谛听也摇摆着壮硕的身躯，一步一颠地跟着出去了。

　　他们刚走出了洞口。墨如烟见脚下的地面竟流淌着血液，连绵的血色沾染了他的靴子。他连忙转身回望洞口，只见如浪的鲜血从出口处不断地涌了出来。随着鲜血的外溢，洞穴似是失去了养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坍塌了下来。

　　“他彻底死了。”乔坤对着正在一旁费解的墨如烟说道。

　　只见，夜煞匆匆从洞口飞窜了出来，餐饱餍足地翱翔在天际，嘶声叫嚣着，似是在炫耀自己食得了一个极强的魂魄。墨如烟心中有些悲凉，轻声叹息道：“在这里熬了数千年，也终是逃不过转世投胎的归宿。”

　　墨如烟刚惋惜完，见乔坤已经大步离去了，连忙追了上去，喊道：“乔坤兄，等等我哎！”他挨在乔坤身侧，并肩走着，边试探地问道：“乔坤兄，你能否再随手翻一翻那生死簿，帮我也看看，我的至亲们现世如何呀？我真的很想知道呀！”

　　“没空。”乔坤一路走着，看也不看墨如烟一眼，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墨如烟见这煞拒绝的态度坚决，只好暂且作罢，心想反正来日方长，日后待这煞心情好了，再请求他也不迟呀！心中盘算完，便也跟着他大步往前走去了。

　　“那乔坤兄，你说这煞童为何死后会来到这里？你不觉这其中有些奇怪吗？”墨如烟困惑地望向乔坤，只等他来解答一番。

　　“确实奇怪，”乔坤直视前路，未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而是泰然自若道，“万事皆有因有果，如若当下还未看到起因，那也无需担忧，只能说时候未到。等时机成熟了，因果定会浮现眼前。”

　　他们正说着话，转眼便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眼前的景象令墨如烟大惊失色，伫立在原地久久不前。

　　“怎么了？”乔坤见墨如烟停住了脚步，自己也停了下来，侧过身子问道。

　　“这......这怎么回事？我们先前来过这里呀！怎么又回来了？”墨如烟眉头紧锁，满眼焦急道，“此地甚是诡异！我们居然又回来了。可是，天璇他们呢？他们去哪里了？”

　　只见，眼前的路口处依旧躺着原先遇见的那八只公蠪蛭，它们依旧在苦苦哀嚎着，音似婴儿在哼唧撒娇，连姿势都未曾改变。

　　谛听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里，见到眼前这八只蠪蛭，又是一阵犬吠。仗着乔坤在自己身侧，全然不见方才在洞穴中直面那笑面煞童时的那般畏惧。可这些蠪蛭们却是一点不怕它，不耐烦地瞥了它一眼，便又自顾自地接着呼痛苦嚎。

　　“确实，我先前也是从这里进山的，洞穴的出口竟与巫山的入口相通。”乔坤扫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回应道。

　　墨如烟连忙上前问那只原先与他们搭话的蠪蛭：“方才我们是不是遇见过？你们怎么还躺在此处？”

　　那只蠪蛭闻声仰起头，狐疑地打量了他一圈，疑惑地说道：“对呀，方才你们不是上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它眼珠一转，又继续问道：“你们才走了估摸一刻钟，怎么转眼你就回来了？”

　　“才一刻钟？”墨如烟心中疑惑更甚，暗自思忖道：方才我们光是在洞穴内就估摸呆了一个时辰之久，怎么在它们看来，我们才离开了一刻钟？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理应是一刻钟，那个山洞有问题。你看头顶的烈日，便可知未过半晌。”乔坤在一旁看到眼前的情景，补充道，“那个山洞可迷惑心神，降低对时间的感知，产生时差错觉。”

　　“这也太诡异了吧！天下还有这等怪事？”墨如烟满脸讶异，忽然又想起了巨门星君他们还不知所踪，连忙继续向那蠪蛭打探道，“蠪蛭兄，那你可有再见到方才与我一起同行的那三位神官？”

　　“没有，你们走了后，就只再次遇见你了。”蠪蛭摇了摇脑袋，坚定地答道。

　　这下墨如烟有些慌了，神色忧虑道：“如若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天璇他们定是还被困在那山洞里。”他又低头思忖了半会儿，快语道：“不行，我要进去救他们！既然那山洞里时间有错位，万一又有什么陷阱设在其中，那他们自行逃出来的可能性太低了。”

　　“我与你一道进去。”乔坤说完，便径自向前，作势向巫山深处走去。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对着身后紧跟着的谛听说道：“谛听，你先行带消息回去。巫山这里情况复杂，逝去生灵较多，而又有煞鬼在从中作乱。请判官查明，巫山此处还有多少在逃的煞鬼？我此行一并将他们的三魂七魄收回。”

　　谛听闻见乔坤所言，憨憨地点着脑袋，低沉地闷叫了两声，表示已收知命令。它见乔坤一挥衣袖，便是得到了应允，连忙转身向巫山境外跑去。它的四肢厚重有力，乘风绝尘而去，直踩得地动山摇，山道两侧的绿枝繁叶都跟着摇曳了起来。

　　“乔坤兄，你为何不亲自去问判官？如此，不是更为省事吗？”墨如烟见谛听远去，不解地问道。

　　“你又不会武艺，独自进那山洞多是凶多吉少。”乔坤言罢，面上毫无波澜地往前走去，随后又补了句，“别无他意。”

　　墨如烟听到这话，顿时脑里一片空白，恍惚间竟有些不敢相信，心中自问道：这煞是在关心我吗？

　　他想到此处，忙快步追上了前面的乔坤，喜笑颜开地说道：“多谢，多谢乔坤兄关照啦！乔坤兄真是武艺高强，还人俊心善！哈哈哈......”

　　本想着拍一通马屁，却不知自己又触犯了乔坤的哪点忌讳。见他面色冰冷，听到了墨如烟的这句称赞，竟是直接皱起了眉头，脸上挂着怒色，乌木黑瞳里写满了“别再烦我”。

　　惊得墨如烟连忙吞回了接下来的话，暗自咽了口水，只好默不作声地在他身后跟着，心中又开始盘算了起来：这煞果然喜怒不定！我还是住口吧，不然这煞一气之下跑了，我独自进去确实凶多吉少，更不谈救出天璇他们了。

　　他们走着，不出一会儿，便再次走到了先前的那个山洞入口处。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与先前所见并无差别，皆是夏朝遗迹。

　　墨如烟望着眼前的青铜九鼎、瓀石床榻、琳琅陶器、美玉礼器，心里总觉得哪里怪异，但顷刻间却又想不出。他望着一旁的乔坤，打趣道：“乔坤兄，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暗道？不然，我们继续往里走又会遇见那三个洞穴，万一每个洞穴的出口皆是巫山的入口，那岂不是陷入死循环了？”

　　他摸索着眼前的物件，挨个摸了过去，试图找出机关处，奈何摸索了一遍后仍一无所获。他又自语道：“不对呀，这里应该有个什么机关，可以直接通向真正的出口。不然，我们如何才能进入巫山深处呢？”

　　乔坤见他止步不前，一直在摸东摸西，有些等不及了，快语打断道：“我们直接进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

　　“也对呀！有乔坤兄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哈哈......”墨如烟嬉笑道。可惜乔坤不领情，直接越过他走进了山洞里面，他只好收起笑脸跟了上去。

　　他们再次来到了原先的四岔路口，面对着眼前的三个幽深洞穴。

　　“方才，我们进的是左侧的洞穴。那我们此刻该进哪个呢？”墨如烟望向乔坤，犹豫不决地问道，只等他来做个决断。

　　“随便。”乔坤却是十分果断，话音刚落，直接快步迈进了右侧的洞穴。墨如烟也抬步跟了进去。

　　叠象错丛生，万物皆虚境。何处化乌有，雾散真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