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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 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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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独自生活了很久,从一只猫到一个人。
他的爷爷在他还是小猫的时候,天天给他讲妖怪变成人的传说故事,曜很奇怪,故事里的妖怪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爷爷,我们也能变成人,我们是妖怪吗?”
“对于人类来说,我们就是吧。”
爷爷去世之后,就只有曜一个了。他走过林间,越过小溪,游荡于城市。他见过被人类宠上天的猫,也见过被人类丢下楼的猫。曜觉得与其把命运交到阴晴不定的人类手上,不如自由自在地活。他不想和人类建立联系,爱给出去就没那么轻易再收回了。这是爷爷曾经叮嘱他的。
人的身体很笨重,从高处落下会受伤。人类社会很复杂,大多数人在大多时候是笑着的,但背在身后的手可能已经磨好了尖刀。曜不喜欢,不喜欢那么复杂的人类,不喜欢口是心非的交际,所以他没有像很多同类那样,化形以后就全心全意融入人类的社会,享受世间独有人类可以享受的东西。
猫的听觉很灵敏,他路过花坛的时候,听到很小声的嘤咛。那声音就像有魔咒,曜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也许又是一只被遗弃的幼崽,我应该去帮助他。曜这么想着。
是一只毛发杂乱的幼崽,看样子快要活不成了,但小家伙还在挣扎,呼救。
曜变成了人形,把幼崽捡起来,捂在怀里。他太小了,甚至可能从胳膊与身体的缝隙中掉下去。
检查幼崽身体的时候,曜看到了熟悉的焦色,当年自己经受过。但不是这么小的时候。
“你不想让他活吗?”曜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
源源的白光从曜的手掌倾泻而出,包裹着幼崽伤痕累累的身体,根据记忆里爷爷的教导,曜又找来一些治外伤的草,敷在幼崽身上。忙活完已经快要天亮,曜变回猫身,卧在幼崽身边打起盹来。
幼崽的很虚弱,所以他说要找主人的时候,曜没有阻拦,也许幼崽能够得到人类的青睐,会受到宠爱。如果不能拥有灵猫的生活,那么作为一只普通的小猫活着也好。看着幼崽迫不及待去找主人的样子,曜有些许失落,他甚至有变成人的冲动,拦下那只幼崽,告诉他:“我也可以是人,我来收养你。”
但这不正常,曜想,我不该和任何人有牵扯,付出的爱很容易收不回来。曜站在那里,看着幼崽走远。后来,他不止一次后悔当时的决定。为什么在已经有了牵挂的时候,还那么自以为是。
幼崽走的第一个小时,曜看着剩余的草药发呆。
幼崽走的第二个小时,上次给食物的小姐姐又来了,问他另一只猫去哪里了。
幼崽走的第三个小时,曜觉得作为前辈和同族,不能放任一个弱小的幼崽在险恶的人世。
幼崽走的第二天,曜终于找到了他,可他看起来不开心。幼崽想要一个名字。
“我给你起吧。”曜听到自己这么说,我还可以当你的主人。可惜幼崽拒绝了,他说只要一个主人,只有一个主人。曜第一次觉得,当个人也许不错,可以收养幼崽。
后来他陪幼崽玩耍,看幼崽神秘兮兮地给人类牵红线,看幼崽化形,看幼崽迅速长大,每个阶段每个时期的幼崽,每次幼崽与自己下次再见的约定,都将他内心的幼苗灌溉长大,直到无法自拔。他想要这个幼崽。
明明他比那个人类更适合呆在幼崽身边,明明是他一次次救了幼崽。在幼崽依偎在人类怀里说我不走的时候,曜也很想问问,为什么不选我。
全心全意给出去的爱果然是很难收回的。曜费尽心思找来爷爷说过的很珍贵的草药,把它交给幼崽,还坏心眼地骗他是猫草。可是看着幼崽苦的眼泪汪汪也不吐出来的样子,曜又觉得心满意足了。怎么那么乖,那么信任自己呢。
曜离开了,他记得爷爷讲过一种能肉白骨活死人的草药,他想去找找。虽然幼崽不在乎,但是他在乎,他说过会保护幼崽的。
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湍流的瀑布,料峭的山崖,古老的村庄,没有爷爷说的那种草药。时间也不允许曜再找下去,他得见见幼崽,在外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如果找到了药,幼崽已经不在了,那该怎么办。
幼崽说愿意跟他走的时候,他是欣喜的,也是苦涩的。幼崽连离开,都是为了那个人类。他不想那个人类看他痛苦的样子,为他注定即将逝去的生命耗费自己的心血。
不过他也满足了,至少幼崽最后还是在自己身边,幼崽信任他。
最后的日子,他把幼崽带回了和爷爷住过的小屋,是一个及其僻静的地方,这么多年除了他们爷孙再也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
幼崽似乎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没有一丝不甘或者慌乱。但他阻止不了身体对于痛苦的自然反应。他整夜整夜的嘤咛,或者小声地啜泣,他开始吃不下东西,仅闻见味道就呕的昏天黑地,他的头发不再有光泽,变成了枯萎的白色,像一个真正行将木就的年迈老人的头发。
但他不会向曜索取一个拥抱,只会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等待最后一天的到来。
在幼崽彻底无法进食之后,曜就不再制作食物,寸步不离地守着幼崽。浑身散发出光芒,把幼崽搂在怀里,为他驱散哪怕些许疼痛。幼崽虽然不会主动索取,但也没有拒绝曜的亲近,也许是没有力气拒绝了吧。曜知道,幼崽可能更想那个人类来拥抱他。
曜有时候会想,也许是幼崽低估了那个人类,其实他可以承受这些的,就算会很痛,那个人类也会愿意陪在幼崽身边走完最后一程。很多很多年以后,曜才想明白,幼崽不是不信任人类,他知道人类愿意,只是他不舍得罢了。
曜后悔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没有在一开始就收养幼崽,比如中途没有强硬的带走幼崽,比如最后没有告诉幼崽自己的心意。
如果你知道,我不只是把你当朋友;如果你知道,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比那个人类少;如果你知道,你会有一点心疼我吗?
可惜都是假设了,假设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连争的权利都没有。
“今天的太阳很大,你喜欢吗?”曜把幼崽放在屋外的躺椅上,让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冰冷的身体添上一点温度。
“我那天见到白苡仁了,我怕你牵挂他,所以替你去瞧了瞧。你不用担心,他没有领养新的猫咪,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你的朋友生活的很幸福,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领养了大花的孩子一家。玉米已经老的走不动了,但它还记得你,它说它很快就能去找你玩儿了,希望你还记得它。”
“那个人类很固执,我听到他的朋友在骂他,说小鱼丢了那么久,为什么还在发寻猫启示,这些年别人送来的白色流浪猫都够开几十个猫舍了。”
“但他找不到你,因为你在我这里。”曜又变回一只猫,窝在少年的怀里,像很多年前一样,一人一猫,悠闲地晒太阳。
固执的不只是白苡仁,还有不肯放手的曜。
幼崽早就离开了,在某个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悄然停止了呼吸。可曜没有停止能力的使用,他像毫无所觉一样,不断地释放着自己的能力,除了那双透亮的牟子再也不会睁开,幼崽基本没有任何变化,以后也没有。曜就这么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把幼崽留在身边。
爷爷说过,爱一旦给了出去,就没那么容易收回了。
曜也不打算收回,他给的心甘情愿。
“我现在也很嫉妒,你让那个人类下辈子去见你。这对我不公平,我活得要比他长的多,他投胎肯定比我早。如果他再先我一步遇见你,我怎么办呢?你不能这么不公平,连下辈子都不给我机会。”
曜从前话很少,一没有说话的对象,二没有说话的欲望。现在却变成一个话痨,每天在小鱼耳边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山上开了什么花,一会儿说他为他驱赶了多少只虫子,一会儿又会不厌其烦地抱怨小鱼偏心。他甚至诡异地期待,有一天小鱼皱着眉把他的脑袋推开,说曜你太聒噪了,让我清静会儿。
他是真的担心下辈子也慢那家伙一步,所以他更肆无忌惮地使用着自己的能力,耗尽了也没关系,还可以早点去找幼崽。
像童话故事里的小屋一样,漂亮的小王子和他忠诚的骑士幸福安然地住在里面。骑士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娇贵的小王子,生怕他有一点不适。小王子很满意骑士的工作,从来也不会指责他。小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亮着一盏灯,这灯就那么燃烧了几十年,在又一个清晨,融化在第一缕晨光中,再没有亮起。
小屋归于寂静,连骑士的自言自语也听不到了。骑士终于去找他的小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