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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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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正清门弟子抵达鲁国曲川山下。
大师兄表示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先在山下暂住一晚,明日再上山。梁璨雨靠着客栈小阁楼玲珑的勾栏,环视四周,曲川河水天一色,参差的杨柳倒映其中宛如芊芊细腰、婀娜多姿的少女。河水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清风任意摆弄着柳条,浮生出缕缕诗意。倏地被阳光刺了眼,她转过头来揉眼睛。这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当真好生热闹,想必都是为交盟会而来。突然从客栈闪出一双身影,举手投足之间弥漫着猥琐气息,梁璨雨一眼便识出来,“站住—,干什么去?”
那两人猛然回头,其中一个神色大变,拉着身旁人撒开丫子便往前冲,“二师兄快跑!”
街上挤满了逛集市的男女老幼,上酒馆的,看戏法的,买首饰的,热闹极了。梁璨雨在拥挤的人群中一挪一挪,东瞅瞅西看看,市上卖的兔子灯、蝴蝶灯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乐器琳琅满目,耳边充斥着热闹的交谈声。
“我和二师兄真就只是上街来瞧热闹的。能有啥事?再说了,打从山上讲起,哪回我没带上你去……”
“少来!”
“那先说好,你不许告诉别人!”
“嗯,讲吧。”
“二师兄打算挑个定情信物给师姐,再趁机表白。”
二师兄李景:“……”
“二师兄要表白?!那大…大师…”
“什么?大什么?大快人心?”
梁璨雨把“大师兄该怎么办”这几个字生生咽了下去,对秦其道:“那这件事关你什么事呢?你掺和进来搞破坏的吗?”
秦其白了她一眼,“因为我的眼光比较独特,所以特地来帮忙挑儿的。哎,二师兄你等等我们啊!”
红日渐渐褪去,地上杨柳影被拉得长长的。三人提着沉重的腿踏进了茶楼。
李景已记不清到底是何时对清宁动心。初次见面时她眨巴眨巴眼笑着说,我叫清宁,你是谁?他话不多,刚上山时,不适应新环境,总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清宁看他闷闷的样子,想着法子逗他开心,编花环,画鬼脸,甚至有一次刚下完雨,她失足摔泥潭里了,扒拉扒拉也不擦,径直跑过来吓唬他。幼时的画面像涟漪的水花般层层涌现,如同昨日之事。李景握着茶杯微微失神。
“二师兄你就别愁着一张脸了,俗话说得好,桥到船头自然直。况且再说了,今晚可是要表白的大好日子,你可不能皱着脸皮子去吧?当然是要在师姐面前展示你最为英俊绝美的一面了,当时你就只管拿出你平时的气势来,再加上这废了三双腿挑来的定情信物,师姐还会拒绝你吗?”
李景斜眼看了看他。并未答话。
秦其急了:“师兄这是何眼神?是信不过我们吗?难道你就以为我跟小师妹是来蹭吃蹭喝的吗?”
梁璨雨:“……”
真想把刚喝进嘴的谷花茶吐他脸皮子上。
“师兄放心。你只需拿出你全部的自信来,有什么需要我和小师妹的只管说!对吧,小师妹?”
“我……我尽量。”
三人回到客栈刚坐下,白鸣便急急忙忙从里间跑出来,“半刻钟前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小娃娃说有强盗拐走了他家姐姐,哭着喊着求大师兄帮他找阿姐,大师兄、阿宁师姐还有两位师兄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二师兄你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大师兄和阿宁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边曲林方向。”
白鸣靠在门边正看着抄了剑冲出去的二师兄,却不料后面怎么还跟了个师弟秦其,他这也是头一回下山出远门,光顾着着急,见着二师兄就乱了分寸,哪里还顾得了旁人。正巧不巧转头又撞上从阁楼抄了剑也急冲冲的小师妹。
“师兄,他们是往东边那大林子去了吗?”
白鸣还没开腔,却见她连人都跑没影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然自己得了大师兄的令,得守在这客栈等消息。
秦其跟着李景赶到曲林时,只见大师兄一人与一绑匪交手,不见其他人踪影,场面一片狼藉,被掳走的姑娘已吓昏了倒在一旁。绑匪见又来两个穿白衣服拿剑的,只觉形势不利,实在不便在此过多纠缠,奈何这交着手的白衣服太难缠,才仅仅三招他就几乎要败下阵来,此人速度、力度远超他之上,他适才接招要是稍偏角度说不定早已没命。他一心想逃,接起招来心有旁骛,前方剑锋直逼而来犹如电闪雷鸣,从这个角度而来,怎么也躲不开,他激生一计,将藏在发中地两枚毒针刺向了救人的那两个傻小子。果然,逼近的利刃急转,机会来了!
李景不见清宁,早已心急如焚,见绑匪狼狈而逃,冲口而出:“阿宁呢?师兄,阿宁呢?”
“阿宁追着绑匪往林中深处去了,岑寂、珉生追去寻了。”
李景神情骤变,提起剑直冲林中深处奔去。扬淮见李景那副慌张冒失的模样,眉头微蹙了蹙,转头吩咐小师弟:“将此女带去医馆诊治,再去客栈将他弟弟带去医馆,你待在客栈,不要外出。”话音刚落,一道白影携剑而去。
“奇怪,他们俩平时跑这么快的吗?怎么前面连个人影子都瞧不见?”梁璨雨往后看看,再往前看看,“东边的大林子,我没走错路啊!难不成他们半路拐弯了?”
一阵风吹过,带着树叶沙沙作响,也带着梁璨雨哆嗦一抖。曲林林阴蔽天,不好辨认方向,兜兜转转,她这厢正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这处像是来过,那处也像是来过,怎么走着走着找不着路出去了?此刻太阳已经落山而天还没有全黑,静谧的林子里透着稀松的光。
梁璨雨打小起怕鬼。在清峰时,梁璨雨住处门外有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盛夏时节多暴雨,夜里雨水狂打着叶子落下的声音,在她耳中犹如鬼哭狼嚎一般令人提心吊胆,不得安眠。翌日清晨,顶着一双肿胀的黑眼上道经课不免打瞌睡,有次秦其趁着她打盹儿时给她眼皮子上画了一双睁开的假眼,她睡得沉不曾察觉。下课时打着哈欠醒来,搓开眼一看,觉得甚是奇怪,“哎,秦其你怎么站门外听课去了?”
梁璨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找了个地儿待着不动,等着秦其和二师兄一起回客栈。
天色灰暗朦胧,草木寂静。
忽地山风呼啸,四面树木来回摆动,摇曳不止,在梁璨雨眼中就如同鬼影蹒跚一般。她紧抓着佩剑凝云,鬼也怕被剑砍的吧?今夜恐怕都等不来秦其来救了,而自己往前半步的勇气都没有,孤独感被一阵子放大,一阵子缩小,梁璨雨欲哭无泪,异常绝望。
车轮的声音?她静下一听,是马车车轮辘辘的声音!终于有人来了!一位年轻公子驾着辆马车远远驶来,梁璨雨稍作犹豫,磨磨蹭蹭上前,酝酿了会儿语气道,“敢问兄台这是要去镇上吗?这林子太大,路实在是不好找,若是不嫌弃的话,兄台可否容鄙人同行一程?”
驾车的兄台听闻并未答话,扭头看了眼车里。
梁璨雨正想着要不要重新再诚恳地讲一遍,这时,马车帘子被里面的人轻轻掀起来,她定睛一看,“是你?!”马车里的人微微一笑,“姑娘还记得在下。此番确是去镇上。若是不嫌弃,姑娘不妨上马车,容在下送你一程。”
“多谢。”
根据这么多年的生活经历,梁璨雨认为这位公子确是她十九年来见过的最客气之人。但她常年呆在清峰,也算不上见过许多人。
“嗯,那个,我叫梁璨雨,是正清门的弟子。你叫什么?”
那位公子手中正悠闲地把玩着一颗碧绿珠子,这珠子倒还不是颗普通的珠子,手心一握那么点儿大却是能发出皎洁的光来,但比梁璨雨从小戴在身上的那颗大得多了。他微微侧头,侵袭的微风将发丝吹动,显出高挺的鼻梁。他略薄的嘴唇抿了抿,有些漫不经心,并未说话,像是在思考。
梁璨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是我问得唐突了吗?该不会此人跟正清门有仇吧?”她懊悔地握了握手指,为什么要傻到自报家门啊?!
“宋邺,我叫宋邺。”
“啊?”
他轻轻地笑了笑,“你不是问我的名字吗?我叫宋邺。”
“宋…宋…邺?”
他收起手中的珠子,稍稍倾向她,牵过她有些拘谨不安的手,用指尖轻轻地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他的手指修长,指形匀称,很好看的一双手,但是指尖有些些凉,梁璨雨忍不住抖了一下。梁璨雨转着眼珠,很努力的想“邺”到底是个什么字?这…这…竟还有这个字的吗?今天也算长了学识了。她很自然地伸出右手在他的掌心回写了个“璨”。像幼时学字一样,她写得又慢又细,写了两遍。
“我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中间这个字有些麻烦。”
“好听的。”他微微侧头,对她轻声道。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只随意笑了笑。
“曲川交盟会,正清门想必为此而来。你的同门呢?”
“我本来是跟着我师兄出来救被拐跑的姑娘的,结果我跑得慢,跟丢他们了。”
“哦,那你下次得小心些,别再迷了路。”淡淡的语气中彰着几分浅浅的关切。
梁璨雨让怀零在客栈的前一条巷口停了马车,怀零就是那位驾车的兄台。再次向宋邺道了谢,她拍了拍衣裳,正了正凝云的位置,向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