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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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临川一中教学楼前的银杏黄了，黄灿灿的银杏叶缀满枝头。
课间有不少人去捡掉落在地上，完整好看如小扇般的叶子夹进书页里。
政治老师站在讲台上课，下午第一节课，同学们的精神不怎么好，大都低着头看书。
“市场配置资源主要通过价格、供求、竞争等来实现，市场能够及时、准确、灵活地反映出市场供求变化，传递市场供求信息，实现资源合理配置。”
“市场竞争能够很好地调动商品生产者的积极性，推动科学和经营管理的进步……”
政治老师看着学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拿起教棍重重敲了下黑板。
“都听好了啊，这个知识点是本章的重点，一定要记住，考试可能会考到。”
说罢又欲点个同学回答问题，环视教室，这些小兔崽子个个都精神起来了，正襟危坐，生怕自己被点到。
他念到一个名字，“张源，刚才讲的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后排的高个男生冷不丁被点名，下意识答道。
所谓春困秋乏，夏盹冬眠，刚刚他是乏得很了，小鸡啄米式地打着瞌睡，被政治老师一眼看到。
“既然懂了，那你来讲一下市场利益杠杆的内容。”
张源现在是完全清醒了，然后一片茫然。
市场利益杠杆是什么鬼，他眼睛往下盯着课本，翻了几页，没有啊……又觑了眼四周，同学们一脸正直，看来是没有提示的可能。
这样，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嗯……那个……利益杠杆是出自阿基米德的杠杆原理……这位伟人曾经说过给我一个杠杆，我可以撬起整个地球……”
此话一出，引得班上哄笑一片。
政治老师反而被气笑，说了他两句，又道：“有哪位同学来讲一下？”
班上只有寥寥几个人举手，柳老师一扫而过，点了宁墨。
“宁墨你来回答。”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基础性作用，通过利益杠杆的作用，调节商品生产者和经营者的生产经营活动……”
宁墨的声音清越，条理清晰，答完后政治老师满意地点头，让她坐下。
赵夏晗微微偏头，余光扫过身边的人。
她有些愉悦地想着，宁墨总是这样的优秀呢。
刚一下课，陈沁沁在教室里坐不住，拉着赵夏晗去外面站会儿。
陈沁沁靠在护墙，左手胳膊肘撑着台面上，一手拿瓶AD钙慢慢吸着，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奶解千愁啊，还是喝奶有意思，上课什么的真没劲。”
想到什么，她转过头又道：“夏晗，学校对面新开了家奶茶店，中午放学了要不要去？”
赵夏晗点头应下，她的心思不在这儿，陈沁沁倒是没注意到，仍百无聊赖地和她说着话。
赵夏晗的目光一直在对面的公告栏上。
学校实行精品教育，高一年级一共7个班，各班招收30多名学生，全年级一共两百多个学生。
一中考试多，学习抓得紧，为了激励学生，每个班外面的白墙上都设了公告栏。
公告栏最左边是班级宣言，其后是照片栏，照片是事先同学们照过的三寸照，外面由透明塑料框着。
每次大型考试后，都会按照成绩把名单上同学的照片放进框里。
一共有三行，第一行是班上前十名，其次是各科第一，最后是进步之星。
每次考试后照片会有大的变动，只有班级第一的位置长期被宁墨占着，从没变过。
赵夏晗走过公告栏时，总会看向班级第一位置上的照片。
宁墨怎样都好看，即使证件照上面无表情，也是透着股清冷的好看来。
赵夏晗比较偏科，英语很好，数学及理综较差，学科排名在年级的中下游。
她知道自己的短处，在第二次月考后花了不少精力去补，总算有所进步。
这次考试后公告栏里她占了两个位置，英语第一和进步之星，数学第一毫无例外地是宁墨，在英语前，两人的照片挨在了一起。
更换照片的那天下午，她悄悄地拿着手机拍了张照。
宁墨念书比较早，比赵夏晗小了一岁。
中长发扎成一个马尾，耳边垂着几缕，斜刘海遮住了一小半光洁的额头，深黑的瞳孔看人的时候显得十分专注。
一中蓝白的校服穿在她身上，衬得身材颀长挺拔，里面的衬衣严严实实地系到最上面那个扣子，双腿笔直修长，底下是一双经典的高帮帆布鞋。
整个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冷静严谨，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般，孤高的气息。
下节课数学老师讲试卷，宁墨提前去拿卷子，当她经过赵夏晗面前时，后者的心不可抑制地多跳了下。
看到她的那一眼尤其满足，但意识到了什么，赵夏晗耳朵一红，立刻将视线放在其他地方。
近了，很近了。
宁墨走到赵夏晗正前方，一晃眼又进了教室。
这时上课铃声忽然响起，赵夏晗回过神，对陈沁沁说进去上课了。
陈沁沁连忙跟上，又疑惑问道：“欸，夏晗你耳朵怎么红了？”
……
一天的课程结束，晚上一共三节自习课，赵夏晗是走读生，上完第二节晚自习就放学了。
回到家已是九点半多，赵夏晗进门换鞋，客厅里只有她妈王琦在打着电话。
“什么，你今晚又不回来？”
“……跟那些狐朋狗友去喝酒，你说说你有多少天没回家了，哪里像个样子？”
手机那边响着混乱的杂音，赵夏晗听不清楚，但见王琦的脸上满是气愤，语声尖利地说了几句，怒气冲冲地挂掉通话。
王琦转头看见赵夏晗，才将声音放缓了些。
“回来了啊，今天学得怎么样，一中的学习强度大，你跟得上吧？”
赵夏晗穿好拖鞋，此时默然，盯着鞋面看了一会儿，淡道：“嗯，还可以……”
王琦抚着额头，眉间有些残存的烦躁，冲她摆摆手。
“看书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赵夏晗应下。
高一的学业不是很繁重，各科老师布置的任务赵夏晗在晚自习上便完成了。
她回到卧室，拿出书预习明天要上的课。
书桌上的护眼台灯不知疲倦地亮着，半个小时后，赵夏晗看完书，将书本装进包里。
她轻轻地起身，去看了眼小蘑菇。
小蘑菇在床上熟睡着，小脸透些红润，赵夏晗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想到平日里赵光伟对她的冷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去卫生间洗漱后，赵夏晗路过客厅。
客厅里的灯开的最低档，王琦坐在沙发上，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较暗灯光下她的面容模糊不清，身形有些孤单。
赵光伟的事业蒸蒸日上，回家却越来越晚，有时隔好几天赵夏晗才能见他一面。
赵夏晗正处在敏感的青春期，对成年人的世界隐约有些了解。
虽然赵光伟在家很少说起工作上的事，当她偶然提及时，王琦也一笔带过，但赵夏晗还是能捕捉到王琦话里的语不焉详。
赵光伟应酬回来时带着一身酒气，衬衫上还有口红印。
赵光伟留宿在外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回来了，家里也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夫妻俩关着门吵得不可开交，有时能听见摔碎东西的声音。
赵夏晗躺在床上，睁着眼木然地看向天花板，没有睡意，今晚赵光伟没有回家，王琦的脸色亦是一片阴沉。
赵夏晗的心里有些烦乱，努力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没有平息下来。
她侧过身，从枕头下拿起手机。
点进相册，翻到最底下，是公告栏上两张挨在一起的照片，距离月考过了这么久，她一直没舍得删。
她盯着照片上熟悉的脸，宁墨安静的侧颜浮现在脑海里，莫名的，她在繁杂无序里寻到一块安静之所。
疲惫感涌了上来，赵夏晗渐渐入睡。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转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转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睁开眼，窗前天光微亮，赵夏晗从很长而清晰的梦中醒来，可能是白天和陈沁沁说起了宁墨，梦里见到她，醒来后有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想念是午夜梦回后见不到她偶尔浅笑的空洞，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莫名其妙的失神，是重逢后随之而来更多的寂寥。
赵夏晗把脸埋进枕头里，一时不想梦醒。
赵夏晗去办理退学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某个周三，她清楚地记得那日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上午的阳光在走廊上投出和煦的光辉，上课时间，教学楼里传来朗读声。
高一一班就在年级办公室隔壁，她从另一边绕了过来，不想遇到同学。
办公室里只有两三个老师，做着自己的事，挺安静，耳边传来写教案时笔尖在纸上的摩擦声。
赵夏晗站在座位旁边，秦严看了她一眼，随即叹了口气。
“赵夏晗你平时的成绩一直不错，在班上也属于中上游，说明还是很有前途的。我知道最近你家里发生了些变故，要是有什么困难跟老师学校反映便是，奖学金，学校补助，这些我都可以尽量想办法办到……”
“退学一事你还是慎重考虑，一旦放弃念书，你的学习生涯可就断了啊。”
赵夏晗垂下了眼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声音都控制地没有一丝起伏：“老师我想清楚了，虽然做了退学决定，但我不会放弃学业，我……我还可以自考本科。”
秦严又劝了几句，见赵夏晗坚决的样子，眼里划过些许惋惜。
最后，他在知情同意表写下自己的名字。
把申请退学的几张表填好，一齐递给了赵夏晗。
秦严道：“你去教务处找冉主任签字盖章，等他批下来后，手续就办理完了。”
顿了顿又说，“不管怎样你还是我的学生，要是想回来，一班永远欢迎你。”
“谢谢老师。”
赵夏晗郑重地朝他鞠了一躬，起身时眼睛隐隐闪着泪光，她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出办公室门时，不期然见到宁墨，宁墨抱着一堆作业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赵夏晗别过头从她身边走过，宁墨退后一步，站在走廊上，经过时她似乎看到眼前人发红的眼圈。
此刻下课铃响，一班教室里传来阵桌椅拖拉的声音，三两个学生出来休息或上厕所。
赵夏晗背对着人群往前走去，所有的喧闹人声都抛在身后。
宁墨站在走廊良久，直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赵夏晗一路没敢回头。
年少时的自尊让她的情绪变得敏感脆弱，在发现办公室的一幕被宁墨看见后，心上掠起无数惊惶。
这是她十几年来最为难堪的时刻，她可以忍受被很多人看见，唯独宁墨一个。
她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那一份体面，也不想看到她怜悯的目光。
办好退学手续 ，从行政楼出来的时候，赵夏晗抬头望了天空一眼。
蔚蓝天际，白云悠然，本应是个好光景，心底的悲凉却渐渐蔓延开来。
赵夏晗想到一刻钟前，宁墨拉住她的手腕，轻声的那一句“留下来”。
而她的温柔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