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阿司匹林》林子慕

10、房间

　　悠悠转转醒来，已是上午。宁墨起床后头还有些疼。
　　她掀开被子，右手手掌按在额头上，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颜若冰和几个朋友在酒吧里喝酒，她和颜若冰打赌，要是自己能喝完十瓶，颜若冰就跟自己回家。
　　而结果显而易见。
　　在隐约的画面里又想起自己在第七瓶的时候醉了，一个姐姐打了个电话，她见到赵夏晗……再后来喝断片儿，之后她怎样回来，赵夏晗做了什么也记不得了。

　　宁墨从床头拿过手机，解了锁，屏幕通知栏下划，是微信上的几条信息，赵夏晗发来的。
　　“宁墨同学，你昨晚喝醉了，我把你从酒吧带回家里。”
　　“醒来后要是头疼的话，冰箱冷藏室第二格的小白碗里有切好的生姜，还有几块红糖，你烧些热水，煮碗红糖姜水喝，应该能缓解点。”
　　“我店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最后一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七点前，宁墨对着手机看了会儿，摁下锁屏键。电量显示还有百分之十几的电，该去充了。

　　宁墨去洗了个澡，热水淋在头顶，四周起了白雾，宁墨年轻的面容在热气中模糊不清。
　　宿醉之后，还是有些恍惚。
　　宁墨捏了捏眉心，下次再也不喝那么酒了。她和颜若冰打赌的时候是带了些冲动，可能是见她即使有肠胃病，也不管不顾地约酒，心里有气。

　　洗完后换了身衣服，宁墨去到厨房。
　　七月下旬，是暑气正盛的时候。外面阳光充沛，光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落在地面，是一片舒适不亮眼的淡黄。
　　整个房间都是静悄悄的，空气里漂浮着微小的尘粒，环顾周围，平静而悄然，只有拖鞋踩在地板拖沓的声音，宁墨情绪有些低落，但又形容不出来，只心下一沉。
　　那女人又是一晚没回来。

　　还好，她都习惯了。
　　她这样安慰道。

　　按赵夏晗说的煮了碗红糖姜水，热水流进喉咙里，宁墨感觉身体好似才恢复到平日的状态。
　　没什么胃口，还是凑合吃了几片吐司面包，喝过牛奶。冰箱里储存的食物不多了，她估摸着下午去超市买点，速食粥，方便面，粉之类的，晚饭顺便就在外面解决。

　　塞了耳机，宁墨听了会儿音乐，歌单大部分是粤语歌，还有后摇，钢琴曲，此时放的是惘闻的《Lonely God》。
　　宁墨的生活相对同龄人来说寡淡而无趣，除了学习便是就是听歌、读书、看电影，上了初二后她就习惯独自生活，颜若冰经常不在家，即便在也会当彼此是空气。

　　想到这里，宁墨微微叹了口气。
　　书桌上有个方方正正的铁皮盒子，里面装了小半盒的阿尔卑斯硬糖，她拿起一颗，剥开了外面的包装纸，放进了嘴里。
　　口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甜津津的味道，醇香的奶甜，却又不腻，自从上次吃过后她便买了一大袋，放进盒里装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含一颗。

　　暑假老师布置了不少作业，宁墨休息完后，便打开一本英语阅读题集做了起来。
　　从翻开题集的那刻起，宁墨就进入了十分专注的状态。她先去看了选择题的题干，一边拿笔勾出了要点，比如题干中的人物和专用名词。
　　带着问题去阅读全文，有助于更好地把握文章内容，提高正确率。

　　宁墨做完两篇阅读，起身走了走，活动一下身体，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来自微信的视频请求。

　　按下接受键后，屏幕出现一个年轻的女生 。
　　“小墨呀，好久不见。”女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背景在一处街道，耳边不时传来汽车急驰而过的声音。
　　尽管许久没见，宁墨还是认出了那张脸，江枫眠。

　　江枫眠是她在帝都的邻居，两人从小熟识，关系极好。
　　今年二十三，比宁墨大八岁。
　　她出自书香门第，奶奶是戏剧协会的成员，父亲是大学教授，特别喜欢张继，于是在作品里寻出一句“江枫渔火对愁眠”，拿“枫眠”二字做了她的名。
　　但也许是骨子里的逆反，江枫眠从来都不喜欢读书，从国内某211院校毕业，工作一年后，便辞职去做摇滚歌手，期间和朋友组了个乐队，担任主唱，在业界小有名气。
　　她不是安分的主儿，在哪里都待不长久，长期在各地漂。
　　宁墨在朋友圈总能看到她旅游时拍的风景照，偶尔会点个赞。

　　宁墨初二时转学来到临川，这些年没回过帝都，但一直与江枫眠保持着联系。
　　她看着江枫眠张扬的笑脸，回道：“嗯，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宁墨道，“有。”
　　“你应该放暑假了吧，放多久啊？诶，离开学校好久，都快忘了放假是什么感受。”
　　“45天。”
　　“宁小墨，”视频那边的人拧起了眉，一脸的痛心疾首，“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回答机器吗，就不能多说几个字？还有没有心了？”
　　宁墨：“嗯嗯嗯。”

　　江枫眠：“……”好吧，你赢了。
　　这时候宁墨反是笑了下，嘴角微微勾起，“刚刚逗你的。”
　　“哦。”
　　那你好棒棒。

　　江枫眠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讲，宁墨听着，偶尔应一两声。
　　江枫眠说到她最近要来临川，“一朋友新开了家酒吧，缺个长期驻场，就请我过去，我在帝都这地儿也待腻了就同意了，估摸着下个月来，你到时候来接我啊。”
　　宁墨应了下来。

　　快要挂视频的时候，江枫眠看到桌上放的几颗糖，惊讶道：“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怎么转性吃糖了，以前可是看到糖果之类的甜食就躲得远远的。”
　　宁墨看了眼，不自然地别过手机摄像头，“是邻居家小孩的，她最近长蛀牙，就把糖都给我了。

　　江枫眠眨巴眼睛笑了下，看着一说谎耳朵尖就红了的某人：“那这个小孩不太乖哦。”
　　宁墨：“……嗯。”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宁墨做会儿题，一看时间快到六点了，就换身衣服出门。

　　宁墨家附近有个大型商场，商场负一楼是永辉超市，宁墨有时添置物品，就去超市里采购。
　　推着购物车行走在过道上，宁墨看着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要买的东西，依次拿过，不多时购物车便满了，水果，日用品，速食食品……

　　经过零食区时，宁墨的脚步一顿，还是止住了。
　　货架上摆满了袋装糖果，各种口味应有尽有，原味，甜橙，葡萄，草莓……宁墨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拿下了一袋原味的，放到车里。

　　走了几步路后，她倒转回来。
　　此时身边多了两个人，是一对母女，母亲一手提着篮子视线停留在商品上，女孩看起来四五岁，淡黄的短裙，蓬松的头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宁墨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女孩的视线随着她的手动了动。
　　宁墨装作去拿底下的薯片，女孩也一直看着她。

　　宁墨：“……”
　　叹了口气，在女孩的目光里，她飞快拿走了货架上仅有的三袋糖。

　　走出一段距离后，宁墨觉得自己有点犯傻。

　　晚饭是在粥店解决的，宁墨要了一份蔬菜粥，认真地吃完后便回家。
　　夕阳欲坠，最后一息温暖的霞，湮灭在了这高楼大厦中。阳光的消失，接踵而来的是这个城市的夜。
　　近处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不知何时，路灯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把道路照得亮堂。在橙明的灯光下，马路也露出了温柔的一面，变成了暖色调，带点褐、带点黄、又有点儿金属光泽。
　　夜幕完全笼罩大地，眼里只有那雾气一般的淡淡的黑与橙黄的灯火在闪耀。

　　回到家里，宁墨打开电视看了一部电影，是今年国产影片最佳，讲述的是平民的悲喜，导演的前苏情怀很浓，音乐和画面富有感染力，只是结尾有些惨淡。
　　看完之后，她去阳台观了会儿风景，晚风捎来几分凉意，昨夜的怅惘失意消散些许。
　　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想把此刻的心情告诉一个人，盯着远处楼房一点橙黄的光芒看了许久，她打开了手机。

　　手机屏幕在薄暮中明明灭灭，宁墨看着聊天界面唯一的对话框，点进，点出，又点进……最后还是认命地关上手机。
　　宁墨很少有这样认识不清晰的时刻，她向来明白自己的心思，而现在却有些茫然，或许是在想什么呢，她也不知道，有些疲累，她回到房间躺下。

　　这一夜宁墨忽然梦到了赵夏晗。
　　九月，入了秋，天气仍是有些燥热，教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转得吱呀作响。
　　是一节数学课，老师讲着函数奇偶性与单调性问题的解题策略，她做着笔记的手顿了下，转过头，视线落在新同桌身上。
　　原本平静的心在看着她的时候，也会意外地掀起一股波澜。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赵夏晗挺拔的鼻梁和细致的侧脸，十五岁的赵夏晗，轮廓还显着些青涩，刘海比刚开学时要长一些，稍微过了眉，在眉间落下了浅浅的阴影。

　　下午第一节课后，赵夏晗趴在书桌上小睡。
　　午后的阳光打在她的头发上，铺出层朦胧的光晕，赵夏晗的睡颜安静，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宁墨忽而心念一动，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碰了下，之后瞬时失了神。
　　似乎这样一声不响地看着她，也会觉得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