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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终章 ...


  •   无论贵贱,无论贫富,其实都是“一双空手见阎王”,有冤的得伸,有罪的就得罚[1]。

      天还没亮,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裹着一身微凉走进了警局,值夜班的警员仔细瞅了瞅来人,惊讶道:“朱队,这么早是又有什么案子了吗?”

      朱易摇摇头,眼底一片黑青色,估计是一夜没合眼,回:“我来拿点资料。”然后径直走进了办公区。

      朱易拿完东西,出来的时候嘱咐警员:“小张,我一会儿有事出去一趟,等陈杰来了告诉他,让他先招待着点儿费老师,我很快回来。”警员应了声,朱易就又向来的时候一样,转身融进了夜色中。

      朱易着急去的是温辛家的那片老城区,他开车过来的时候,街口的早餐店只有一两家亮着灯,路上除了偶尔过路的几辆车,一个行人都没有。街道上几盏明明灭灭的路灯给这个地方更添几分冷寂空旷之感。

      因为开着车,朱易就没去北边那条距离温辛家较近的只容两人通过的小巷子,而是来了相反方向的想对宽阔的南边入口。朱易将车停在入口处对面新城区的停车场,横穿过隔着新老城区的广场,走进了居民区。

      这会儿天刚还没亮,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梦乡中,整个居民区静悄悄的,只有朱易有节奏的脚步声和在微弱的灯光下被拉得老长的身影。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朱易隐约看到前面的一户人家门口靠这个人,那人虽身量欣长,体格却有些瘦弱。

      在朱易把视线移到那人脸上的时候,那人也同样看向他。相对无言片刻,朱易走了过去。

      走近了朱易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那大约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和温辛一样,生得一副好相貌,按年龄应该是刚高考完没几天。

      朱易问:“同学,这个时间你在这干什么?”

      眼前的少年看了朱易一眼,又回头隔着门缝瞅了一眼屋里,像是怕吵到屋里人,轻声回:“放心,我只是心情不好,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不是干坏事的。”少年指指身后的大门:“喏,这就是我家。”

      心情不好?朱易想,那大概是高考不太顺利吧。

      朱易这会儿还不知道的是,他眼前的少年名叫甘鹿,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学霸,人家烦恼的压根就不是高考……

      作为过来人,朱易象征性地拍拍甘鹿的肩以示安慰:“别想那么多了,你还年轻,明年还有机会,赶紧进去歇着吧!”

      没想到话音刚落,甘鹿却笑了:“警察叔叔,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可不是因为高考失利啊……”

      朱易有点惊讶:“你知道我是警察?”

      甘鹿:”知道啊,我见过你。”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这会儿朱易是真有点疑惑了。

      甘鹿愣了一下,回:“就不久前温辛哥他们家那个案子,我远远看过你一眼……”

      “你认识温辛?”朱易打断道。

      甘鹿被朱易突然间激动的语调怔了一秒:“认识,只不过他总是独来独往的,除了给过我一些高考资料外,我们就没有多余的交集了。我之前听他受伤了,还去医院看过他,只不过有警察看守,我没见到人。”

      朱易听完,抬手捏捏眉心,问甘鹿:“能和我谈一谈吗?”

      两人就那样坐在甘鹿家的门沿上,谈了好久。

      走之前甘鹿叫住朱易说:“朱警官,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温辛哥他不是坏人。

      ”

      …………

      朱易经过甘鹿家朝北走着,边走边拨通了焦阳的电话:“喂,焦阳,你现在带两个人再去一趟宁安中学,仔细调查一下温煦,把调查重点放在一些家庭困难,且安静内向,胆子小的同学身上,男女生都要查,尽量不要惹人注意,尽快!”

      那头儿焦阳刚到警局,应了声“是”,顺手点了两个警员,换好便装,就开车前往了宁安中学。

      朱易现在就像是一个被一张强力的蜘蛛网粘住的昆虫,要么选择奋力一搏,要么静静等死。

      对他来说,等死是不可能的。他从来不害怕鱼死网破,但这一次,他却对那张网背后隐藏的东西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这几天,他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想,假装一切都如表面看起来的没什么不同。

      就好像,逃避有用一样。

      那会儿那个叫甘鹿的男生告诉他,温煦不对劲,他说温煦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厚善良。虽然到底哪里不对劲,甘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甘鹿说的这些,和朱易心底的一些猜想刚好吻合。

      人最怕的或许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明明已经在心底猜疑逃避了无数遍,有一天却有人突然告诉你,你的想法是对的。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只能惴惴不安的等待一个真实的结果,若这个结果再与一个你心心念念的人挂钩,那这个等待的过程真可以说的上是心惊肉跳了。

      朱易刚到温辛家门前,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就来电话了。

      他接起电话:“喂,有事?”

      电话那头温辛说:“就想问问朱警官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朱易看了一眼手表,回:“我现在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你随便买点饭回来吧,我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可能等不了你下厨了,而且……你下午肯定也要忙。”

      朱易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好,那我挂……”

      “唉,等等,朱警官回来顺路的话,帮我去邮局拿个快递,我托同学把我的一些书寄了回来。”

      朱易:“嗯,我一会儿帮你拿回去。”

      温辛笑笑说:“那就麻烦朱警官了,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快递帮我拆开看一下有没有损坏好吗?”

      朱易回了句“嗯”就挂了电话。

      温辛语气平淡的全程就像是在聊家常,对他的话,朱易不疑有他。

      …………

      朱易又在温辛家附近走访调查了一圈,还是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他就返程去了邮局。

      他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人家下班,见有人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工作人员问:“先生,寄件还是取件?”

      “取件,手机尾号是0236。”温辛填的是朱易家里的座机号码。

      “好,请您稍等。”工作人员在货架上找了一下,拿过来一个小纸箱:“先生,您查看一下,签个字。”说完他又温醒提醒:“可以打开验货的。”

      朱易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小刀划开箱子,箱子里面的东西就完完全全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一瞬间,朱易人生中头一次体会到了大脑当机的感觉。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震惊,他长时间的猜忌和怀疑就这么明晃晃的被定了性,还是被那人主动戳破。

      温辛,我那么想相信你。

      …………

      一路浑浑噩噩的走回来,朱易一肚子质问的话,在看到温辛没来得及穿好衣服露出来的腰侧一道道触目惊心、深浅不一的疤痕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温辛刚洗完澡没有吹干的头发还微微低着水滴,他像是没预料到朱易这么快就回来,手忙脚乱的拉好衣服盖住那错综交横的伤疤,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望向朱易时有些微的茫然。

      朱易佯装什么都没看见,走到桌前,刚俯身把装着书的纸箱放下,就听到温辛在身后似笑非笑的说:“朱警官是忘记买饭回来了吗?”

      朱易顿了一下,扔下一句“我去做”,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

      他们两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无论在外多么张扬肆意,在对方面前却总爱装鸵鸟,即使他们之间明明已经波涛汹涌,却还要极力的维持表面的太平。

      难道,这样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吗?

      温辛看了眼张开的箱子里写着《心理学》《催眠术》等名字的一摞书,自嘲般的笑了笑。这回他也不去厨房门口欣赏他的大警官做饭了,直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到朱易敲门喊他吃饭才出来。

      沉默着吃完一顿饭,温辛起身收拾好碗筷,拿起外套准备出去。

      “去哪?”朱易沉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自首,”温辛转身笑着看向朱易,“怎么,朱警官难道不是回来接我的吗?”

      温辛笑的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灿烂,有种要解脱的释然感。

      朱易琥珀般的眸子深深的望向温辛,有些愤然:“你以前就没有想过……”话问到一半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温辛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求救过。

      他没想错,温辛确实求救过,只是那时他太小了,太脆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仅有的希望在一遍遍的无视中被一点一点的耗尽。

      于是他决定独自战斗,只是这一路上孤立无援,纵使他始终小心翼翼,却依然举步维艰。

      朱易带着愤怒的眸子渐渐地被大片大片的心疼所取代,他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温辛,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在那样的注视下,温辛终于敛去了笑容,轻声说:“别这样看我,不然我会怀疑警官你喜欢上了……我这样的变态。”

      “是又怎样?”

      朱易道。

      温辛被这样的热烈直白吓到了,呆呆的愣在那,久久没有言语。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良久,温辛直直走到沙发跟前,拉着朱易的手把人拽了起来,他说:“别这样,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无关感情。只是想安慰身边的人,想告诉他,你还有我。

      …………

      朱易已经黑着脸在审讯室门口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刑侦队里平时最敢造次的陈杰进了审讯室,剩下的一帮人没一个敢去招惹朱易的,整个办公区都像是被冻上了,安静的可怕。

      终于,又过了十几分钟,那个最不怕死的人从审讯室出来了。

      陈杰早在朱易带着温辛来警局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老大心情不好,所以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只是走过去把笔录递给朱易。

      陈杰就那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为了安慰朱易,犹豫着出了声:“头儿,温辛虽然承认他催眠了宋子成、秦臻等人,但……”

      “但什么?”朱易突然出声。

      “……但费老师说了,催眠这个事情,根本无法具体的定论,更何况我们又没有证据。”

      听了陈杰的话,朱易突然就松了口气。不过还没等这口气松到底,焦阳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头儿,”焦阳老远就看见陈杰眼睛抽筋般的使劲朝他使眼色,但奈何焦阳这人说到底就是个毫无眼力劲儿的憨憨,虽然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还是执着的问了句:“出什么事了吗?”

      陈杰:“……”看来有些人眼睛长着就是出气用的!

      勇士焦阳接着说:“头儿,你让我调查的事儿有结果了,我们都被温煦和穆真那两口子给骗了,他们哪是什么模范夫妻呀,根本就是一对变态。名字起的还挺有欺骗性的……”

      陈杰“咳”了声,咬牙切齿的提醒焦阳:“说正事!”既然都说了,长痛不如短痛,赶紧来个痛快的!

      焦阳停止吐槽,接着说:“这温煦专挑家庭条件不好的小女孩或小男孩往家里带,美名其曰补习,实际上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这家伙有严重的恋童施虐的癖好,现在在校的有好几个孩子都遭其毒手,以前毕业的肯定也有,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有,那个穆真就是个帮凶……”

      果不其然,刑侦队的人看着朱易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越来越黑了。

      朱易就像是被人整个塞进了冰窟里,浑身上下都冷的没有一点儿知觉。虽然焦阳说的都他早就猜到的事情,可当事实真正摆在他面前时,他又觉得一切都沉重的让他无法承受。

      当初是小孩满怀欣喜的以为自己终于有人要了。

      可原来,那才是罪恶的开始。

      …………

      朱易气势汹汹的带着陈杰和费寅又审了一遍秦臻,这个人面兽心的老东西在地沟里憋了一辈子,总算是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由于案子事关重大,傍晚的时候,陈副局长特意赶来,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陈副局估计也是听说了点儿什么,也不想招惹心情不好的某个小祖宗,只好转向好欺负的陈杰:“你说一下刚刚审讯秦臻的具体情况。”

      “是,”陈杰说:“据秦臻交待,他和经常有生意往来的一伙人有一个恋童组织,这个组织成立于1993年,他和温煦都是这个组织的元老之一,这次一系列案件的涉案人员,除温辛和宋子成外,均是这个变态组织的成员。审讯的时候,秦臻提供了一份这个组织的人员名单,我们已经派人在全力抓捕了。另外……”

      陈杰偷偷看了一眼朱易,吭吭巴巴的说:“……秦臻说他在老宅留有一份受害者儿童的资料,覃丽也已经去取了。”

      朱易放在桌子下的拳头狠狠地攥了起来。

      陈副局听完皱着眉头,低声骂了句“畜生”,刚想开口问朱易什么,待看到那小祖宗极臭无比的脸色时,默默转了个方向,问坐在朱易对面的费寅:“小寅,你这几天都在查证催眠的事,这个温辛又是个什么情况?”

      费寅抬头看了对面的朱易一眼,开口道:“温辛虽然亲口承认了他催眠了秦臻等人的事实,但他本人并未亲自动手,而且没有留下一丝催眠的痕迹和证据。况且,催眠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极为模糊的概念,它虽然在心理学上是真实存在的,但依目前的法律依旧还是无法定论这种情况。”

      陈副局:“那这么说,这件事还真是比较棘手了?”

      费寅点头,不置可否。

      正这时,带队去秦臻老宅搜寻受害者资料的覃丽回来了。她进来环视了一遍会议室的一圈人,向陈副局示意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资料交到了朱易手上。

      那份资料很厚,最上面的纸张泛着黄,应该是有些年成了。

      朱易刚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那张纸上面什么都没写,只空荡荡的粘着一张五寸大的照片。照片中的小男孩穿着件黑色的短袖,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的白,男孩熟悉的眉眼依旧和现在一样好看,只是那双大大的眼睛却毫无神采,黑漆漆的犹如一潭死水。

      朱易拿着资料的手微微颤抖,他就那样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哑着嗓子喃喃道:“……那个时候,他才五岁啊……”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会儿正坐在某个审讯室里的那个年轻人,他虽是整个“车轮式连环杀人案”的幕后玩家,也是多年前那个变态组织的最初受害人。

      炼狱大门敞开的时候,他仅有五岁。

      陈副局当了一辈子警察,曾见过无数粗暴残忍的案件,可这一刻,他看着那个陪伴了他一生的警徽,突然就有些想不通了。有些人,好好的走着走着,怎么就忘记作为警察的初衷了呢?

      最终还是陈副局打破了一片寂静,说:“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补救,这一次我们定要严格查办,绝不姑息。”

      陈副局说完又头疼道:“至于温辛,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定罪,但这样的人放任不管又太过危险,你们说说看,有什么好主意没?”

      一群人有意无意的看向朱易,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朱易说:“我把他带在身边,看一辈子。”有些昏暗的会议室里,他的一双眸子闪烁着惊人的光。

      …………

      自从警校毕业开始,朱易就是一个人住,父母偶尔过来看看他,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在温辛住进来之前,朱易从没觉得一个人住有什么不好,可现在,他却觉得一个人的时间异常难熬。

      这是温辛不在的第三天,他依旧不开灯,闭上眼睛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好像一开灯,一睁眼,就连温辛残留在家里的那点儿气息都消失了一样。

      这种状态又持续了几天,终于,陈副局告诉他人可以领走了。

      朱易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温辛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圈。许是感应到了什么,温辛抬头看过来,见来人是朱易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了。

      那样的笑容朱易之前从来没在温辛的脸上见到过,那种愉悦,就像是打心底开出了一朵花来。

      直到这一刻朱易才发现,原来一直把自己锁在一层厚厚的壳里的这个少年,他不是费寅口中的天才,也不是他自己眼中的变态,他也和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干净柔软,明朗灿烂的让人无法直视。

      如果,我早点遇见你该多好。

      转念,他又想,现在也并不算迟。

      朱易大步走过去,轻轻把人抱进怀里,他说:“我们回家。”

      温辛想,这估计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落泪,在孤儿院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时候他没哭;在没有反抗能力的那十年里,每每被鞭打的浑身是血的时候他没哭;可原来,这个人轻飘飘的一句“我们回家”就能击溃他长久树立起来的坚固防线,让人泪流满面。

      他一直以为这世界广阔,繁华热闹,只有他孤零零一人走在空荡荡的地狱,可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那份热闹也有他的一份,万丈灯火也总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有一个人,他在我的世界里只出现了一个月,却胜似一辈子。

      注:[1]引用自鲁迅先生的《无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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