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墨》煮东流

5、第五章：你或世人，不是选择

　　“你是谁？”刘伟怎么都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气势汹汹的程咬金，还带着爱与正义的皮肤，下意识说出了即将让他后悔整个大学时光的一句话。
　　时隔多年，刘伟回想起那个夜晚，都会先打个哆嗦，再颤颤巍巍扶住脑袋，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第一个出头惹那个煞星。
　　……让谭何德去当出头鸟不好么？
　　“我？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母亲呀。哦不对，这么说挺侮辱我的。算了我还是勉为其难当你的父亲吧？”女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刘伟，发出一声嗤笑，“我本来想打击一下你的外貌，然后递进到品德。不过现在看来华夏现有的脏话发展还有待进步，形容不了你。”
　　“你谁啊你？无关人员闯进来干嘛？现在的新生都那么没有素质了么？”一旁的谭何德连忙接过被突如其来祖安骂懵了的刘伟话茬，听到这女生喊苏墨七学姐，阴阳怪气说道。
　　“素质这种东西对同类有用，和狗我一般不讲素质。”叶书欢毫不在意地随口说道，“我和你护着的主子说话，你不要吠，会很吵。”
　　“你想找麻烦是吧？”谭何德猛地窜到叶书欢面前，摆出一副怒目的样子。
　　叶书欢眼神中没有丝毫恐惧和慌乱，反倒是冷笑地看了一眼一旁正在使眼色的刘伟。
　　虽然刚刚被一瞬间骂傻了没反应过来，但是此时刘伟已经清醒，并且打了一手好算盘：等谭何德摆出一副被激怒的样子，把这个刺头学妹吓到不敢放肆，然后让我拉住他，到时候就是她无理取闹，我以德服人。
　　白痴。
　　叶书欢冷笑，刚想握着对方的胳膊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找麻烦，却突然被遮住了视线——
　　苏墨七挡在叶书欢面前，朝眼睛充血凶神恶煞的谭何德一字一顿。
　　“冲我来。”

　　“够了。”夏聪把对峙的两拨人分开，语气冰冷而生硬，“怎么，很长脸么？辩论协会就这德性？干脆改名拳击协会怎么样？我给你们找个空教室作擂台？”
　　“是这个三八先挑事的。”谭何德气急败坏喊道，“我们一直好好说话，她过来就是一顿嘴臭，呸！”
　　“阴阳怪气好好说话？作为男生真丢人啊。”叶书欢冷笑。
　　“都闭嘴。”夏聪看了一眼在一旁眼睛眯成月牙笑得非常开心的张思思，心烦气躁，“苏墨七，如果这个学妹是你带来的，你确实应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和道歉。”刘伟补充。
　　夏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刘伟，“刚刚骂人是学妹挑起，但想要动手是谭何德。两人互相道歉吧。小七什么都没做，不用。”
　　苏墨七感激地看了一眼夏聪，夏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这么鲜明地站立场真的非常不符合夏聪的个性，但是她竟然这么做了，明显是对苏墨七袒护。
　　“不需要学姐解释，我自己来吧。”叶书欢看了一眼眉来眼去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何，心中有那么一丝丝不爽和烦躁。
　　“我本来和学姐约好今晚看晚会，但是学姐说她有些事需要推迟。虽然我知道不可能替学姐解决，但是出于好奇就问了问开学认识的同乡学长。哦他是大三的。”叶书欢娓娓道来，语气平缓，“于是他给我说了一些上学期辩论协会发生的‘趣事’，我想反正也闲着，就和学长聊了好多关于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如果此时温池雨在的话一定疯狂摇头——你这哪是随便聊了点，你刚刚冒着雨冲到大三大四校区的画面我还记忆犹新呢。
　　刘伟似乎想到什么，瞳孔突然有些微微放大。
　　“学长认识的一个学姐把当时选举的投票结果现场照片发给了我，这是我打印出来的复印件。”说罢，女孩竟然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堆厚厚的资料。
　　“从结果来看，学姐和谭何德平票。刘伟不在黑板上。”叶书欢分发给每个在场的人，夏聪接过仔细看了看，眉头拧在一块。张思思打了个哈欠，随意瞥了一眼，便放到一边继续摆弄自己的电脑。
　　谭何德哼了一声，没有接过去，脸色颇有些难看。
　　“为什么没有刘伟？不可能我们没有一个人选他，他很活跃。”夏聪第一个提出问题。
　　“因为他根本不愿意选举。他自己之前弃权了。所以当时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就没把他算入那次的选举名单中。”叶书欢也把资料递给了苏墨七一份，苏墨七小声说了句谢谢，眼睛里似乎有很多想要问的话，却终究是笑笑。
　　“我没有弃权。”刘伟一把将资料拍到桌子上，声音洪亮。
　　“你看，一般这种叫的越大声的果然越心虚。所以驴比老虎吼得吵。”叶书欢冷笑，“你曾经在某个小群说过这种话吧？我问的一个学长可是清楚记得你当时洋洋得意。”
　　“怎么可能我……”
　　“我肯定能留任在这里当社长啦，那个协会什么的就随便搞搞我重心永远在我们社的啦。”叶书欢模仿着刘伟的语气笑容灿烂而残忍。
　　……一阵诡异的沉默。只剩张思思啪嗒啪嗒的打字声。
　　“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对吧？”叶书欢把那叠资料翻到后面，指了指上面的图片。“找到学长的手机，恢复数据恢复聊天记录，截图打印。——和把大象关进冰箱难度差不多。”
　　“你会恢复数据？”谭何德咬咬牙，“我不相信，聊天记录哪有那么容易……”
　　“诶别怕别怕。”叶书欢摊手笑容嚣张嘲讽，扭头对一旁的苏墨七却是一下子乖巧懂事的样子，“我带笔记本啦，学姐你手机借我一下，他们好像删了文档和记录对吧，我恢复一下，给他们验证一下我的计算机技术。”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不必了。苏墨七，为了把我逼走，你连学妹都利用。好一朵盛世白莲。”刘伟率先出声，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的优势开局怎么就被人极限反杀了，明明在这个臭丫头出来之前自己前途梦幻如康庄大道，而现在，路陷桥塌，只能用背影留一个体面。
　　“既然主席那么不欢迎我，我退出协会吧。没意思了。”刘伟摊手，率先反咬一口，却看到叶书欢正掏出手机划划点点。
　　“……”连一向好脾气的夏聪都不说话，或者说懒得说话。刘伟看到眼前这个局面，还有谭何德眼中兔死狐悲的悲怆，只觉得北风萧瑟，凄风冷雨配合敏行楼的高度真是托物言志借景抒情。
　　自己选的敏行楼，哭着也要走下去。
　　“慢走。我刚刚正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那些截图发给表白墙还有某个社团的大三学姐。嗯，明天表白墙肯定很精彩。”叶书欢玩着手机冷不丁说了一句，随口的一句话却让刘伟再一次如遭雷击。
　　“你这个死三八！”刘伟猛地回头，再也装不下那副世人皆浊我独清的姿态，不管不顾地往叶书欢这个方向冲去。他的打算，他的计划，他用了一年时间的准备……全砸在了这个臭丫头的手里。一瞬间他恨不得撕掉眼前这个混蛋。
　　苏墨七来不及反应眼前这一幕，慌忙把正在玩手机看起来也吓傻的孩子护在怀里，用后背朝着刘伟，看着叶书欢的眼睛明亮而无畏。
　　叶书欢脑海中轰然一鸣，那空荡荡仿佛永远开不到尽头的列车，那漆黑的车厢，那龇牙咧嘴的怪物，那遍地的断肢残骸，和那躺在血泊中冲自己吃力微笑的女孩。
　　不知不觉，叶书欢眼睛中涌上一抹诡异的黑色。

　　所有人，前一秒还看到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刘伟，不可一世。
　　下一秒，被整个人砸在地上，脖子被狠狠掐住，只能无力挣扎着像只被捕鼠器抓住的老鼠一般卑微动弹的，也是他。
　　而半蹲着掐着他的，竟然是一个一六五左右身高的姑娘！
　　“你想死么。”仿佛是压着喉咙发出的声音，冷酷尖锐的根本和平时截然不同。叶书欢笑着低下头，吐气如兰。“学长，你知道人的脖子，哪里最脆弱吗？”
　　“我知道哦。因为我看到过很多人在我面前，扭断脖子的样子。”
　　“书欢！”苏墨七慌忙跑到女孩旁边，想把她的手拉开，却看到女孩的手犹如铁钳一般，紧紧扣着对方动脉。“松手！”
　　仿佛从噩梦里突然醒来，少女猛地弹开手，默默站了起来，环顾一圈，却看到每个人的眼中，甚至连苏墨七眼中都是恐惧和惊愕。
　　地上的刘伟更是浑身发抖，愣是不敢站起身。
　　“对不起。”叶书欢低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便往外匆匆走去。
　　苏墨七拔腿起身想要跟上，却被夏聪拉住。
　　“小七，你那个学妹有点……”
　　“她很好。”苏墨七打断道，扭开夏聪的手，往外跑去。
　　夏聪默默缩回垂在空中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旁的张思思看了她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人再去看刘伟一眼，谭何德都没有。
　　毕竟一个哆哆嗦嗦瘫在地上，肉眼可见冒出腥臭液体于下半身的男生，任何不慎的眼神交流可能对他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谁都不愿意再刺激这个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

　　“书欢，你等等！”从后面气喘吁吁追上的苏墨七叫住急匆匆低头赶路的叶书欢，撑着腰喘着气表情轻松。
　　“对不起学姐我……”
　　“说好结束后一起去看晚会，你怎么丢下我先走了？出来挨打。”苏墨七笑着摸了摸叶书欢的脑袋，一米七四的个子让她像个照顾妹妹的姐姐一般宠溺。
　　“学姐……”叶书欢张口欲言，却终究只是讪讪喊出这个称呼。
　　“我有很多想问的啦，但是你肯定有很多不想说的。都无所谓啦。”苏墨七戳了戳叶书欢的额头，“这些都是小事，而现在，一起看晚会一起开心和你度过这个晚上，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会做到恢复资料这么困难的事？”
　　“为什么你能够一下子撂倒比你壮那么多的刘伟？”
　　“……为什么要帮我？明明大家都不站在我这边。”
　　这些我都好想亲口问你。但是就在刚刚看到那个慌忙跑出去失魂落魄的小丫头，我突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就好像你刚刚为了我挡在大家面前，替我出头的样子一样。
　　我的回答也是，如果世人都觉得你很奇怪，我还是愿意站在你这一边。

　　你和世人，不是选择。
　　这是叶书欢的回答，也是苏墨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