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墨》煮东流

4、第四章：谁敢欺负我学姐

　　学姐，你知道我最怕你会变得什么样么？
　　什么样？变得凶巴巴？变得无理取闹？变得世故庸俗？
　　都不是啦哈哈哈……我最怕在人海里，再也看不到你清澈的眼眸。那人海对我而言，太孤独了。
　　——节选某段聊天记录

　　合上笔记本电脑，苏墨七瞄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
　　七点十分。
　　算了算从寝室到b5的距离，苏墨七轻轻叹了口气，把放在桌角的钥匙和饭卡放进外套口袋，拿起手机对在一旁看着下饭电视剧乐不可支的陈安琳打了个招呼。
　　“我出去一趟，开会。”
　　陈安琳摆了摆手，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苏墨七的话。习以为常的苏墨七苦笑了一下，披上外套，走出寝室，轻轻地把门带上。
　　最后群里回复“收到”的总共差不多七八个人，而其他人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直接说晚上没空。其中不少人在之后私聊了苏墨七，字里行间暗示苏墨七要小心晚上的会议。
　　苏墨七很想表达感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在最后发了一句“嗯嗯我知道啦，谢谢。”
　　如果是刘伟，恐怕这时候已经洋洋洒洒表达对“恶势力”的痛恨和对对方的感激涕零。可是这样的事情，苏墨七怎么都做不出来。相比于误会和恶意，她好像更害怕善意和同情。可能这也是一种软弱和虚伪吧？苏墨七不禁苦笑，也难怪被刘伟评价为“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也是活该。
　　有些人害怕被世界孤立，有些人害怕被世界理解。也许后者比前者更加绝望吧，因为他们终于习惯了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不抱希望。连偶尔感受到的温暖，都害怕被灼伤。
　　“亲爱的学姐大人，您的小棉袄叶书欢提醒您，距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请提前做好准备，留好路程。您的忠诚的塞巴斯小叶在b5等你。”
　　手机响起，新的消息让苏墨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没想到那个学妹会先去b5和自己汇合——今晚的会议可算不上什么亲切友好，她不太愿意让学妹了解这件事，甚至最好连靠近b5都不要。
　　“我已经出来啦。其实学妹你可以先去看看晚会的，等我开完会再去操场找你。”苏墨七尽量让自己的意思含蓄而透彻。
　　然而甚至没等到回复，苏墨七便看到b5前的小道上，女孩冲自己挥了挥手，摘下了戴在左耳的耳机，笑容犹如四月的春光。一瞬间苏墨七有些晃神，明明周围的天气昏暗而潮湿，可是在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莫名有种天晴的心安。
　　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明明知道生活还是那么糟糕而不尽人意，可偏偏在这不尽人意中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觉得可以鼓起勇气爱一下生活。
　　连苏墨七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看到叶书欢的瞬间，她加快的脚步，和逐渐散去的在心头的阴霾。

　　“好啦你先送我到这里吧，我上楼咯。其实我还是建议你先去看一下开幕，应该挺有意思的，听说导员们也参加了表演。”苏墨七冲拉着自己胳膊的叶书欢笑道。
　　闻言，叶书欢把戴在右耳的耳机一并摘下，冲苏墨七嘿嘿笑了笑，“没事啦学姐，我室友说帮我截导员表情包，我还是想和你一起看晚会。”
　　苏墨七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讲多久……啊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开多久的会议，真的不去么？如果太晚……”苏墨七欲言又止。
　　她担心被这位学妹看出自己目前所遇到的事情——这些事情无论怎么粉饰太平，都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所以她慌忙改口，再一次提醒叶书欢。虽然这其实也挺卑鄙的，好像在提前为自己的失约找借口做铺垫一样。苏墨七眼神一暗。
　　低下眼眸的瞬间，苏墨七没留意到叶书欢眼底闪过的一丝暴虐和冷酷，就仿佛被冒犯领地的狮子一般，带着和她此时形象完全不符的高傲和不羁。
　　不过如果温池雨在场，她倒是会觉得刚刚那一瞬才是她认识的叶书欢……至于拉着学姐胳膊似乎是撒娇的学妹形象——这是什么玩意？？
　　“没事的学姐，我在这儿等你。”似乎感受到叶书欢此时语气的认真，苏墨七终究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加油早点回来。”
　　“好。”叶书欢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笑容乖巧而温润，人畜无害如一只软塌塌的兔子。
　　苏墨七扑哧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摸了摸学妹的脑袋，“我走啦。”
　　目送苏墨七走上楼梯，叶书欢的笑容逐渐收敛，脸色变得甚至比平时还要冰冷。
　　“害学姐不得不放我鸽子，破坏我能有和学姐从头到尾看完晚会的机会，让我做好的计划全部落空，这些事都足够我报复你了。而你做的最过分的是，让学姐伤心。”叶书欢仿佛说完一个不怎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发出一声冷笑。
　　“b5挺好，楼高。等会方便你解脱。”

　　刘伟一直从下午开心到晚上。
　　他觉得自己选b5作为摊牌的地点真的是太机智了。b5教学楼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传说中处理行政事件的行政楼！而这里也是曾经换届选举的地点，在这里，他由于种种原因，被邪恶而虚伪的苏墨七偷袭打败，成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滑铁卢。
　　而现在，他，刘伟。要在这个地方重新站起来，把昔日依靠不正当手段打倒自己的邪恶魔王苏墨七消灭，来匡扶汉室，恢复辩论协会的正统和正义。
　　他环顾四周，看到周围和自己一样不满魔王统治的有识之士们，心中分外满意。虽然总有那么些不识大体的家伙借口拒绝。但是，正义在我这边，公道在我这边，所有人（三分之一）都在我这边！谁是弱势群体，谁就是正义！
　　刘伟相信着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正确的，因为自己不是主席。不是主席的独断是起义，而苏墨七在没人站出来表决时候下的决定就是独裁。这就是身份决定了性质。
　　至少刘伟是这么以为的。并且也打算在晚上就这些问题通过精美的修饰来表达出来，攻讦某位“独断专权”的主席。
　　看到苏墨七推门进来，刘伟的笑容更甚。
　　“主席大人来了？”
　　他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谭何德，谭何德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呵呵走到教室的后门，把门关了起来。
　　要是能把窗户也关起来就好了，更有气势。刘伟颇有些遗憾。
　　“人到齐了么？”苏墨七似乎根本没看到谭何德做了什么，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环顾了一下教室，语气平静的好像真的只是来参加一场纳新会议。
　　“差不多了吧？既然主席也来了，我们就开始吧。”平时七点半开会八点才姗姗来迟的刘伟这次迫不及待了，心说我都在这里快等了三十分钟了，各种说辞各种质询准备的比校赛还充分，甚至连重新选举后当选宣言都准备好了，你再不快点进入正题我一万字获奖感言要说不完的。
　　“是要我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有些通知你们没参加讨论就定出结论了么？”苏墨七表情淡泊，径直问道。
　　“这？……”刘伟显然没想到苏墨七这般破釜沉舟的气势，微微一愣，咬了咬牙，“如果你要先说我没意见，你是主席，这应该的。”
　　“不需要这样吧？我们这不是批斗会，先说一下纳新……”平日和苏墨七关系还行的夏聪打着圆场，站在苏墨七右侧出声说道。
　　苏墨七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夏聪。夏聪没有回应她的眼神，反而是挪开了视线，似乎心虚一般。
　　苏墨七轻轻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
　　“你们觉得呢？”刘伟见势不妙，慌忙打断夏聪的话，问周围的人。夏聪皱了皱眉头，望向刘伟的目光充斥着怒意。
　　“我觉得还是先解释一下主席这段时间所作所为比较好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谭何德马上接过话茬，落在苏墨七眼里却如同拙劣的对台词一般，连其他本打算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的人都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情势变成这样，让刘伟和谭何德的目的变得如司马昭之心一般滑稽而刺目。诡异的沉默飘荡在众人之间，张思思收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脑，从教室后面走到众人围着的地方——她自顾自的性格众人也习以为常了。
　　“你们也别吵啦，就按照之前群里的来嘛。墨七，你讲一下为什么通知我们都不知道吧？”
　　“我发到群里了，但是没人回复我。”苏墨七看了一眼刘伟和谭何德，“之后校辩协催的急，我再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复，就和刘伟商量了一遍，把名单发给了校辩协。”
　　“那通知在呢？我可没看到校辩协发的文件”谭何德突然发问，把手机举到苏墨七面前，“你看看，这里根本没有文件，就一句轻描淡写的艾特全体而已。”
　　苏墨七愣住，她没想到为了陷害自己，刘伟能够卑鄙地把群里的文件趁人不注意删掉——恐怕他下午突然暴起发难的时候，就已经删除了那则文件和相关痕迹吧？
　　“我如果现在问你，我有没有找你商量过，你肯定不承认吧。”苏墨七盯着刘伟，语气冰冷。
　　“别说这种根本没发生过的事。我倒觉得是苏大主席贵人多忘事，想出了一个光正伟的经过。”刘伟笑道，如同稳操胜券。
　　“主席，你还想说什么？”一旁谭何德马上接话。“你们过了。哪怕真是小七疏忽了记错了你们也不至于这样阴阳怪气吧，大家都是一个社团的……”夏聪插嘴不满地说道。“一个社团？她讨好学长学姐走后台当上主席怎么不想想大家一个社团？”张思思撇嘴。“张思思！没有证据的话！”夏聪喝道，张思思翻了翻白眼，“哼，反正这不是什么一个小社团社长的问题，我觉得呀，这是公平问题！”
　　……
　　苏墨七望着这些争吵不休的人，和朝自己怪笑的刘伟。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飞速闪过，明艳却又马上淡去，反复放映却终究如时光般褪。第一天见到他们时候，大家在台上自我介绍插科打诨的样子；大家一起出去刷夜，拿着烤串围在餐桌嘻嘻哈哈的样子；被其他学院的辩手打败，聚在一起咬牙切齿的样子……
　　苏墨七突然觉得好累。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到底在挽留什么。
　　我到底为了什么。
　　“别吵了。”苏墨七小声地说道，就好像当初大家讨论辩题上头的时候她来拉架一般。可这次谁都没有听见。
　　她张了张嘴，却是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说这句话。于是她笑了笑，站起来看向刘伟。
　　“我退出辩协。”

　　“谁敢！”
　　一声清脆却气势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墨七望向门口，原本关闭着的门被猛地推开，女孩的身影威风凛凛站在那儿，背后是走廊远比教室璀璨的光，倒映在苏墨七眼里那扇打开的大门闪耀着令人热泪的温暖。
　　她很想教训这丫头，怎么擅自冲进来这种令人不快令人作呕的地方。自己那么委婉提醒那么反复建议，不就是想让你离我这种地方远点么？
　　你怎么乱跑进来了。他们，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苏墨七突然有点想哭。
　　“谁敢欺负我学姐？”
　　女孩不依不挠，仿佛在回答苏墨七的心里话一般，走到刘伟面前，高昂着头，露出一丝冷笑。
　　“哟，这里怎么有个跳梁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