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为我修罗场》君子为庸

31、第三一章 人类

　　莫天机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小箱子：“她对你可真慷慨。”

　　“唔，”顾清临耸耸肩，几乎是针锋相对，“我想我有些让人喜欢的天赋。”

　　他们在属于顾清临和秦燊的帐篷里坐了下来，旁边的铺盖中，秦燊沉沉地睡着——他的脸色比前两天看起来多了一抹红润，可呼吸仍旧微弱，像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

　　“他不会有事的，”莫天机不耐烦地说，“不必每分每秒都像个老母鸡看着你的小鸡仔，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取出一根蓝色的针，手法既不熟练，用的力道看上去也有些过大，将那根针扎进了秦燊的额头上。

　　“第二天……”顾清临喃喃地说，“挨过今晚，就只剩下一天的治疗了，对吗？”

　　莫天机没理他。

　　顾清临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那并非来源于冰冷的空气，深渊一般的寒冷从他的灵魂深处蔓延出来，好像恶魔张开了邪恶的触角，试探性地贴在祭品的脊柱上。

　　莫天机扫过来一眼：“看来你不仅仅有让‘人’喜欢的天赋。”

　　是的，还有魔气。

　　想要骗过那些来源于魔神之血的力量，定然需要一个足够令其满意的祭品——显然他们不会献祭白绡绡，那唯一能聊做替代的，就只有顾清临本身。

　　他身体里有前世的莫寒江种下的剑奴印，那时的莫寒江已经具有了破除封印的能力，其实力无限接近于真正的魔神，再加上，莫寒江还是魔神的直系血脉，因此剑奴印之中的气息经过仔细操作，几乎能够与魔神的私有印记以假乱真。

　　莫天机在做的，是将秦燊体内肆虐的魔气让渡到顾清临身上——只要控制好量，以他金丹强者的体质，不难将那些魔气炼化掉。

　　但那确实难受极了：顾清临练的是至刚至正的剑道，还有普济天下的医道，而这两道，是万千大道中与魔最不相容的两道。此刻，顾清临要做的确实全然放开心神，让魔印中的气息占据自己身体的一分一毫。

　　仿佛灵魂被扭曲翻搅的感觉让他想要呕吐。

　　白衣的少年人定定坐在原地，背脊紧绷，双目微阖，面容虽平静，可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眉心处也浮现出殷红而繁复的纹路。

　　莫天机停了片刻，掏出一颗洁白的丹药，递给顾清临。

　　顾清临接过来，如同昨夜那样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丹药入体，从秦燊身上涌入他身体的魔气更加沸腾起来，顾清临努力引导着那些魔气渡成不加属性的天地灵气，再注入回丹药之中。

　　即使是以他的忍耐力，也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好痛……血海翻涌着腥臭的波涛，一点点舔上洁白无瑕的袍角。顾清临紧紧皱着眉，他一时间忘却身在何处，似又重被打入魔宫最深的罗刹海里，锁链加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些狰狞凶残的恶灵一拥而上，将要吞噬自己的金丹血肉。

　　“——守心！”

　　莫天机适时响起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在已近昏沉的灵台之上骤然敲响。

　　顾清临一惊，浑身四溢的魔气猛然收束，被一鼓作气全部压入灵台旋转的丹药之中！

　　那枚丹药已变作了血红的颜色，滴溜溜旋转着，从顾清临额心处的魔印正中徐徐出现，最终凝成实体，被莫天机一把捏在了手中。

　　丹药与魔气一去，顾清临再也支撑不住，气喘吁吁地跌在地上，涔涔冷汗浸透了衣衫，可他仍热切地仰头望着莫天机，扣在地上的指节泛白。

　　“成了。”莫天机淡道，自秦燊脑门上起了针，收回锦囊里，“倒是你的状态不大好，是否需暂停一日？”

　　“不！”

　　斩钉截铁的否定急急出口，顾清临轻咳着，颤抖着撑起自己，冰蓝色的瞳孔中满是坚定：“夜长梦多，不能再等了。”

　　莫天机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打算回自己的帐篷：“随你。”

　　他离开了，顾清临又缓了一会儿，连忙起身，为自己施了一个清洁咒，确定秦燊仍睡得很深，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得尽快恢复才行——明天秦燊起来吃了药，还得帮他把体内的灵力再过一次：今早便揪出不少莫天机埋下的小动作，这糟老头子，心眼比脸上的皱纹还要多。

　　还有——还有一天。

　　只有一天了。

　　第二天起来，秦燊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他们仍坐在龟壳里，老王这次没在，他守在外头，确保路线没有偏离他的地图——愧疚啃噬着顾清临的心，他坐在那儿，胸膛中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咣咣咣地用脚掌蹬踹他的心脏。

　　“你看上去真的很累，”秦燊皱着眉头看他，“你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索娜在旁边接了一句：“你是得说说他——再这样下去，等你病好了，就该你来照顾他这个病号了。”

　　顾清临微微笑了一下：“哪有那么严重。”

　　他从袖子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按了按眉心——现在他的肤色看上去快和白绡绡一样几近透明了。

　　秦燊摸摸他的手，咬了一下牙：“好凉。”

　　“天气冷。”顾清临轻描淡写地试图将手抽回来，可秦燊紧紧握着他，他动了一下，竟然没成功。

　　秦燊又想说什么，可龟行仪突然间一震，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毫无防备地往前跌去，明洲一头撞在古池的肚子上，年轻人龇牙咧嘴地护住他，大家面上都紧张起来。

　　别——顾清临想，别出什么事。

　　至少把今晚撑过去，然后怎么都行。

　　可战斗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来，大家都是一惊，碧鸮和古家两兄弟都飞快地跑出去：作为这个小队中不多的战斗力，他们向来很有自觉。

　　顾清临犹豫了一下，也起了身。

　　秦燊仍抓着他的手，抬头看他。

　　“没事的，”顾清临小声说，“我去看看，不会让人注意到。”

　　他们两个现在被中修界几乎所有的金丹强者追杀，如果暴露了身份，只能给这些半妖带来更大的危险。

　　顾清临的灵识早先探出去，是一对年轻的人类在被妖兽追杀，正好撞上了他们的行进路线。

　　战斗的声音也是他们发出的，老王抱臂站在原地，半妖们都站在他身后，他们的神色有些微妙，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顾清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以他们的立场，自然不会在此时帮助人类。

　　可是……

　　“救命——！啊……”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那该是一对炼气期的小修士，以他们的年龄看，天资也算不错，可不知为何深入到这雪原腹地来，还招惹上了一只快有筑基期的巨大妖兽。

　　那个男修士浑身浴血，还牢牢地把女伴护在怀中，那姑娘看上去是个符修，符咒显然早已用完，没有了战斗力，脸上满是恐惧的泪水。

　　但她也紧紧抓着同伴，为他看护四周，显然没有独自逃脱的意思。

　　顾清临握紧了拳头。

　　他怎么能够视而不见……

　　可他又怎么出手相帮！

　　“你怎么出来了！”碧鸮回头正看见他，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没什么事，外面这么冷，快回去待着。”

　　顾清临面露不忍之色：“这……”

　　“这与我们没什么关系，”老王漠然说道，“那是两个人类。”

　　古奇“啧”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们真有见什么都往回救的奇怪癖好吧？”

　　可是——顾清临余光看见那两个小修士，两人也意识到了自己不会得到帮助，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那头高大的妖兽明明早就可以一巴掌拍死两个强弩之末的人类，却像是猫戏耗子一般，逼迫着他们在疯狂逃窜着取乐。

　　冰冷和灼烧的感觉同时从顾清临心底升起来。

　　他……他受不了这个，不论种族或者是立场，怎么总有生物会以别人的痛苦为乐……

　　妖兽和半妖们似乎有着心照不宣的平衡，这边他们没有出手，那边妖兽也没有波及到这边的意思，眼看混乱的战斗越来越远，顾清临心急如焚，他回头又看了龟壳内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顾清临仍站在那里，身形未动，眼中银光却飞快地一闪，浩瀚的灵识雀跃着涌出血脉，直直朝着那只妖兽压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旁边山壁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应声而落，妖兽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整只妖仿佛触电一般，瑟瑟伏地站立起来，身上的毛都炸成了一团。

　　半妖们也察觉到了什么。

　　老王身形一闪，护卫在了所有人前面，手中所持的劲弩却放下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前辈——我们仅仅路过此地，无意扰您清修，我们……我们这就离开？”

　　空气中凝结着巨大的威压，半刻前还飞沙走石的荒原之上骤然间静下来，那对青年修士惊恐地抱在一起，他们也感觉到了——因此虽然妖兽不再攻击，他们却也不敢贸然离去。

　　顾清临一阵恨铁不成钢，他不得不再分出一缕灵识，悄悄朝那两个不长眼的修士身上探过去。

　　【走！】

　　女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急召出一柄拂尘，拉着同伴就跳了上去。

　　“别乱……”

　　“快走！”

　　那青年还想说些什么，姑娘却一把掩住他的口，两人乘在拂尘上，冲天而起，歪歪斜斜地落荒而逃。

　　妖兽怒吼一声，本能地想要伸爪打落到嘴的鸭子，强大的威压却突然间更重地朝它压下去。妖兽轻呜一声，又伏在地上不敢动了。

　　顾清临确定那两人都已经逃走之后，才将灵识威压全部收了回来。

　　他手心也全是汗：要以金丹之体放出那般强大的灵识，又不能让身边的人察觉端倪，再加上这两日身体本就虚弱，此刻，更是给不堪重负的丹田雪上加霜。

　　可好在，还是救了两条年轻的性命。

　　雪原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北风呜呜的声响，半妖们面面相觑，感觉身上压力骤轻，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位……强到让人生不起抵抗之力的前辈，难道就只是为了救两个渺小的人类？

　　妖兽早在顾清临收回神识的时候就夹着尾巴逃跑了，老王率先冷哼一声，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碧鸮的脸色倒是有些舒展，顾清临看得出来，虽然并不愿意冒险去救人类，可她显然也没有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被虐杀的爱好。他们都准备回到龟壳里，整顿一下，再次出发。

　　前头的老王却忽然笑起来，声音里颇有些捡到便宜的得意。

　　“瞧瞧，那两个小崽子还给我们留下一份礼物。”

　　大伙转身，看他从雪地里捡起一只做工精细的乾坤囊。

　　“啧，还有禁制，”老王饶有兴致地坐回□□上，朝他们摆摆手，“都进去坐着吧，这两人看着也是刚进来试炼的大家子弟，看王爷半个时辰内破了它这咒，瞧瞧里头有些什么好东西。”

　　碧鸮笑了一下，揽着顾清临的肩，他们又鱼贯回到龟壳里。

　　顾清临却心里一凉，感觉好像有什么令人窒息的冰冷液体慢慢灌上了口鼻。

　　他看着那乾坤囊上熟悉的家族绣标，忽然间感觉心脏要跳到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