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七章 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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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顾清临托着那朵花，小心地把他交到明洲面前，“你为什么不找个花盆，把他养起来呢。”他又补充到，“到今天中午，它就会变成粉红色的了。”
“唔……”小男孩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都不敢去碰那突然被赋予的小生命，他的眼睛都甚至有点湿润了。
秦燊靠在那儿，看着这一切，他再能体会到明洲的感受不过，他想说点什么，可体内的魔气似乎察觉到他的软弱，骤然间又发起一阵来势汹汹的攻势，强烈的疼痛感汹涌而来，他的心脏一瞬间紧缩，背后的冷汗全蒸腾出来。
秦燊努力深呼吸，尽量不让顾清临发现自己的异常，可眩晕使他甚至很难坐直身体。
“——阿燊？”
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后脑感受着龟壳粗粝坚硬的质感，又听见顾清临开始焦急的声音——这不对，秦燊迷迷糊糊地懊恼，他更喜欢顾清临每时每刻都温柔开心的样子，但冰凉的手已经急切地抚上他的额角和手腕，那么冷，带着极为焦虑的痛苦。
秦燊努力张开双臂，把那个正在颤抖的身体拥进怀里，顾清临顿了顿，没再说话，他们沉默地相拥着——他能感到顾清临的下巴压在自己肩头上，清瘦的骨骼硌出些钝痛，但更多是心安。
“我会好好的。”
秦燊呢喃地保证道，实际上他差不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放心，不要难过。”
他会好，一定会，他记得前世失去顾清临是怎样的感觉，而绝不会让这个人经历同样的境地。
他会登临绝顶，会一统九州，会彻底消除魔族的隐患，他还要建立一个他们梦想中的世界，让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那是他的，和顾清临坚持了两世的梦想。
“你当然会好，”顾清临睁大眼睛，手掌在秦燊背后紧握成拳，“你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
他越过秦燊的肩膀，看见莫天机漠然而讥诮的脸。
想一想——想一想，顾清临。
一定有什么，是能说服他的东西。
“那可真有点吓人。”
晚上的时候，他们暂时停在一处缓坡，一群人凑在龟壳里吃饭，挤是挤了点，但好歹风小些。
索娜给每个人盛好饭，把秦燊的那份一并递给顾清临，忧虑地看着他。
“是啊，”秦燊低声笑道，“但现在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
他上午那一次发病，把大伙都吓了一跳，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对他都有点小心翼翼起来。
明洲怀里抱着他小小的花盆——这孩子现在一刻都不肯把那东西放下来，而且变得很黏顾清临，围着他们两个跑来跑去，好像白狐狸长出了灰色的小尾巴。
索娜有点犹豫，但顾清临微笑了一下，将属于明洲的那份也接了过来：“我来吧。”
“太麻烦你了。”索娜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袖口，“你还要照顾雪海，我是说……”
“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的。”秦燊撑起身子，笑眯眯道，“唔，我现在感觉还不错，能拿得动勺子哟。”
索娜也笑起来，她在明洲后脑勺上轻轻敲了一下：“好好吃饭，别总麻烦人家，听到没有？”
小狼不耐烦地摆了摆脑袋：“神仙哥哥才没有嫌我麻烦。”
大伙都笑起来。
老王用小刀割下一块烤肉，丢进碧鸮的盘子里：“神仙哥哥，认真的？”
“这小子可真容易收买，”碧鸮也跟着皱了皱鼻子，哼道，“你可没叫过我们神仙姐姐。”
小狼崽子傻傻地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怀里还紧紧地抱着那盆变成深蓝色的花。
顾清临忍着笑，舀了一勺粥，趁机塞进他的嘴巴里。
“说起来，”罗桑也插进话来，“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是啊，人类和半妖相处得这么好，实在是很少见。”
“他甚至还为了你去对付自己的同类，”碧鸮点点秦燊，夸张地抱住心口，“天呐，他是真的有好爱你。”
顾清临：“……”
他脸刷的红了：“我们不是——”
然而所有人都已经加入了起哄的行列。
“得了得了，我们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
“多幸运的事情啊，我是说，嗯，有这么一个——一个朋友。”
“年轻人不要害羞嘛~”
顾清临不知所措：得有上千年没人敢跟他开过这样的玩笑，而且，而且……
他瞥了秦燊一眼，不想承认自己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书中他无数的“红颜知己”，并且开始有点轻微的不舒服起来。
不，不是说他真的对这种事有什么——
“他确实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说话的秦燊显得若无其事，龟壳里却一下子安静下来，顾清临在原地愣住了，碧鸮看了僵硬的他一眼，眼中也浮现出些许惊讶。
“雪海，”她忍不住开口，“我们并不是……”
“我小时候很不受欢迎，”秦燊低低地开口，少年的声音低沉又醇厚，竟透出些饱经世事似的沧桑感，很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我的母亲……是异族人，因此包括父亲在内，所有人都很不喜欢我。”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些锋锐的棱角都温柔下来，半妖们静静地看着他，白绡绡坐在轮椅上，手肘撑着膝盖，托着脸，像在听睡前故事。
“唔，所以我总是被人欺负，好多次都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秦燊以颇为轻松的口吻说出这句话：“阿九……他救过我一次，他很厉害的——但那次我看着他把那些人和他们的妖兽打跑，并不觉得是‘得救了’，我当时只是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啊。”
年轻的半妖们嘀嘀咕咕地笑出了声，他们的目光忍不住在顾清临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勾留了一下。
“哦，”老王颇为感兴趣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所以这小狐狸的面具并不是从小就长在脸上的。”
顾清临：“……当然不是，我——”
“那就好，我还当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老王开着玩笑，伸了个懒腰，秦燊却注意到他眼中仍然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冷静，甚或有些冷漠。
这个吊儿郎当的首领，似乎一直都没有对他们俩全然放心。
秦燊没有理会这个：“我开始很不信任他，倒不是因为他是半妖，实话说，那时候我更像是个异类。但阿九一直都很温柔，是他教会我读书写字，琴棋书画……还有习武。我们的小院子里有一株年岁很长的榆树，春夏的时候会落满地的榆钱，我在树下练刀，阿九就会拿个篮子在一边捡，告诉我今天中午可以吃榆钱饭。”
顾清临垂着睫毛，他也想起那些遥远的日子——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千年前的回忆，可谈起来画面仍很清晰。
他记得刚被自己捡回家的秦燊，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狼，你不碰他他都想着咬你一口。可小狼渐渐长大，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温顺又挺拔。
秦燊在袖子里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掌温热，掌心仍有些潮湿，拢住顾清临总是很冰凉的手指时，就像用温柔的网，束住了一只被冷雨淋湿的蝴蝶。
顾清临有些僵硬起来，他呼吸不明所以地急促，余光紧盯着秦燊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他觉得自己心律失常——不知道是不是灵力消耗过多的缘故。
秦燊继续道：“我也从没有纠结过他的耳朵什么的，”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我觉得很漂亮，时常遗憾自己为什么不能也长上一对。”
半妖们愣了一下，都笑了起来。
古奇摸了摸下巴：“听起来，你们似乎是在人类社会长大的？”
“是，”这次是顾清临回话，他微蜷了一下被秦燊握住的指骨，半真半假道，“我父母将我当做……”他停了一下，找到一个形容词，“某种贡品。”
白绡绡轻轻叹了口气。
“这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奇怪，”古池赌气地说，把他的小刀插进刀鞘，“天呐，还有没有点新鲜的事。”
古奇瞪了他一眼：“你可以少说点话。”
老王抓到了新的重点：“你……”他慢慢地转向顾清临，“你一个医修，教一个刀修习武？”
顾清临面不改色：“是啊……那时候谁知道自己合适修什么，”他感觉到秦燊的手指有一瞬间的紧绷，“总之，我至少总能看到有人在演武场里练刀。”
“好了，老大人，”碧鸮拖长了声音，“我们在聊天，不要把什么都变成一场审讯，行不行？”
白绡绡将一缕长发绕在手指间，叹道：“不管怎么说，你们真的很幸运。”
顾清临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却想到莫天机说的话。
她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他将疑惑写在了脸上，白绡绡耸耸肩：“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段好故事的，这里的大多数人运气都不怎么好，然后——我还属于其中比较愚蠢的那个。”
“绡绡……”古奇有些不安道，“别那么说。”
“没什么好掩饰的，”白绡绡轻笑道，她的皮肤白得有些透明，“只是个俗套的故事。”
是的，足够俗套，也没什么跌宕起伏，顾清临听着，瞬间想起小美人鱼和她的王子。
而白绡绡不知该说更幸运还是不幸，她救的不是王子，也没有被人顶替，甚至拥有了一段真正甜蜜又短暂的爱情，她只不过……是遇到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他们在碧海明月之下互许终身，海誓山盟，那个男人说要回家报一次平安，之后便回来娶她，要她等着他。
可他一去不返，鲛人的种族却等来一场预谋已久的围剿：人类不知为何对他们族群的分布和弱点知之甚详，全无防备的鲛人毫无反抗之力，银蓝色的血液在午夜汹涌地汇入大海，在天明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无数族人甚至幼崽的尸体漂浮在海上，堵塞了一处偏僻的港口。
而白绡绡的丈夫，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鲛人与人类重新订立盟约，那个主导屠杀的族长提出要迎娶鲛人族最美丽的女子，白绡绡便被推了出来。
可他们在路上遭遇意外，整支小队的护卫全部死亡，白绡绡被另外的人捕捉，又几经转手，最后流落到这片冰雪荒原上，遇到了这支流动的半妖小队伍。
当时，那个南边临海的大家族遭人围剿，整个家族一夜覆灭的消息正传遍了整片雪原。
中修界就是这样，战乱纷纷，弱肉强食，今天的春风客，便可能是明日的阶下囚。
老王甚至提出过要送白绡绡回南海，但被她自己拒绝了。
从此，她便作为唯一的医师，留在了这片荒芜之地。
整个故事委实很简单，小队里的人也都不是第一次听到，但大家仍陷入了沉默，索娜在偷偷用围裙抹眼睛，罗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古奇狠狠地瞪了顾清临一眼，显然在责怪他又提起这个。
而顾清临也明白了，白绡绡本身并没得什么不治之症，她只是整个人在缓缓消散，就像始终不愿杀死王子的小美人鱼，注定消失在黎明的泡沫里。
鲛女至真至诚，用情至深，杀死她的，是她错付而无法解脱的爱情。
秦燊在他旁边，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沉默，顾清临甚至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他深黑的眼眸里翻涌着令他不解的深刻旋涡，就好像……好像白绡绡的故事，让他回想起了什么真实而惨痛的回忆。
“那你……”秦燊缓缓开口，在古奇的怒视下仍坚定地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忘了他呢。”
他骗了你，甚至可能一直在利用你，那段懵懂的感情只是一个幻影，所赋予的除了短暂的欢愉，便都是无尽的痛苦，难道真值得为此付出生命？
白绡绡朦胧地笑起来。
“我也不知道，”她诚实地摇摇头，有些无奈，“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纵使当时知有恨，初心不肯不逢君。”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第二七章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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