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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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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烜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有了时空交叉的错觉,有尘封的往事好似万花筒一般在眼前交相轮转,然而他现在不清楚年少时那些如梦如幻又如露如电的场景是否真实,这就是他的悲哀。
望着贺辞伸出来的手,修长的手干净白皙,指节处还有些老茧,这人每个肢体语言都非常真诚有礼,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和冒犯,可闵烜莫名紧张起来,他有多久没有和人正常打过招呼了,应该很久了吧!
双手塞在口袋中,白色布料的触感此时有些火辣辣的,密密麻麻的丝线在越来越狠地禁锢他,缠绕得他有些窒息。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在很多时候自己就像一个诡异的怪物,小心翼翼游走于世界边缘,被透明的玻璃墙阻隔,真正鲜活的世界,他触碰不到,然而面对着贺辞,他无比强烈地想挣脱!
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闵烜突然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原来是贺医生,久仰久仰,我是闵烜。”尚未深入掌心的温度,他便快速又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塞回口袋,脸上还露出一丝吊儿郎当的漫不经心。
贺辞有些恍惚,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掩饰黯然的神伤,微微垂下眼帘,再抬眸时神情如常,“我是慕琛新的心理医生,您是他家属吗?”转眼间贺辞作为陌生人那种淡淡的疏离感笼罩上来,像是要刻意拉开距离。
“算是吧,不过直系亲属马上来。”
“哦,这样啊。”
“那就稍等会吧。”
明明有强烈的熟悉感,眼睛不会骗人,可现在就偏偏相对无言,气氛尴尬。
就在这时,闵烜眼神突然一凛,震惊并怒气闪过,往前一步抓住贺辞胳膊将其往旁边一推,没多想就下意识手臂一挡,“咣”一声正中手腕尺骨上,酒瓶碎了一地,另有酒水洒满了衣服,有些滴滴答答还顺着手腕往下滴,银白色手套都打湿了。舞池中的人一片惊呼沸腾起来,闵烜只觉得聒噪,手腕上也是阵阵酸麻,他抱着手臂暗骂一声,“大爷的,叫你逞英雄。”
贺辞在被推出去的时候便震惊得无以复加,玻璃的碎裂声毫无预兆地激起了他眼中的风暴,想赶紧拉起闵烜的手腕查看,但拿不准他的心思便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手腕怎么样?”
闵烜甩了甩手,咧嘴一笑,“没事,磕了一下而已,就是被撒一身酒水有些难受。”说着煞有其事地拧起眉头,满脸嫌弃扒拉自己的手套和衣袖。
贺辞默然不语,掏出纸巾低了过去,低低说了声“谢谢!可是你没必要这样做。”
闵烜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纸巾擦拭了几下叹道:“客气什么,总不能真让小屁孩打医生吧,医闹事件挺多的了,能少一桩算一桩,何况我还和他有点关系。”
这个世界纷繁复杂,人与人之间总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该网络中有温度也有冷意,彼此相对又保持着平衡,伤害多了总会寒心,而连接的节点也会就此断裂。
“看来你很热爱这个世界!”贺辞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闵烜倒是有些差异,佯装找茬地说道:“怎么,纨绔子弟就不配爱世界爱生活了!”
很多时候闵烜就是这样牙尖嘴利,贺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是一阵哑然。
“阿琛。”熟悉的声音传来,慕琛被惊得回过神来,手一哆嗦扔掉残余手中的瓶颈,迅速掩起了神色中的狠毒,转眼就是十分乖巧的模样。慕沫满脸欣喜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碎裂的瓶颈和撒了一地的酒水,眼神登时凌冽起来,不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喝道:“阿琛你干甚么!”
慕琛看着一脸怒容又满眼关切的姐姐,瘪了瘪嘴泪眼婆娑地就一头栽进慕沫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你不要……不要把我扔到那个该死的地方。”
慕沫原本一腔怒火,此时也平息了一大半,抚摸着慕琛脸庞柔声安慰。
闵烜暗戳戳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变脸比六月份的天快多了,超赶来的祁宋抬了抬下巴不耐烦地示意,祁宋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上手揉了揉慕琛的头笑道:“阿琛啊,在我这一带轻车熟路,看来是常客,怎么也不找祁哥哥玩呢,太见外了,走走走,刚好是你鹿鸣哥生日,一起聚聚。”
说着对慕沫挤了挤眼,慕沫会意,毕竟这里确实人多眼杂,转身面向贺辞道:“您好贺医生,我们借一步说话。”
这间房间倒是明晃晃的亮堂,慕家姐弟依偎在一处和贺辞相对而坐,闵烜收拾了衣服翘着二郎腿大喇喇靠在椅背上还有点懒散的优雅,祁宋不知把玩着什么在房间里悠哉悠哉地踱步。
“姐姐,我不想回医院,我真的没病,那里没有一个好人,你相信我好不好。”最先开口的反而是慕琛,他说得迅速,有些急切地想证明什么。
慕沫沉吟片刻才开口,但尚且还保持着理智,“阿琛,不去医院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不管是我还是爸妈都不清楚真实情况。”
贺辞对慕沫所说颇为赞赏,点了点头道:“慕小姐所言极是,为了慕琛着想还是尽快接受治疗比较好。”
“姓贺的,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管,少在那里假惺惺!”
慕琛猛地抬起头大吼,漂亮的眸子中满是怒火,甚至还有几分精乖之气,让人看着很不舒服,要不是慕沫拉着他怕是已经要冲上前去,闵烜和祁宋冷眼旁观,相视不语,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色。
“贺医生,非常抱歉,阿琛情绪不稳定,我还是先带他回家休息,至于其他我们再联系!”
虽然慕沫向来够冷静,但在最疼爱的亲弟弟情绪影响下对贺辞说话的口气也不免有些尖锐,不过贺辞反倒是处之淡然,“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医院那边我来申报,但我还是希望监护人能亲自来一趟了解情况,慕小姐把他带回去之后记得让他吃药,也不要让他接触太多东西,否则他神经中枢承受不了。”
贺辞一番耐心而又悲天悯人的嘱咐在慕琛听来甚是刺耳,冷哼一声眼看很快暴走,慕沫反应迅速生生扯住了他,冷声唬道:“阿琛你要再这个样子我就不带你回家了!”如此一来慕琛才作罢,恶狠狠地瞪了贺辞一眼扭过头不再看对方。
既然贺辞没有意见,祁宋则笑着打了个圆场,“既然没事了阿沫就带小琛回去吧,我让人送你们。胖子那边不用担心,我替你说去。”说着伸手摁在墙上的联通铃上,很快一个相貌朴实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超祁宋等人躬身打过招呼后静默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慕沫对祁宋点了点头,对于一起长大的发小,她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烜哥,阿宋那只好再找机会聚了!”说着拉起慕琛就随年轻男子离开,而祁宋也紧跟而去。
闵烜叮嘱一声看着他们离去后又皱起眉头,似乎今晚眉头皱得极为频繁,他知道慕沫此时或多或少有些情感用事,毕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多少年相依为命的感情牵绊无法斩断,人心总是如此,总会偏听偏信偏心偏爱,很多时候理智会被感性左右,叫人分不清事实。但他瞧得清楚,慕琛心理问题确实严重,他从刚见面流露出的情绪变化印证了这点,所以贺辞还真不能得罪死,就算是看在沐伯的颜面上也得周旋一二,想到这他收起懒散端坐了起来,亲手给贺辞添茶。
“贺医生见谅,慕琛这小子说话不知轻重,也是沐叔夫妻两为了一份家业常年不在家,疏于管教了,您别往心里去,有机会亲自赔罪,趁他姐不在我替你狠狠揍他一顿。”闵烜一语诚恳之极,但不妨碍他夹带私货。他确实是个纨绔,而且是个颇有能力的纨绔,慵懒散漫能成自然,只是不经意也会流露出他人际中的精明的玲珑心思。
贺辞微怔,不掩饰眸中惊讶,纵然人类心理活动上他是个中高手,然而于普遍性中出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性且还是如此异类,却也让他不由得浅浅笑了起来,唇畔随之露出两个梨涡,扫开了眉宇间淡淡的郁气,原本充斥于两人之间的疏离也悄然散去。
闵烜愣住,心中一根弦“嗡”的一声轻鸣将之前那些难以言说的顾忌与纠结冲得一干二净,之前被压下去的醉意这会有些晕晕乎乎的上头了。
“无妨,我现在就是担心他会犯错,闵先生,对小孩子应该要有耐心。”贺辞原本坐得笔直,此时收起笑意,又正经起来。
“贺医生你还别说,我现在对小孩子已经够耐心了!”闵烜似乎回忆着过去的光荣事迹,好像还有些得意地仰起头。
贺辞无奈地轻抿一下嘴,忍住发笑的冲动,眼神一直锁在闵烜身上,片刻后眸光一闪,他整个人神色有些凝重起来,很快他看了下手表,突然站起身,颇是郑重地看着闵烜说道:“时间不早了,闵先生平常可得注意休息,这是有助于睡眠的药,我们再会!”放下一个白色瓶子,也注意到闵烜好像不喜欢有人接触,点了点头示意,便匆匆离去。
闵烜石化成刚才得意扬扬的模样,连贺辞出去都没有礼貌性客气客气,回过神才想难道是自己刚才眼神太过明目张胆把人吓跑了,想自己也是上得了岸下得了海啊,赶紧拿出手机壳望了望,果然脸泛红光眼尾春情唇角……靠!
又想起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登徒子,再结合自己的行为,不由得泄气,好吧这样的自己确实要一拳打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