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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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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记
死亡之花在暗夜绽放,它会带人走向哪呢,消逝还是永生?
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体会到这种感觉,那是于漫无边际的荒芜中,似是坠落似是凌空,时而烈火时而寒冰,就像踩在生死的锋刃上,即便是双脚鲜血淋漓却依旧需要前行,他一次次地在心底愤怒又无奈怒吼,自己穷尽生命到底在追寻什么?
他已经走了很久,路过山川冰原,穿越四季轮转,身体机能即将面临枯竭,赖以前行的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绿茫茫的原野,自己悬空般踩着的只有一条线似的石子路,前进一步身后的石子就消失一段。又来!他心中暗自咒骂,一路行来,事有反常即为妖,那一片诱人生机下定覆盖着难以想象的危险,这个地方对他从来不会仁慈。
没有回头路了,那便只能小心翼翼沿着石子路继续往前,或许还能活着呢,他苦笑,原来活下去竟也是一种奢侈。
石子路仿佛没有尽头,一直蜿蜒曲折消失在视野深处,谨慎地走出了几百米的距离后,依旧没有发生什么,然而这平顺的一切让他心中越忐忑起来,恐惧是人类本能的情绪,产生于对未知的探视,孕育在对生存的应激,他现在就处于此种情况下,原本无力的腿已经软了,走一步陷一步。
渐渐的,周围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成功刺进他的耳膜,沉沉的压在了他的每一处神经末梢,突然间有股恶臭的腥气隐约传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很清楚有可怕的东西在靠近,它们有可能来自四面八方,想到这紧绷的心好似停顿了几秒,一个激灵后不由得加快脚步。
然而双目余光所及,绿的渗人的草地表面翻滚起一个个殷红的血水泡,隐隐可窥见森森白骨与伺机而动如蛇信般长舌,正有生命般盯着他,而极致的红和绿缠绵的交织在一起,诡异又强烈的冲击着他的所有视觉,他脊背发毛,眼前也有些模糊起来,而脚底下再不能移动半分。
更令他恐惧的是整片草地仿佛都活了起来,每一处都异常的灵动,那些白骨组合成奇形怪状的模样趴在血水泡的边缘,黑梭梭的眼眶无神又贪婪地张望,而血红长舌就从眼眶里妖娆的冒出来,渐渐地蔓延开来,如火苗般跃动着,有些还轻柔的缠绕住他的脚踝手腕甚至探向脖颈,滑腻腻的贴着肌肤游走,恶臭的腥气此时就是扑面而来。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想着把他拖进红绿水池中,反倒是有些讨好的开口。
“小伙子,何苦挣扎,人活一世太痛苦吆!”
“不如就此入我地,共沉沦,逍遥境。”
“来吧,有人在等着你呢!”
噬骨的声音从血水泡中传来,言语间充满了引诱。挣扎吗?痛苦吗?活的没意思吗?或许吧,任谁陷入这样的境地都会绝望,当然还不止一次。可是有人在挣扎中颓丧有人就在痛苦中涅槃,他绝对是后者。
脑仁炸裂一样的疼,此时他却镇静了下来,其实这些话对他来说已经是老生常谈,什么共沉沦逍遥境,不过是想要他的命而已,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自己都是被困在此处的一堆白骨还妄谈逍遥。胸腔中莫名生出一股气性,他一个箭步突然飞奔了出去,一下子将那些舌头拽长了几十米,尖锐的哭喊声猝然笼罩下来,红绿交织的水泽愤怒的翻滚着,像被火烧开了一样,压的人都无法喘气,他却硬生生顶住这种窒息一往无忌,那些舌头也悄然隐没了下去,一切回归了平静,光影却陡然一转。
“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们等着你!”桀桀的嬉笑声从虚空传来,语气却极为笃定,他冷笑,爆了句粗口。
此处没有了那种湿漉漉的感觉,然而精力也被用光了。太阳的光异常惨白,铺落下来像是一层层的雾霭,整个天空黑沉沉的,让人怀疑它就快会掉下来。真安静啊,没有半点声响,也没有半点生机,充斥在周围的死寂从各个方向而来,如同密集厚重的绸布将人卷裹,越来越紧,只有粗重的呼吸宣示着这里还有生命的存在。
他恍惚了,慢慢走着,脚步重得似是灌了铅铁,每走一步都要耗尽胸腔中的的气息,汗珠沿着脸庞缓缓流下来,冷和热交织着,从脚底冲到头顶,再蔓延到四肢百骸,又生生压住了产生于这混沌迷蒙的陌生地方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记忆已经出现了混乱,好像原本所有的人在城市纷杂的洪流中逃亡,而他只是那费尽心机想要求生之人中的其中一个,然而一转眼就到了一片沼泽。现在似乎又回来了,但是灰白的城市中就只剩下他一人,空荡荡的街道变得残破不堪,像是已经荒废已久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旧房屋,散发着森森寒气,冷风呼啸着穿过破破烂烂的长街,在惨白的日光下幽幽呜咽,直直地渗入心底。这下他真的已经麻木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孤身一人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如同无头苍蝇昏昏沉沉地在四处打转,只知道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步目的地走。这次应该走不出去了吧,他无比凄慌地想。
“喵!”
紧绷的神经又被那几只莫名其妙出现在脚下的花猫给拨动,震出的神思恍惚了半晌后才逐渐归位,很迟钝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并不喜欢猫,尤其是它们的眼睛,盯着看时总觉得毛骨悚然,可能唯一有过感情的便是很久很久以前养在老家里那只黑得油光发亮的猫吧,不过已经死了许多年了。他感慨,同时也松了口气,轻轻地移动脚步,打算绕过这群猫,再找出去的路。
还没走出几步,旁边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随即腿上落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很快又传来一阵刺痛。
猫,一直黑色的丑陋的肥猫正吊在自己膝盖上,绿莹莹的眼珠闪着森凉的光,偏着头诡异地望着他,他惊恐地跳起来,甚至忘记了猫尖利的爪子已经勾住了他的血肉,这样一跳几乎撕下一整块的皮肉,他不由得弓下身子,咬了咬牙,倒吸一口凉气。
猫很快便尖锐地叫了一声,踩着他的膝盖突然跳起,敏捷地扑向他的胸口,他尚未反应过来,顷刻间猫爪已如一柄利刃刺进胸膛,猛地一抓,胸口被撕开一个洞,殷红的血珠飞溅,滴到自己的身上、脸上甚至是眼睛里,灰蒙蒙天空变了颜色,弥漫着鲜艳而夺目的红,浓烈的血腥味窜到每个神经细胞,叫嚣着占领了所有的知觉。
那只猫依旧看着他,收回了利爪,半眯起眼懒洋洋的舔舐着上面的新鲜血迹,似是在向他挑衅。他出奇的愤怒,血色的双目笔直对视猫的眼睛,脸上斑驳的血痕在惨白日光下很是狰狞可怖,突然间他伸出右手,五指成爪猛地扣住猫的头颅,狠辣地用力紧缩,“咔咔”,那是头骨碎裂的声音。猫凄厉地嘶叫一声,妖异的瞳孔陡然放大,瞬间没了气息,一扬手猫的尸体“嘭”得落在旁边,那几只花猫登时一拥而上,黑猫的尸体很快被分食殆尽。
他无力地倒在冰冷的地上,脊椎也在一寸寸的碎裂,感受不到疼,倒像是到达极端后的麻木,接近腐烂的躯壳,便是风中残烛,随时等待油尽灯枯。
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什么颜色的天空,无心理会旁边的争夺,也无心理会一颗破碎的心脏如何支持着残存的生命。他只听到了血液流出时汩汩轻响,听到了猫唇齿间的咀嚼,也听到了支撑着自己逃亡的支柱轰然倒塌,好个透心凉。
刹时,天地一片嘈杂与嗡鸣,终于不再那么安静而死寂了,喧闹得像是身处城市的中心,人潮熙熙攘攘,车流来来往往,唯独自己是其中的黑白色,怎么也触及不到世间的明亮,他试着大喊、挣扎,却发现一切都被吞没在漫无边际喑哑之中,而自己只能轻飘飘地坠落,坠落……坠到黑漆漆的深渊,直到一个激灵,从梦境中醒过来。
闵烜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力地掐着眉心,驱散脑中的昏沉,直到掐的眉心泛红,这才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是下午五点钟,梦魇的好时候,怪不得十几个闹铃像在叫一个死人。他很久没有睡过冗长的午觉了,平常只是小憩一会并不入眠,今天却着魔了一般醒不过来,望向窗外,G市冬天的下午五点早被黑影覆盖,室内暖意融融,他背后却一层冷汗,梦里的东西模模糊糊,某种感觉却挥之不去,那种滑腻和腥气,还有丑猫死后脊椎的碎裂感,但摸着自己的背部,闵烜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脊椎被压麻了。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从这样黑暗的梦境中惊醒过来,那种无尽的坠落给了他一种走向死亡的感觉,有时候他也在想如果任由自己一直坠落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当然他并不想尝试。闵烜是什么人,G市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向来灯红酒绿横行无忌,如此花花世界纵使有痛苦挣扎,可其间的万般滋味亦能抵消,你们想控制我的思想消灭我的躯壳,我却偏偏要活的有滋有味。
夜幕降临了,这座城市也终于在各种霓虹灯光中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