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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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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衙役被小二训斥走后,父老乡亲们马上围上来察看秀怜的伤势。
武姨看着秀怜红肿的脸颊,泪不禁流了下来,“哎呦,咋们季班主心善,怎会被此般对待哟,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秀怜顾不得伤势,先安慰着的众人,“我没事,武姨您别掉泪,我这挨几下就不用交银子了,这不划得来嘛。”
听闻此话,武姨哭得更凶了。
街坊们看不下去了,开始纷纷咒骂起那帮衙役。
“那几个破天杀的玩意,天天就知欺压咋们,就连季班主如此心善之人也不放过···哎呦武姨,您别哭了,班主都给您哭烦了。”
“就是武姨,是您被打还是班主被打呀,唉···那些人不是人啊,我打赌他们死后下的一定是十八层地狱。”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悄声说:“你别乱说,武姨的儿子也在里面当差呢。”
武姨耳尖,她听见后猛的站起身来反驳:“他就不是我的儿子那天杀的哦!呜呜呜呜呜呜···”
众人一看武姨又哭了起来,无奈极了,武姨一哭就停不下来。
秀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被踹的那一脚很疼,现在也是疼的秀怜直流冷汗。
他看着破败的楼,他想起曾经的同门还躺在里面,只能强撑着身体站起,只有他自己肯定搬不完,只能让乡亲们帮个忙,“乡亲们,我不能让他们一直睡在里面啊,能否帮我个忙,把他们都搬出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搬尸体这事大家都忌讳,但这事是季班主提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武姨是第一个起身的,他的儿子当了差后仿佛变了个人,将他这年近六十的老母亲抛在家,天寒地冻的,她拾不了材火,差点没将她冻死在家里,要不是秀怜出现,她这把老骨头估计早就见她老伴去了。
武姨停止了哭泣,扯着大嗓门对这些犹豫的人们喊:“咋们这谁没有受过班主的恩,现在就是提这么点要求大家伙都犹豫,我看你们跟那帮畜牲毫无区别!!”
人们一听就不干了,和谁比都行,就是不能和畜牲比。
这么一嗓子下去,不多时他们就陆陆续续的把尸体搬了出来,尸体逐渐堆满空地,触目惊心。
眼见尸体都被搬了出来,秀怜开始清点,这是他最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一、二、三···二十···三十、三十六···四十四···五十···好累,秀怜突然数不下去了,他泪在流,他感觉他的心好似在抽搐,比那衙役踹的地方还要疼数百万倍。他数的不是数字,而是一条条人命啊!
秀怜继续数,五十一、五十八、六十二,秀怜数完最后一具时,仿佛耗了晚了最后的气力,他颓然坐在尸体旁边,无声的流泪。
戏班子里原原本本的一百二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五十八人。
还有不少被烧的不成人形,一个诺大的戏班子,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众人也被这死伤的人数震惊到了,一时间无人再说话,能做的只有在原地为死去的人默哀。
秀怜好一阵才有气力站起身,虽他脸上的泪痕犹在,但神情不再憔悴,他不需要给任何人同情。
秀怜经乡亲们介绍,找到了一家殡葬店,这家店从事这个行业多年,价格亲民。
这家管事的也有听闻城后巷的火灾死了不少人,但没想到有整整六十二人,这估计是近年来在京城发生的最大一个火灾惨案了。
管事的建议秀怜直接挖地,在底层铺草席,再打几层棉絮铺着,就这么埋了算了,但秀怜不愿意,他坚持给每一个人都打一口棺材。
管事的脸色为难,“你这整整六十二口棺材,我怎么给你打出来啊,况且这打出来,要不少钱呐。”
秀怜一再坚持,神情坚定,“他们生前本就艰苦,死时还遭了大罪,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不让他们在地里被泥土硌着了。”
管事无奈,他打不了这么多棺材,只能介绍秀怜几家打棺材的地方,让他去碰碰运气,看人有没有剩的棺材。
秀怜到处碰壁,别说六十二口棺材了,就是二十口,花费的气力也是巨大的,况且他们觉得秀怜根本没钱。
黄昏很快就来临了,秀怜把剩下的人安置好,为他们添置好了新衣,他再跑去大夫那里,付好了负伤人的医药费,自己累的不成人样,也没收拾自己。
那些人觉得秀怜没钱也是正确的,做完这些,秀怜确实没剩几个钱了。
夜幕降临,宇文在那被烧焦的小楼里找到了他,秀怜将盒子里的东西往袖子里塞,找见了那串珠子,正盯着发呆。
月光透过残损的窗户照在了秀怜脸上,就算秀怜现在的行装如此不堪,但依旧美极了。
秀怜眼神空洞,眼里蓄满眼泪,愣是没掉下来。
宇文心疼极了,他第一回见秀怜这幅模样,他突然想把所有话告诉他,想说的话溢满嘴边,他想告诉他他是谁,他真想告诉他他可以护他一世,但最后开口也只剩一句:“你···没住处吗?”
宇文真想扇自己嘴巴子。
秀怜惊觉来人,赶忙抹掉眼泪,他紧握住手中的珠子说:“我···我有住处。”
秀怜抬眼看他,欲言又止,眼里竟有一丝乞求,他抿了抿苍白但嘴唇,开口说:“你···你能否帮我打几口棺材,我知戏班里的人与你不相干,但我···我会还你钱的。”
秀怜能说完这番话甚是艰难,宇文知道。
宇文几乎知道他的一切,他从哪里来,他的真正的名字,他来到这个国家前的所有事,其实他并不记得自己,他也知道。
他也知道他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知他不喜求人,知道他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到国家,让他活下去到动力是什么···
秀怜见他许久不回答,眼里最后一丝光也沉了下去。
宇文突然恍然,他不清楚自己先前为何一再犹豫,是因为朱荣羽,是众人的眼光,还是自己的内心···这些突然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他只想给他温柔。
宇文单膝跪了下来,眼里尽是绵延的爱意,他掐住秀怜的鼻尖,笑着说:“你欠我还少嘛。”宇文将秀怜紧拽的珠子拿下,郑重的套进秀怜的手腕,他说道:“你···和我一起住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秀怜先是不解,而后大悟,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宇文,“你···你说什么?”
宇文不容他拒绝,他直接将秀怜拉起,拽着他走下这破败的楼,往府邸的方向走去。
秀怜不敢相信,好几次想要挣开宇文的手,奈何宇文力气大的要命,根本挣不开来。
秀怜看见宇文往一个灯火通明的宅邸走去,那门前赫然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那里,方圆五里皆无人敢靠近。
宇文拉着他就往里走,秀怜慌了,他狂拽住宇文,拼命小声的示意他,“那可是军府!你停下,你怎么越走越过去了,哎!!”
宇文回过头,对他莞尔一笑。
突然,秀怜听到站在大门那不苟言笑的士兵对着宇文毕恭毕敬的行礼,“将军好。”
秀怜咽了一口口水,他抬头,赫然看见牌匾上写着五个大字—镇国将军府。
秀怜愣住了,他先前是猜测过宇文可能是个军爷,没想到宇文竟是镇国将军···谁敢这么猜。
管事的见宇文回来了,赶忙上前迎接。
“老爷回来啦,哎您···后面的那位是···”
宇文挑挑眉,邪魅一笑,“女主人。”
管事的惊了,秀怜也惊了,秀怜瞪大眼睛,毛都要炸起来,他咬着牙对宇文说:“你瞎说什么呢。”
“你不喜欢?那这是我相公。”
管事看着那‘女主人’长的人高马大,怎么看都不像是女的,他虽灰头土脸的,但管事的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其实宇文不喜欢女人大家心里都知晓,那不然为何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都不娶妻。
同辈分的人,都已经抱上孙子了···
宇文吩咐管事的在浴房里倒好热水,他则带着秀怜,往他的寝室走去。
秀怜一路无话,此时的他脑中信息爆炸,一时反应不过来。
秀怜进了宇文的寝房,房间的陈设与宇文的性格相同,一样简洁明了。
宇文找出自己的衣物,他的体型和秀怜相差无几,都能穿。
他把秀怜的衣服扒下,却不小心扯到那被踹的地方,秀怜吃痛,表情变得不自然。
宇文揭开秀怜的上衣,腹部的一大片乌青映入眼帘,脸顿时黑了一半。
宇文盯着那片乌黑,眼里充血,他咬着后牙槽说:“谁干的。”
“······我自己撞的,不小心的。”
宇文看了他一眼,也没拆穿他。
这时管事的也刚好来敲门,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其实浴房就在宇文寝房后面,也不用出门。宇文领着他进了浴房,他将秀怜洗了个干净,而后两人一起泡进了浴桶里,两人面对面坐着。
宇文放松的呼了一口气,烟雾缭绕,他看着秀怜,轻声说:“棺材的事我会帮你的,剩下的你也不要操心,你就在这好好养伤吧。”
秀怜在洗澡时也注意到了宇文的肩膀上有伤,“要说养伤,你的肩膀也有伤啊···是在着火的时候受的伤吧。”
“这伤算不了什么。”
“那这伤对我也算不了什么。”
“哎你···你别犟。”宇文叹了口气,“对不起让你突然接受,也对不起这两年来我···从来没坦言过。”
宇文握住秀怜的手,眼里全是深情,他极其认真的说:“我知道你刚经历了那种事···我不用你马上回答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愿意和我度过接下来的人生吗?”
秀怜抿抿唇,他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宇文失笑,“鄙人姓宇文,名正直,字玄成,请多指教。”
秀怜眼神动容,他揽过宇文,吻了上去。
两人吻的认真,他们互相汲取着温暖,但情况已然不同,这是他们敞开心扉后的第一次亲吻。
这晚,他们没有□□,只是搂在一起,沉沉的、深深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