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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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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啸和地震一起到来的时候,我被一面倒下来的墙壁压断了腿,整个人埋在废墟里。
我的手机早泡了水,屏幕被砸得四分五裂,裂缝中透出五颜六色的光,反正是不能用了。
这里是个破落的村庄,破落得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一个地方。很远的一座小岛,小岛之外又很远的一处小山谷。
就算搜救队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出发,大概也只能搜到我的尸体,然后把我从瓦砾中扒出来,运气好的话能留个全尸。
挣扎了快一天之后,从日暮到朝霞,我放弃了。接受了我即将死亡的这件事。
我闭上眼睛,回忆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我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很多梦想没有实现,很多很多好吃的没有吃。对了,我原本三个月后参加自己的婚礼,现在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在这之前,我曾幻想过无数次骆迟看到我穿婚纱的样子。或许会温柔一笑,或许感动到泪流满面,或许会调侃几句之后相拥而泣。
灾难到来的时候,外公家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不堪一击,将我舅舅一家全数埋葬。我当时在院子里准备给骆迟打电话,侥幸逃过一劫,在下一次余震到达的时候院墙垮塌,被埋在了这里。
我在思考,我要不要给骆迟留些遗言。
是说对不起还是我爱你。最终我决定都说。
希望海潮不要那么残忍,把我留下的血字冲掉。
就在我试图在残垣上写字的时候,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惊,搜救队到了?
我看到一双笔直的腿,那双腿的主人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他看起来干干净净,跟废墟格格不入,除了裤脚湿了一些。
一瞬的喜悦过后,我的心情很快跌入了谷底。我认识他,李岑溪,他是我的邻居,我们曾是同桌。但他是村里有名的怪人。我们一起上完初中之中我再没见过他,后来我听说他患了孟乔森综合征而住进了精神病院好几年,出院之后没有继续上学,而是住在他父亲的矿场,终年不发一言,很是沉默。
除了沉默之外,他足够奇怪。他的母亲离婚三次,第二次再婚就把他这个拖油瓶丢给了他的外公。他寄居在他舅舅一家的屋檐下,仰人鼻息讨生活,过得很是艰难。
那时候我因为父母生了二胎被寄养在外公家,第一次见到他倒是没觉得他奇怪。
李岑溪跟我差不多大,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子。白色的高领毛衣,干净利落的短发。他捧着一本书在院子里看,高挺的鼻梁上悬着一副圆框的细金丝眼镜。一身明华、矜贵优雅。
他似乎是察觉了他人的侧目,微微抬起了下巴,短暂的看了我一眼,表情像是受到了冒犯。他迅速合上书本,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准备回去。
结果轮子在悬空的楼梯边缘打了个滑、下一秒连人带着轮椅滚下了楼梯。
我把行李一扔,跑过去把男孩扶了起来重新坐回轮椅上。
他抬起头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我,眼神平静,捕捉不到丝毫情绪。那眼神不像是感谢,倒像是......一种多管闲事的警告。
舅妈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大惊失色的冲了过来将我拽进屋。
“那人是个神经病,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李岑溪是个神经病,这不是骂人的话,他很早就被确诊精患有精神疾病,年纪不大就开始服药。偶尔断药的时候他便会有过激行为。我见过最严重的的一次是他用刀划破了表姐的脸。
那之后我就开始怕他。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李岑溪跟我一样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我不免会对他多加关注。别人不愿意借东西给他,我愿意。村子里的玩伴不愿意跟他同行,我愿意。同学不愿意跟他说话,我愿意。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患了一种圣母病,对一个怪胎过多关心,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你看她贯会装逼的,好像全世界就她最善良。
这是他们对我的评价。
其实真实原因是,没人愿意借东西给我、没人愿意跟我同行、没人愿意跟我说话。
李岑溪因为是怪人被孤立,而我作为他们口中城市里来的洋气孩子被欺生打压了。
“救救我。”我向李岑溪发出求救信号,他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必须抓住。
死亡并不是那么容易面对的事实,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
“你记得我吗?”我试图跟他攀关系,希望他能够念在我们是旧识的份上拉我一把。“我是周妍,我们以前做过同桌,初中二年级,你记得吗?”
他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拼命抬着头,脖子发酸,感觉自己的头随时会掉下来。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声气。“你真的不记得我吗,我给你送过巧克力。”我几乎要哭出声来。如果李岑溪没有忽然出现,或许我的求生欲望没那么强烈,可是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一点点希望就会重新燃烧斗志。
他的鞋早就被污水泡脏了,裤脚上更是遍布泥渍。
按照舅妈的话来说,这个时候李岑溪不突然捅我一刀都是我的幸运。
可是我不信啊,好好地他为什么要突然捅我一刀呢。
我不肯放弃,带着哭腔苦苦哀求。“李岑溪,求你,救救我。”
李岑溪依然不为所动,沉默内敛、嘴角下垂、眼神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是被他判了死刑。
过了一会儿,他才蹲下身来,与我平视,淡淡地说了一句。“怎么救?”
太好了,他终于说话,这说明这件事有得商量。
“你把石头搬开。”我说道。
李岑溪又恢复了静默,他打量着我,又打量了一下压在我腿上的巨石。说了一句。“这石头搬开,不出两分钟你就会暴毙。你确定?”
我如梦初醒,我被这石头已经压了超过二十四小时,腿部肌肉已经坏死,这个时候把石头搬开,坏死肌肉会释放大量的肌红素、蛋白、钾等电解质、我会心脏衰竭而死。
除非,这里有生理盐水。
很明显,现在没有这个条件。
“还有一个办法。”他冷岑的看着我那条坏死的腿,没有任何面部表情。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尽管我这条腿本来就废了,想到这一点我还是心脏抽搐,一时间难以接受。
“要腿还是要命?”
我别开脸,不再敢看我的腿一眼。“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