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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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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人是谁。
“你没事吧?”
莫离经听着他的声音,不知该如何背对着他,李修道站在他面前,见他驼着背手中的拐杖向地面敲打要离去。
莫离经无奈只好道:“没事,只是在等人,公子可先行离去。”
“你……看不见?”李修道越看越熟悉,且见莫离经点点头,还没能说上半句话,九月便飞快过
来,将莫离经带走。
李修道看着他的背影,似有熟悉却说不上来是何人,脑海中浮现出莫离经的身影,与那人重叠,当初寻不到尸体,他是否应该怀有希望?是啊,这些年都是这点希望让他活的有点人样了。风起时,李修道还现在原处,抬头见树,想起北地的白玉兰……
莫离经被八月九月扶上马车,胸口起伏汹涌,他狂咳了半会方能停歇,方才他差点伸出手去触碰李修道,只是那人以为自己在用手寻路,快步远离他。
他有点失落,心中认为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几日他越发的不舒服,马车有点颠,他让八月带他去鱼庄,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莫离经问外头的八月九月:“是不是有人骑马经过?”
八月道:“是李将军。”
“他去往那个方向?”
八月看了看:“出城东南方。”
莫离经思索半响,自言自语地说:“那是去南地的方向,李挚已回京述职……”
猛地,莫离经想到李修道去往何处,正是与先前那个莫离经相见的驿站,想至此,莫离经苦笑起来:“就算是他喜欢男人,也是他不是我。”
那处的落日长红,冷风万里都与他莫离经无关,他紧紧闭着双眼,让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东西,只想安稳的度过这一刻。
全身无力地靠在马车内侧,微微吐了一口,他们也出了城,他忽然想起在这世上相熟的几位老人,杜老太傅、张子健、顾老大夫以及那对锻造兵刃如痴如狂的顾疯子。
还有与他相伴的小七他们。
莫离经随李修道后,出了城,不过他去的是另外的方向。
八月见马车内毫无动静,撩开帘子道:“公子,无需担忧,那蜀地暴动常年不止,镇守的陈子峰连吃败仗,这几日李将军该是要派往蜀地。”
莫离经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问道:“信是否送出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莫离经继续靠在马车内侧闭目养神。
京都到杜老太傅的安享晚年的山村,需要好几日的路程,可惜他行到半路,身上的毒再次发作,这毒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莫离经一路晕睡不知年岁几何,他的手握住那挂在他脖子上的玉石,任由八月他们怎么都不肯松开手。
毒发作后,八月九月急忙将他带回稽山,若是莫离经死在路上他们不好与山主交代,幸得半路上遇见前往京都办事的邵同。
“也不知道当年救他是对还是错。”邵同跟着他们折稽山。
救下莫离经后,看他受这样的苦楚,忽觉当时让他一死了之,或许方是最好不过。
这日的春风徐徐,却没有传来好消息,蜀地连连失守,国主并没有和八月猜想的一样,让正在家中休养的李修道前往平暴乱。
朝上之臣有不少建议让李修道前去,大皇子却言:“并肩侯这才回到京都,还未歇上几日,何不派别人前往镇守。”
大皇子与莫离言两人极力推荐去年的武状元,自然此人早已被他们招揽。
国主心如明镜,在朝将领虽无几人,但也轮不到他们所推荐之人。南地李挚镇守,蛮夷虽屡屡滋扰,却从未得过甜头,几年僵持之下,倒是安稳几分,李挚调动不得。
王长鸣在北地自然也不行,国主看着朝堂上那些乘前人阴凉的世家子弟,个个低头不语,心中烦闷起来。想着若是不让大皇子推荐的人去,他们定是不会死心,于是诏令一下,去年的武状元涂合护兵仗前去蜀地,队伍浩浩荡荡惹人注目,只是不知道会有什么消息带回来。
此时,驿站别样的落日与长红,李修道正如莫离经所想去了初初相识的地方,然,那个地方不属于现在的莫离经。要是以往,他被卸去兵权,不镇守戍边,他一定十分难受,可现在的他无法全心全意寄托在这个之上了。
策马而来的人,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离去。正趁空闲之际,是该去看他的外祖父。
当他到达杜府时,已是半月之后。
老太傅早早就在门外左右张望,见他打马而来,还很是诧异地说道:“怎么是你来了?”
他等了莫离经几日,这约定的日子都过去日子了,还不来。刚开始老太傅还未确定那份信的真实性,可看着字迹是莫离经的做不得假。
李修道翻身下马,道:“外祖父是在等谁?”
“没等谁,没等谁……”老太傅谨记信中嘱咐,对此事要保密。
谁知被急忙而来的张子健大声嚷嚷:“杜老,是离经那小子来了吗?我可是听到马蹄声了啊!”
北地瘟疫时,军中传言莫离经曾来过营地,他也没有当真。如今一听到莫离经的名字,他全身忽然僵直,不知该如何,等他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后,脸上露出激动之情,差点双手将老太傅紧紧抓起来。
万般忍耐之下,他小心翼翼地问:“方才张伯说的是……”
二老互相看了几眼,此时若说出去如何向莫离经交代。两日辞官后,相邻而居每日总能相聚一起,时而饮上一两口,不理朝中烦忧,最是逍遥自在。
听闻莫离经在新城死后,悲伤了好一阵。莫离经送来的那封信中约定何时来与他们相见,如今早已过了好几日,二人开始怀疑这信是否为真。
老太傅见瞒不住,便说了出来:“前些日子,收到离经的书简,说是这两年在稽山养伤,甚是想念我二人,要来相见,只是这日子过去好久,还不见他人来,你啊正好帮忙查查,那信是否为真。”
说着将那信拿出来,李修道一看,这字迹错不了,可想起当年新城布防图之事,有人模仿笔迹,他心生疑惑,最直接的办法便是上稽山。
他自小在血炼营,稽山之事多少知道些许。
当即便奔去稽山,日月兼程。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
张子健道:“我就说他俩关系匪浅,偏不信,离经看着就会照顾人,要是他还活着,这小子就有福了,什么都给他安排妥妥当当,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小外孙,只担心那个身处朝堂的大外孙了。”
老太傅摆摆手:“是啊,老夫怎么忘了是谁当年爬耳根子偷听,你啊这老脸都挂不住了还做这等事,是福是祸终究还需他自个受着,老来无用喽。”
两人大笑,结伴去河边钓鱼,当初辞官就是为了离开这朝堂的纷争,如今是得势,他们也管不着,偶有几夜,两人小酌一杯,酒入喉中,能分析出所有局势来。酩酊大醉后,东倒西歪地睡在地上,人生惬意也不过如此吧。
……
稽山。
莫离经毒控制住了又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他让人扶他去稽山的崖边坐坐,八月本想开口劝说,想起邵老说莫离经想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便放弃了。
这些日子来,莫离经每到傍晚时都来崖边坐坐,他总想着或许有那么一两次他的眼睛能看得到,看看这里的落日是否比得过驿站那处的好看,可惜他等了好些日子都看不见。
八月扶着他回屋后,邵老来看他。
“我还有多少日子。”
邵老沉默一会儿,道:“照此毒发下去,最多两月有余。”
莫离经只是点头,没有一开始觉得自己要死了那样惊慌失措,难道经历过后,就看得开一点了吗?
他没有开口问是否有解毒办法。
这毒是稽山医部所出,难道还解不了吗?莫离经没有问,邵老每次也欲言又止,想必有难言之隐,他又何必强人所难,生生死死不是每天都在进行着吗,他该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的。
“可否请师父帮一个忙,我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照看他大一些后,将他送去我家。”
邵老自是应予。只是那个孩子非常粘着他与八月,两个曾经救过他的人。莫离经给那个孩子叫做小念,他把对人世间的念想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让自己能够接受自己不久于人的事实,说来也是他自私的想法而已。
余下的每日,莫离经每到黄昏都去山崖边。表面的平静能掩盖他内心的煎熬,面对死亡他还做不到心如止水,他只是个普通人,或许早点离开人世,不受这毒折磨与内心的挣扎也是一种解脱。
不知过去多久,他心中不敢算着日子,不敢算着来山崖的次数,他怕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害怕死神迎接着自己。
他不是沙场英雄,不是权贵人家养的死士,不是傻子疯子,当然害怕死亡。
坐在山崖的石头上,拿着拐杖,今日无风,八月不用担心他被风吹下山崖。
莫离经知道,那山崖旁八月几人用竹子围起来,怕他一时不慎失足。
他感受到最后的夕阳温度洒在脸上,忽然听到脚步声,不是八月他们的,自从失明后,他耳力比以前敏锐。
那脚步不算轻,踩着山崖小路的石子发出声响,他猜不到是谁,只知道那人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留了片刻,然后慢慢走近。
莫离经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他一定是一路跑上来,快到山崖的时候才听到,不然不会有那么浓烈的体味散发。
这味道……
莫离经感觉到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且那人还不说话,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拐杖,用尽全部的理智平静自己。
他笑了起来,认为那个笑容应该是最好看的,至少他没失明前是这样,如今就不知道了,已经太久没看见自己的脸。躲不过就留下美好的一面,可他能做到吗?莫离经问自己,没有答案。
可他心中知晓,无论怎样笑着迎接,都是极其难看的,不过是骨头上挂着那点皮动了动罢了,看着都吓人,就算看不到莫离经摸得到自己的身体。
还是没有听到有人说话,莫离经开口道:“李修道,好久不见啊。”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欢快一点,就算李修道不是他的枕边人,作为朋友看到他这样多少会有一点的伤心吧。
在顾疯子的茅屋初见时,是李修道主动上前,如今换他先来,还算公平吧。不见他还好,见到李修道,人生的遗憾更多,不切实际的奢望会越发不可收拾,想日后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的生活。
“这些年过得好吗?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又得了不少陛下的东西了。”莫离经问着,他不知道眼前人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看待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个人的,对这个人的喜欢,是这些年一点一滴积累起来,似是埋在地下的佳酿,越久弥香。
没人回答他,他拄着拐杖转身走去,不知道拐杖已来到李修道的脚边。莫离经只是觉得就是这个距离,他故作轻松地说出最不情愿的话:“能不能把玉佩给我,我想收回来。”
那人还是没回应,只是看着风吹乱莫离经的头发,那瘦小的身体撑不住宽大的衣袍,看着格外的让人心疼,想要把他拥入怀中。这个总是为他着想的人,什么时候能过上美好的日子。
莫离经轻叹,从脖子上取下玉石,瞬间觉得什么东西落空了:“那这东西给你吧,我现在这种情况留在身边作用不大。”
“不是说以后不再还回来了吗?”
听着李修道的声音有点奇怪,感觉比以前沙哑,或许是他近来记忆不好,记差了。
说着李修道又将玉石挂在他身上。两人坐在山崖的石头上,今日的夕阳真是比任何一日的都美,山间的风比任何时候都柔和,应该是春来了吧。
那余晖散在稽山的山林中,忽来一阵狂风,林中唰唰作响,两人一时皆无话,不知是心中千言万语不知如何从头开口,还是没有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