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051 ...
-
莫离经撩开营帐的帘子,不过是临时搭起来,透着难闻的味道,他往火光明亮的地方走去,只见王长鸣带着一大批人将那些要抢物资的人围起来,二话不说便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谁也不能确定这些人是否染上瘟疫,人在生死面前自私的本姓暴露无遗,王长鸣下令:“挖个坑,将他们烧了!”
那些医者纷纷掩面不看,太过凶残。可他们清楚,这一月前,常州的暴乱十分严重,他们经常与官兵打斗,抢各路物资。朝堂派医官来好生查看这些人是否有瘟疫,若是没有可放行,起初朝中医官无人敢来,倒是有个江湖郎中毛遂自荐,可惜刚进入地界便被这些人给杀了。
到再后来,更是无医者来了。站在现场的大夫都明白,若这些人不倒可能此刻躺下的就是自己,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说王长鸣。
莫离经眯着眼睛,想起来李修道对这个王长鸣的评价,是难以成名将之能,竟是把这些资源去北地的援助之人当做诱饵,然后将常州暴动的土匪一网打尽。
他看着那一具具尸体被拖进刚挖好的大坑中,只需一把火便可焚烧尽,尸体堆里听到一声孩提哭声,这孩子被人护在怀中,尚未受重伤,只是手臂被箭射穿。
“将军,有个孩子看着只有两三岁。”
王长鸣面不改色,只说了两个字:“杀了!”
莫离经大喊道:“且慢!”
他走黑暗中走来,九月给他披上一件斗篷,被王长鸣的士兵用长矛拦着过不来,莫离经道:“稚子无辜,将军刀下留人才是,在场那么多大夫,让他们看看是否染上瘟疫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王长鸣不想与他多说废话,下令动手,莫离经又岂能这样放弃,让八月过去拦着:“将军出入沙场见惯生死,只是这孩子太小,他便是染上瘟疫,更杀不得,不然我等来此处又是为何?”
当然是为了阻挡这一场瘟疫,并且战胜。
稽山的大夫被十月带进那堆尸体中,查看这个孩子,道并未被传染。
莫离经让九月将孩子抱过来,那孩子哭声不止,此刻他只觉得有一双眼盯着自己,却不敢回头。
王长鸣怒火稍起,却不敢当场发作,一人从东边骑马来到他身侧道:“阿兄,这是做什么,那不过是个孩子。”
王长鸣甩了她一句:“妇人之仁!”
“将军放心,这孩子我负责。”
王长鸣哼一声:“你负的起吗?”
这样的对话,他似乎经历过,那些事好像过了很久,却从来没有忘记:“我自然负得起,将军不是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吗。”
心中的想法被人看破,王长鸣更是不喜,他妹子王如清却说:“阿兄,众目睽睽之下杀一个幼儿,这有损你名声啊。”
王长鸣这才作罢,命人将尸体烧掉。
莫离经把九月怀中的孩子抱过来,哭声真是响震天,他可是束手无策:“当年那小子可没你那么会哭!”
“父亲!!”
莫离经听到有人喊,他走回去的脚步停了停,那火光烧起的尸体味儿轻轻飘进他的鼻间,又闻见那身带着哭腔的“父亲。”
他转身回头脸上露出笑容,那已经长大不少的孩子从远处急急跑到他身旁,忽地跪下来,声泪俱下喊他,似是在控诉他丢下自己死去的狠心,狠狠抱住他的双腿,生怕他离开。
“那么大个孩子了,还哭成这样,不经夸。”莫离经一手抱着那个苦着昏天暗地的,一只手摸着莫钱钱的头,因他此刻已看不见了,只寻声而行。
跟过来的八月在他身旁最久,察觉到异样,向九月十月使了使眼色,他们接过孩子,又将莫离经扶回去,只当是那莫钱钱思念父亲过甚错认人。
王长鸣看着他们几个的背影,道:“身体如此娇贵,还来北地作甚。”
大坑里的火足足烧了一整个夜晚,是这一季春中最让人难受的事,几队人马纷纷起身赶往北地,出了这样的事情让众人人心惶惶。
莫离经回到帐内,还未与莫钱钱说上半句话,十月从外头进来:“公子,北地军营来人。”
军营来的人,正是军医老陶派来的小厮,老陶本是隶属稽山医部,只是常年在外罢了,此番带来的消息是李修道病情加重,需要带一味药草赶回营地。
稽山的队伍中,做主的便是莫离经,营帐内火光明亮,他眼前却一片黑暗,笑道:“十月,带他去拿药草,队伍也跟上,我停留在这里一晚吧。”
纵然心中焦虑,也不能这样赶过去,莫离经深知自己不是医者,过去只不过看热闹罢了,这一趟本来是邵同亲自前来,不过他使了些手段,留一封信。
到如今已不知道谁欠了谁的,莫离经只知道他来比邵同好,不管是自己的私心作祟还是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命不值钱。
十月领命之后,带大队伍去北地,留下八月九月保护莫离经。
不过那孩子终究是个麻烦,手臂的伤处理好后,安抚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期间莫钱钱一改之前的毒舌,问起莫离经事情缘由。
莫离经大概说了一番,避重就轻,嘱咐莫钱钱不要将事情告知其他人,只当是他自己思父过甚认错人。
毕竟谁都不知道往后发生的事情,莫离经想着等奇迹出现再言说其他。
“快带你的人赶紧去吧,做事要善始善终。”莫离经微笑的说。
莫钱钱好不容易才肯离开,就差一步一回头,想起这样太过矫情,便大步流星的出了帐外,心想往后的日子还长,他父亲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待莫钱钱离开后,莫离经问八月:“刚才我装的还像吧。”
八月没有回他,只是明白这公子的眼睛好像越来越严重,失明次数比以往频繁,时间也长。
没人比莫离经更加清楚这种状况,可能稽山医部已束手无策,邵老才让他下山完成自己的心愿。
看这几个护卫就知道,他们以前都是在邵老左右,是稽山最出色的。
这两年他尽量不去打听莫钱钱李修道等人的消息,怕自己忍不住便下山来,同时也希望自己能有好转,付出多少在所不惜,可……偶有一两次他不得不信命啊。
次日清晨莫离经才启程,他的眼睛仍是看不见,索性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捏了捏自己的腰间,应该是胖了不少。
不想给旁人惹太多的麻烦,只能减少走动。
到军营时,已是午时,他的眼睛渐渐见着一丝亮光,满满的明亮起来,顿时觉得身体舒畅,撩开车帘时,便高兴不起来。
他特意去看了那玉兰树,枝头开满白色的花,可为何营地之内将士们却被瘟疫折磨。
“快点快点,抬出去!”
又有士兵死了,他们不是死在战场上,死后一样回不了家,一把火将他们的尸体烧掉免得再度传染给他人。
朝中有一队医者早早便来到北地营中,带头的是萧奈,辅佐他的莫离经也见过,是与邵同一起乘坐过他马车的李子川。
这一月来他们苦苦支撑,疫情还是一无所出,萧奈负责营地,李子川前往新城坐镇,国主派遣他们来不过是稳定军心。
莫离经没有上前和萧奈相见,只是感慨,萧家如今在朝中难以站住脚,如若不然,萧奈怎会在此地,在旁人看来,这里的人不过是等死罢了。
“公子,陶公要见你?”八月道。
莫离经第一反应就是军营中老陶,先前他就听老陶自己说过曾在血炼堂待过。准确的说是要见稽山山主,而莫离经就是那个人。
莫离经道:“让他过来吧。”
半响后,莫离经见到的果然时老陶,老陶仔细打量着他,不敢置信。
莫离经站起来:“几年不见,老人家不认得了?”
老陶稳住心神,道:“只是没想到是莫公子,稽山山主,有事与莫公子相商,那稽山的百年珍馐可否借来用,只需一点便好。”
“那药没了。”莫离经看着他说。
“唉!如此一来,那小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那颗药有何作用?”
老陶叹息道:“不过是做药引子,不过是何人用了,或许用他的血也行。”
“我已服用两年,这药力还未散去,以至于双目偶有失明时。”说着莫离经将自己的手伸出去,让老陶把脉。
老陶皱着眉头,将他带去李修道的营帐。
莫离经从未想过,再次见到李修道的时会是这样的,李修道躺在床上,眼睛没有睁开过,听老陶说,撑不过今晚,明日只能抬出去。
过些时候,老陶寻了个机会,与莫离经单独叙谈。
“莫公子……”他话停顿半响,没有继续说下去。
莫离经迎着春日的风拍打在脸上,望着曾经来过数次的营地,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老陶思虑半会才道:“公子身上的药效虽未散去,却时过两年,需要东西激发出来,若是这药效全然激发,这后果恐怕公子难以承受。”
“我这身体调理两年不见好转,能救他等命救许多人的命,不必担忧。”他只为见李修道一面,解了自己相思毒。两年他活的太辛苦,太辛苦……以至于……这样也是自己的解脱,放过自己救了他。
“此事还需瞒着所有人。”莫离经道。
老陶抬眼看他:“是哪一件事?”
“所有。”
老陶长长叹息:“怪只怪,在眼前的时候这小子不知道珍惜,苦了他也苦了你。这两年来,他没笑过。上战场不顾生死只有厮杀,现在北戎人听到他的名字都怕。我看他啊是不想活了,你也不想活了。你们真是心有灵犀。”
莫离经目光微微,不知该作答,只好问:“那李之是否也染上瘟疫?”
老陶摇摇头:“将军早前已将没有染上瘟疫的将士送出常州县,暂时安排在王长鸣麾下。”
“这样啊,那现在开始?”
老陶还未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知道莫离经说的什么,转身去寻药童,不多时便端来一碗药汤。
莫离经闻到这味道就想吐,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汤喝下去,老陶又嘱咐他一些话。莫离经心中明白若是此举成功,这次治疗瘟疫的药将被研制出来。
老陶将莫离经领到李修道的营帐内,这时的李修道已无意识,听老陶说用药物吊着最后一口气。
“莫公子现在此等候,老朽先去准备其他的东西。”老陶离开,毕竟从血中取药效,难度大。
营帐内只有他与不知人事的李修道,方才那碗汤药,即是防御瘟疫也是激化他体内的药性的东西。他在李修道身旁坐下,摸了摸他的脸。
“我一条命换一个吻好不好,你的初吻。”
莫离经轻轻吻住李修道的唇,百般不舍得,难以割舍,有一种东西,发现了它的存在就会越来越深,可能为它死去所有理智,乱了分寸,有时候又至死方休,那就是对李修道情。
莫离经笑着看李修道:“这是你的脸,你的头发,还有你的所有……这一刻都是属于我的,都是我的……以后它们会属于别人,那人多幸运啊,我也想成为那个人,可是没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