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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棺材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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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体的“融合”确实如林琢鱼期待的那样,结束得更快。仅仅花了一天的时间,他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在裸着把棺材铺二楼逛了两遍之后,他那点所剩无几的羞耻心终于上线了。
林琢鱼不得不正视这两个事实。一,他现在是个光头。二,他没衣服穿。
众所周知,光头是强者的象征。顶着光头对林琢鱼来说全无压力。
但不穿衣服光着屁股晃悠就太有碍市容了。
二楼一眼看过去别说衣服了,连块布片都找不到,林琢鱼只好冒着被看光的危险出门探索。他踮着脚走下木楼梯,通过侧门来到了一楼大厅。
一楼空间被分成了三个部分,正中是大厅,大厅左右两边各开一个侧门。右边侧门通往楼梯间,也是林琢鱼刚刚走过的地方。
大厅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门是红漆木门,门上一把插销却没有上锁,地上还能看到孩子们狼狈跑过的痕迹。这里和二楼一样干净,连顶灯都被拆走了,只剩下三根光秃秃的电线。
左边是一间杂物间,主人搬空了大部分东西,却留下了这间仍旧塞得满满当当的小黑屋。
林琢鱼在这里找到了穿衣镜,两块洗得干干净净的深蓝色窗帘布和针线剪刀这类工具。他把这些东西搬到二楼,然后比着身体给自己缝了一件简单的长袍。这会儿他又想起毛绒玩具的好来了,那可真是赤条条来去自如,红果果融通自在。
衣服缝好后,林琢鱼穿着他的手工成果在镜子面前转了转。镜子映出一个锃亮的光头,好在那张花了他不少心思的脸给这个光头加了不少分,一身深蓝色宽袖大袍和浅灰色的眼珠子正经还挺相称的。他想了想,猛地撩起下摆扫了一眼。
众所周知,人偶都不会有那东西的,即使这个人偶会跑会跳。
他只能勉强安慰自己,强者是不会受制于一个器官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了还不是一样地活!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女人呜呜地哭着,语无伦次。她尖利的声音传到棺材铺二楼,打断了林琢鱼的思绪。
他走到二楼窗户边上,往外看。这还是他醒过来之后第一次观察周边的环境。
外面是一条颇有年代感的商业街,店面顶上的横招清一色都是十年前的样式,铁架子外蒙上一层印着美女大头照和店铺名字的海报。这多年来风吹雨打,美人早褪了颜色,容颜斑驳连辨认都难了。
四周还开着的店铺也不多,不少门面都锁着卷帘门,门上写着转租和联系方式的纸都落了好厚的一层灰。
马路对面是一家糕饼铺子,一个哭得满脸通红的中年女人坐在门口的小凳上,越来越多的路人聚集到她的身边。这些人七嘴八舌地拼凑出一个故事:女人的孩子小四,被三个孩子带着去棺材铺冒险。慌乱中小四被丢在了棺材铺。从棺材铺回来后,小四就发起了烧,烧退了人也跟失了魂一样,水米不沾牙,问什么都没反应。
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有说中邪的,有说被吓走了魂的。
林琢鱼对那四个闯进棺材铺的孩子还有些印象,他把窗户拉开一条缝,正要仔细听时,却被中年女人身边一只白色的狗吸引了目光。
那只白色的狗围在哭泣的女人身边转来转去,汪汪叫着,还屡次想要扯女人的裤脚,但都没有成功,它的爪子也好尾巴也好,直接穿过了人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周围的人,包括中年女人都没有注意到它。
它焦急地晃着脑袋,见女人不理会它,只好冲着店里狂吠。店里走出来一个半透明的灵魂,是个面相猥琐的中年男人。他双眼眼球外凸,身上不断地有血迹渗出,手上还牵着一根银色的铁链子,见到狗朝他吠,便呸了一声,上前对着小白狗就是一脚。
小白狗灵活地躲开,又伸展开四肢,竖直耳朵,大张着嘴,露出牙齿,冲猥琐男人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
男人这一脚落了空,顿时恼怒起来,他把铁链子往腰上一扣就要去捉小狗,但右手却突然一折,一块腐肉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块腐肉让男人瞬间理智回笼,他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小狗,拽着银链子就往外走。
一个小男孩被银链子锁着脖子拖了出来,他大声哭喊着,试图去抓住身边的东西。但他跟小白狗一样,原本凝实的身体直接穿过了这些物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小白狗露出利齿,猛地向中年男人发起了进攻,但无论是体积还是力量,它都与中年男人差别悬殊。
中年男人将小狗用力踢开,咧嘴大笑着拽着小男孩出了店铺,他走过的地方时不时有发紫的腐肉掉下。
小白狗从地上翻起身,追了几步,但一个错眼,中年男人就消失了,连哭喊着的小男孩都不见了踪影。它焦急地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哭泣着的男孩母亲身边。
目睹了这一切的林琢鱼眉宇间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从半透明和渐渐呈现出尸体状态这两点来看,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滞留在人界的死魂。死魂本不该出现在人界,他们没了热乎乎活生生的身体,与人世间的联系就被斩得干干净净。在人界滞留久了,对魂体的伤害极大,那男人不能保持着生前最体面的模样,而是满地掉腐肉,甚至渐渐展现出死相就是这个缘故。
那个小男孩就是那天在棺材铺二楼摔了个大马趴的小四的生魂,按他母亲的描述,他应该是被吓得魂魄离了体,却一直守着自己的身体,今天却被这死魂用了点手段锁走了。
死魂和生魂,虽然都是魂魄,但这一生一死却相差极大。生魂,也就是活人的魂魄,可以正正当当留在人界,只要生魂还在,不管是在哪里,身体都不可能被其他的魂魄占据。但若是这小男孩魂魄被消灭了,他的身体就成了无主之物,任何灵魂都能成为这具身体新的主人。
那个死魂应该是瞄上了这具鲜活的身体,想钻个空子还阳。
如此下作!
小白狗还在努力尝试着引起这位母亲的注意力,它小声呜咽着,晃着脑袋却在无意之间对上了二楼林琢鱼的眼睛。
林琢鱼收敛了怒气,弯了弯眉眼,对小狗招了招手。
白色的小狗像是明白了什么,它冲出了人群,穿过棺材铺紧闭的红漆大门,在空无一物的大厅里茫然地汪汪叫了两声。
林琢鱼走下楼梯,在狗狗面前蹲下,抬起手给它顺毛。这只手切切实实触碰到了小狗柔软的白毛。
小狗蹭了蹭林琢鱼的腿,在这里它似乎脱离了那种不可见的状态,拥有了实体。但它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只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看着林琢鱼。
在狗狗眼的猛烈攻势下,林琢鱼连一秒都没有坚持住,抱起狗狗就是一顿搓,还把狗狗举高,在大厅里转了几圈。他选择这家棺材铺作为落脚点就是因为这家店是个已经成型的缝隙的入口。
人有人界,鬼有鬼界,人鬼殊途,但两个世界并不是完全隔绝的状态,它们之间还存在着许多缝隙。这些缝隙是沟通两个世界的媒介,也是两个世界往来的唯一桥梁。只有在这里,人和鬼才能拥有另一种意义上的实体,才能互相接触。
缝隙也不是自然形成的,它们通常是怨念的集合体,是怨念的一种表现。而缝隙入口就像是镜子。站在镜子面前,就可以窥见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小白狗“嗷呜”叫着,扯着林琢鱼的衣裳把他往门外带。
林琢鱼蹲下来,拍了拍小狗的头,“还不着急,时间还没到。你的小主人不会出事的,我保证。”他把小狗抱起,回到了棺材铺的二楼。
他有这样的自信是因为,灵魂在哪个世界都无法被杀死,除非灵魂拥有了实体。而缝隙入口的开放时间是在午夜零点之后。
沉重的怨念才能促使一个缝隙成型。就他所知,崇明市只有一个缝隙,也只有棺材铺这一个入口。那个中年男人的死魂在人间已经无法滞留太久了,再拖下去他自己都会化成青烟,所以他必定不会放过棺材铺这个近在咫尺的入口。
而林琢鱼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
窗外女人的哭声渐小,她的丈夫正将她拦在怀里小声安慰。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围观的路人纷纷在这家店里买了几斤糕饼,又安慰了这对父母几句,才渐渐散去。
一直到这对父母互相搀扶着走进店里,林琢鱼才收回目光,他身边的小白狗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直伏在他的脚边,蓬松的尾巴在他的腰上扫来扫去,不吵也不闹。
到午夜前的这段时间,林琢鱼也没有闲着,他用剩下的布料和一点木屑缝了两个丑丑的布娃娃,一个小男孩和一只小狗。
小白狗扒拉着这两个布娃娃在二楼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等到它玩累睡着,林琢鱼才轻轻地抱起小狗将它放进墙边的木箱中。
而他本人,在一片惑人的夜色中,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