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影绛玉》寒叶潇潇

3、悲喜童年

　　岁月如指缝中细细的沙粒，极轻的悄然滑落，跌入那一片广阔的时间的沙漠。就那么轻，不着一丝痕迹，使你想要追寻却又无处下手。眼睁睁的注视着它丢失而又寻找无方。
　　岁月在我身上留下成长的痕迹，当年那咿呀学语的婴儿已长成欢快的女童。四岁的女孩是一株小小的芽儿，将稚气在脸上满满的陈列，甚至盖过了先天展露的那一点淡淡的美丽。
　　“紫英，你在干嘛？”见到紫英在他的房间伏案工作，闷得发慌的我一头闯了进去。
　　“叫我哥，不许无礼。”某紫及其无聊的浇了我一头冰冰凉的冷水。真是越来越想他长大后的样子了（还记得菱纱他们入门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真TMD无聊，七岁小孩装什么啊？鄙视你——
　　“完事了！紫钰，你来看看.”什么东东？我凑过头去一看，不禁大跌眼镜（如果那个年代有眼镜的话）：
　　一幅画
　　一幅水墨画
　　一幅画着一个怪物的水墨画
　　一幅画着一个极其恐怖的怪物的水墨画
　　“紫...啊不，哥，这是什么啊？”我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一脸可爱的天真到极点的表情（众人：哪有垃圾桶——呕~——）
　　“一个女人，猜猜看。”紫英脸上自鸣得意的表情让我相当的恼火。
　　虽说我才四岁（Orz......)但是，穿越前我学的可是美术专业哦！咱得美术水平不言而喻，可是紫英的这幅画.........实在不敢恭维.........我纵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只能在心里哀鸣一声：OMG！到底是哪个女人长得这么恐龙？！
　　“猜不出来~”
　　见我乖乖的投降，紫英脸上绽开一抹动人的笑，空气中立刻沾染上了清新的味道，如同初放的白茉莉一般清新的醉人。
　　“傻丫头，这是你啊！”
　　这是.......我？
　　开的什么国际玩笑！！！！！！我有这么丑？！！！！！好歹人家也是温柔贤淑美貌大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二十一世纪的美少女啊！（紫钰：我是不是有一点点自恋？众人：你一点都不自恋！紫钰满眼惊喜状：真的？众人：真的！扭过脸暗暗说：你哪是一点点自恋？我看你是相当的自恋！！！）
　　紫英被我脸上傻楞楞的表情逗得开怀大笑，望着他开心的笑脸，我也不禁大笑起来，挥起拳头在他脸上轻轻地扫了一下。紫英咯咯笑着作势逃跑，我用一只手提着垂地的淡绿色长裙跌跌撞撞的穷追不舍。追逐良久，累了，倦了。兄妹二人一同瘫倒在花园中正盛开的藤萝树下，仍发疯般地狂笑不止。慕容府的仆从都偷偷的伸出头窥视，从心底里惊异这虚弱的哥哥和顽劣的妹妹，怎么能发出这样酣畅淋漓而又肆无忌惮的欢乐笑声。
　　一两朵紫藤萝随风翩翩起舞，悄悄地落在我们二人身上。我敛起笑容，侧过身去，轻轻拂去紫英哥哥瘦削面庞上遗落的藤萝花瓣，正撞上他明亮的眼神，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与快乐。一时间，心深深地醉了，如饮下一桶芳醇的百年陈酿。真的醉了........
　　惟愿这世界就此定格，时间就此停转：一棵笑垂落花的藤萝树，还有树下两个小小的人儿，沉醉于快活的童年时光.......

　　转眼又是一朝春花秋月，看月儿缺了又圆，圆了复缺。朝朝暮暮之间，又有多少往事云雾拂面终成烟，天边的云霭呈现出淡淡的愁灰。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颇似五年前我抛弃一切来到这里的那一天。每逢这样的天气，心中总有一缕颤巍巍的丝，牵扯着心房中那块叫做“不安”的地方，今天更是甚之又甚。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不过，真的没有任何事发生吗........眼皮越来越沉，本来中午要和紫英一起玩的，算啦，不如午睡一会，玩的时间以后有的是——
　　我就这样陷入了深深的梦魇。

　　一身行路打扮的紫英轻轻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熟睡的紫玉。紫玉长长的黑发肆意披散着，乌黑浓密的长睫毛在眼睑上弯曲成圆润的弧线。一张美玉初成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甜美的微笑。
　　注视着紫玉安静甜蜜的笑脸，紫英忍不住浮现出笑容。就还在几天前，紫花摇曳的藤萝树下，紫玉曾痴痴地望着自己，一本正经地说：“哥，等我们长大了，眉毛和头发全都白了，也要天天在一起玩！”
　　那时，自己被她难得一见的正经逗得哈哈大笑，点着她的鼻子说：“等我们长大了，你就要嫁人了。”紫玉明显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我不嫁人！我永远和紫英哥哥在一起！”
　　“那你保证啊？”自己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那个一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妹妹居然站起来，郑重其事的指天发誓：“......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紫英拉回了思绪，喃喃地念着，笑容里不觉多了几丝苦涩的成分：谁知道，这誓言，竟这么快就要经受一次莫大的考验？
　　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玉人儿，紫英轻轻地咬着下唇，待到别离时，才终于发现，对于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古灵精怪的妹妹，在自己的心中，竟然有这么多的不舍...........
　　我走了。
　　紫玉，保重。

　　天哪，我睡了多久？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手臂支起身子，向窗外探头望去。
　　静谧的黄昏时一天当中我最爱的时刻，波澜起伏的火烧云构成了最壮丽的画面。云朵将赤橙黄绿蓝靛紫的虹的前三种霞裳穿戴在身上，炽烈而又娇艳。
　　怎么这么清净，闷死人了——（众：你属苍蝇的啊！清净还不好——）我习惯性的拉长了声音，大喊一声：“紫——英——哥——哥——”咦？奇怪，平常都是随叫随到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都这么长时间了紫英都没来——
　　“小姐！二小姐！”一个急切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我心中猛地一紧，一种莫名的烧灼感传来，心脏火辣辣的疼痛。出什么事了？我敏捷的从床上跳起来，趿拉着鞋披散着头发，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去，与前来找我的阿香撞了个满怀。
　　“阿香姐，出什么事了？”我紧紧的揪住阿香的袖子，指甲深深的陷进了她的胳膊里。
　　“二小姐，老爷他旧病复发.......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木头人一般呆呆的愣在原地，犹如抽空了气的气球，空落落的难受。
　　这不可能......脑海中飞过一幅幅逼真的画面：强壮的爹，开朗的爹，严肃的爹，微笑的爹..............这怎么可能！
　　我一把推开阿香，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朝着那个我进去过无数次的房间......长长的黑发在耳边飘拂，衬着我煞白的脸色。
　　我像疯子一般冲进了爹的房间，面色惨败的爹被众人簇拥在病榻中，娘在一边虚弱的抽泣着。
　　一双枯槁无神的眼睛瞥见了我的身影，竟突然焕发出了光彩，仿佛一个十五岁的青年透过爹那层行将朽木的躯壳向外张望。
　　“紫...钰......”爹的嘴唇着蠕动着，我扑上去跪在床前，将他的打手揽到我小小的手中摩挲着，低低的唤着他。
　　“爹，我在这呢，紫玉在这呢......”我的声音因强忍着悲痛而抖个不停。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我将头俯在他的胸前，听着那细若游丝的几个字，泪如泉涌。
　　“丫头...照顾好自己......别...调皮......”
　　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爹眼中最后一丝火花渐渐消逝，空留下一片漆黑的夜空。呆滞的瞳仁反射着他再也见不到的光茫...........
　　我抬起头来，任那眼泪汹涌的流，头脑中一片空白。
　　“夫人！慕容夫人！”一声尖叫将我猛地惊醒。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仿佛又有一块巨石狠狠砸到心里，原本已是不堪重负的心彻底支离破碎......眼前的情景，真的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吗？
　　娘瘫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抓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本就很虚弱的身体因流泪而更加柔弱。瘦削而仍旧美丽的脸庞上毫无一丝血色，一如灵魂飞逝的父亲，惨白的面色，呆滞的神情。
　　“紫钰，娘对不起你...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以后有难事找哥哥，紫英在...娘就放心了。”
　　“娘，你放心吧.........”我哽咽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娘的脸上露出一抹死亡的笑容，深情而又依依不舍地望着我，仿佛永远也看不够......突然，那双美丽而深邃的眼睛后面的什么东西消失了，生命已从那具躯壳中消褪.....
　　我站起身，擦干了满脸的泪水，抬起头。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我望着满天的繁星，在心里默默念着：爹，娘，你们现在已赶到酆都了吧？不知你们是否互相搀扶着跨过那座奈何桥，饮下那碗孟婆汤，忘记了遗留在尘世中为你们哭泣的女儿......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清脆的落到地上，一颗，两颗......绽开一片水晶的花海........没费力去擦拭或掩盖，那是白费功夫，就任那泪流吧，如果流泪能减轻几分心头上的剧痛...那就流吧...........
　　“紫英？他在哪？”我猛地回过头，问道。心头低低的掠过一丝灼热的火苗：在这种时候，紫英哪里去了？
　　也许是被我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吓坏了，阿香的声音有一丝哆嗦：“今天早些时候，少爷被老爷送去昆仑山了.....”我终于清醒过来，难怪紫英不知道父母的死讯......原来如此.....
　　“少爷临走前有一封书信留给小姐。”我下意识的接过那封信，抽出里面的纸，八个熟悉苍劲的大字呈现在眼前：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颤抖的手再也没有承受着一页信纸的力量，纸片如一只陨落的白蝴蝶，打着悲伤的璇，颓然的垂落。我的脸上多了一抹苦笑，默默的吟道：
　　此生承诺，何时可现？
　　此时悲痛，何时能消！
　　今日音貌，似雨留痕，
　　明昔何昔，君可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