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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李兰亭在儿童之家的日子,起初并不是那么好过。
      当艾米莉牵着他的手到其他孩子面前让他自己做个介绍的时候,他除了名字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惹的大家议论纷纷,李兰亭一气之下差点就打伤了那些个讨论得最开心的,事后后悔不已。也因为这个,他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唯一一个聊的来的,能心平气和同他说话的女孩丽莎没过多久就被富裕家庭收养了。
      与此同时,楼岳阳的母亲探望李兰亭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谁都看得出来,李兰亭对此反应冷淡,这和善的妇女聊天的话题也永远只有关生活琐事,他久而久之甚至会不经意流露出焦躁的情绪。
      艾米莉都看在眼里,她心知李兰亭想见的不是她,是那个他在笔记本上涂画无数次傻兮兮笑着的大男孩。
      而这一切,停止于一个新成员的加入,李兰亭沉闷阴郁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第二年深秋的某个夜里,不眠的雨淅淅沥沥,其他孩子已进入梦乡,不知是谁在打鼾,那声音像只幽灵从左边的房间穿墙过来,在昏暗之中肆意游荡。
      李兰亭睡不着,他披一件大衣,瘫坐在窗台上,看着连绵流淌的水和窗外摇晃不安的树枝。明天草地上又会多出很多枯叶,他这般想道。
      突然,楼下一串急促的敲门声让李兰亭打了个激灵,怀着几分好奇,他踮起脚尖,摸黑偷偷溜出去,在楼梯口张望。
      另一边,艾米莉正打算熄灯,又下了床,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她发现一个男孩站在檐下,衣裤都湿透了,杂乱的头发和惨白的脸上挂满了水珠,整个人冻得发抖。艾米莉二话不说,先请他进屋,然而他刚跨过门槛,就倒了下来。
      李兰亭在见状也顾不得什么,迈开脚步冲上前去:“女士,需要我帮忙吗”
      面前的白净男孩不断喘着粗气,眉头紧锁,痛苦可想而知,艾米莉放轻动作将他抱起,也不在意华贵的欧风服饰被雨水沾染。
      她这才望向李兰亭,本想训斥为何他不安分睡觉,却听见怀中孩子细微的呻吟,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咬咬牙道:“你过来帮我。”而后抱着男孩往自己房间走去。
      艾米莉的额头贴着孩子的:“他发烧了,兰亭,去洗手间装一盆冷水来,把毛巾打湿敷在他额头上。”她将男孩轻轻放下,解去他满是尘土污渍的上衣,垫一条大浴巾,盖好被子,从床头柜里取出布洛芬冲剂,这时李兰亭也匆忙回来了。
      “没事的,坚强点,来,把这个喝了。”艾米莉一点一点地把药送入男孩微颤的双唇之间,他咽得艰难,床边的兰亭则是生出了一种不曾有过的心情。
      不久后,男孩喝过药,在艾米莉悉心的照料下终于渐渐睡了。艾米莉显然有些疲乏,拿出贴身手帕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心想就在这里陪男孩一晚上让兰亭回去休息,刚欲开口,兰亭望着她:“女士,您去休息吧,我可以留下来照看他,有事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噢,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撑得住…倒是你,怎么不乖乖睡觉?”艾米莉低语道。
      “我只是在想事情,睡不着,找点事做也无妨…您一天下来应该很累了,就交给我吧。”
      了解到李兰亭的性子,几秒的沉默后,艾米莉最终还是妥协,并顺手带走了男孩的脏衣服。
      现在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李兰亭在一旁读着艾米莉的书架上拿下来的外国文学,不时地瞥向那位沉睡的不速之客。不过,鉴于这部外国文学很有意思,没一会儿李兰亭就没功夫看男孩一心趴在书上了。
      他其实更喜欢看散文,但是在暗街学到的道理迫使他把好的都留在最后慢慢享用,所以打发时间的用品都是小说,今天这部外国文学也不例外。
      暖黄色的昏暗灯光柔和地洒在床上,尽管他很想守着男孩一晚上,可孩子的困意总是来得晚而浓,一个多小时后,他轻轻伏在床沿睡着了,手还安抚性地搭上男孩的手。
      ——
      “啊!”李兰亭突然惊醒,随即是脑充血的眩晕。恢复过来后,他开始回忆那个似乎是别人记忆的怪异可怖的梦:“到底是谁?……”
      清晨的阳光落在木地板上,男孩尚未醒来,李兰亭摸了摸他已经降温的脸颊,心里舒坦了许多,他平稳宁静的呼吸让兰亭觉得很美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感觉自己有点像一位能真正照顾和保护别人的大人了。想到这儿,他多少有些得意。
      看时间其他孩子也将要起床,李兰亭打算起身去找艾米莉,这时他却发现男孩的睫毛动了。
      紧接着面前的男孩缓缓睁开了眼睛。
      完了,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李兰亭回想自己在暗街生病的经历,气定神闲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摆出自以为很成熟的冷漠脸:“居然没死,你命真大。”
      男孩略显惊讶的神色中带着一丝虚弱,他费力地坐起来,看着床边瘦小的陌生孩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男孩的口中飘出来几个字:“嗯……请问我是在…?”
      “你在儿童之家的主人——沙菲尔奇女士的房间里,昨天深夜你来到这里,发了高烧,所幸有她照料,你才没烧坏。”
      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说:“…你照看了我一晚吗?”
      “算、算是吧,”李兰亭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不好意思,“我叫李兰亭,一年前给送到这里的,你呢?。”
      “袁溪行。”男孩淡淡应道。
      四周的空气又冷了一阵。
      “…噢,抱歉,谢谢你……”语毕,袁溪行垂下了头。李兰亭隐约感觉他的有气无力并不仅是因为病刚好不久,但他也没有对此十分好奇。
      “废话不多说,你能下床走动吗?我们要去吃早餐了——还有,先把衣服穿上吧,”李兰亭把书放回原位,将昨晚艾米莉准备好的格子衬衫递给袁溪行,“你来时的衣服洗了晾在后院里,今天太阳很好,下午茶之前就会干了。”
      “噢,好的,谢谢,下床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尽管有些许迟疑,袁溪行还是照做了。在李兰亭的搀扶下,他终于坐到了餐桌前,几个动作快的孩子已经准备就绪谋杀美味的早点。
      已经坐在桌前的几个男孩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得讨论起来。
      “喂,你们快看李兰亭,他搀着的是谁呀?”
      “不知道诶,新来的吧?敢让那个李兰亭伺候,强。”
      李兰亭虽然隔得远听不清他们的讨论,也心知不是什么好话,给他们飞去几记眼刀后,示意袁溪行要等大家都来再吃。
      艾米莉端上最后一盘食物时,大伙儿都到齐了。
      大概从来儿童之家的第二天开始,李兰亭就知道只有来客人时孩子们才会严肃地用餐,通常气氛都是比较融洽活跃的,彼此交谈说笑,艾米莉也如同他们的朋友一般,只要不打闹,她还是很乐意看到这温馨的一幕。
      与此同时袁溪行看起来很享受这种安静的用餐过程,饭很快就吃完了。不过他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向李兰亭眼神传达能否提前离席的疑问。
      李兰亭愣了一下,手指指向袁溪行再指向自己,给了他一个牵强的wink。
      “你,等我,一起吧。”这是李兰亭想表达的意思。
      “你,给我,一个wink示意就能走啦。”这是袁溪行理解的意思。
      接着他就回给李兰亭了一个wink,眼神询问道:“可以了吗?”
      周围人陆续投来奇怪的眼神,李兰亭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欠袁溪行八百万没还。
      深吸一口气,李兰亭低声说道:“我马上吃完,扶你回房间休息,待会儿我和其他孩子们上课后沙菲尔奇女士大概会来跟你谈话。”于是加快了速度。
      袁溪行点了点头,顿悟之中掩不住尴尬。
      桌子整理干净了,此时袁溪行在艾米莉房里的沙发上安分地坐着。
      “咚咚咚。”
      “孩子们,你们的数学老师到啦,去教室里吧。”紧随艾米莉呼唤的是一阵疾跑的脚步声。
      ——
      “老师好。”李兰亭扫视一圈教室,又看向面相憨厚的数学老师。
      今天又是踩点最准的,哦豁。李兰亭心想。
      数学老师冲他点点头,宣告他今天踩点成功,大家开始上课。
      这节课李兰亭的心思可算是心猿意马,回想起来袁溪行呆呆的性格和行为就觉得头疼。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好麻烦。”兰亭对着数学题小声地念叨。周围同学:他果然每天都在和什么东西战斗,大怪兽吗?
      与此同时,艾米莉隔着一张小茶几在袁溪行对面坐下。
      “窗外的景色还是很美的吧?”艾米莉一边沏茶,一边笑着问。
      “嗯……虽然不算特别广阔,但是让我想起了爸爸在郊区的房子。屋后也有一棵高大的树,枝干强壮到可以挂秋千,那里的草地每到秋天也会被金黄的叶片覆盖,当你坐在椅子上看书时,你能听见凉风从远处呼啸而来,亲吻你的肌肤,抚慰那些被采摘完的果树,罗杰会趴在你身旁摇晃它的尾巴……”说着说着,他开始落泪。
      艾米莉的面容变得忧伤,她伸出手轻轻抚摩袁溪行的肩膀:“亲爱的,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袁溪行轻轻拨开艾米莉的手:“以后吧,女士,这实在算不上是很好的回忆。”声音不免带上几丝哽咽。
      “好的,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说吧,”艾米莉点点头,“照顾过你的李兰亭,是个别扭的好孩子,希望你不要讨厌他。”
      别扭…吗?
      “嗯,”他应道,用袖子擦干泪水,“...非常感谢您收留我。”
      “噢,不用客气,能给不幸的孩子提供些帮助自然是好的,希望你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那么,要喝点柑橘茶吗?”
      看到艾米莉和蔼的笑容,他也不自觉地笑了:“好,谢谢您。”
      ——
      数学课总是很漫长,但好在它终于结束了。午饭后,孩子们在花园里玩耍,李兰亭却选择待在楼上做功课,这也是其他孩子无法理解的一件事。忽然,门开了。
      “这里就是你以后睡觉的地方啦。”进来的是袁溪行和艾米丽。
      李兰亭慌慌张张地收起今天因为没听课写的乱七八糟的作业,问道:“女士,以后他要和我一起住吗?”
      “是呀,你的房间只有你一个人住吧?”
      “对…”
      “那以后你们俩要互相帮助,特别是兰亭,溪行的功课你要跟进一下。”
      “好。”两个人异口同声答道,有些错愕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我就给你们两个一些空间,要和睦相处噢。”话音刚落,艾米莉便消失了,剩下李兰亭和袁溪行坐在各自的床上,双方都欲言又止。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功课...”袁溪行首先发话。
      “噢,没事,反正你初来乍到,我可以陪你一会儿。”
      “谢谢...不过刚才和沙菲尔奇女士聊天,她说你是个比较孤僻的人。”
      李兰亭顿了顿,突然冰冷地注视着他:“或许吧,我只是不觉得玩乐有什么意义。”
      “这样嘛……”袁溪行又看见李兰亭的书桌上放着一本《彩画集》。
      “彩画集?”他出声询问。
      “嗯,兰波的诗值得一读。”李兰亭随口回答。
      “能跟我讲讲吗?我也对这些有兴趣。”接着很自然地坐到他旁边。
      “…行,”李兰亭像是没有料到他会想听,向他投去狐疑的目光,又接着讲道,“说实话,他散文诗的幻想和比喻是有些晦涩,但是他的‘诗人应当是通灵者’等相关看法让我觉得…”
      李兰亭说了很久很久,这大概是他来到这里说话最多的一天了,虽然也不知道面前比自己高一点的呆瓜有没有听进去,可他还是深刻感觉到了有人听自己分享东西的喜悦。
      “噢——,真的很神奇呢,我挺羡慕你对诗歌有这么深刻的理解力的。我读过的诗歌不是很多,但我非常喜欢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他的诗总是能够触动我,也许是我生活在乡间的缘故吧,在那里,时间像秋天的溪水一样不急不躁,你有一大袋的机会可以用来思考一些事情……”袁溪行住了口,他意识到如果再说下去,他会崩溃。
      李兰亭闻言露出讶异的神色,他以为像袁溪行这样的人不会对很多东西抱有留恋之情,可他却如此深爱他的故乡。
      “有机会我也想去一次你的故乡。”他淡淡地回复。
      老实说,他口中虽然经常有各种各样帮助过他的人,可暗街里的人毕竟都称不上是善良。他也只是把细小的琐碎的受到的恩惠铭记于心,拼拼凑凑向楼岳阳描述出自己有很多人关怀的样子。
      袁溪行没有回应,他的表情先是疑惑,然后逐渐狰狞。
      “怎么了?”李兰亭问道。
      “没事……”胸腔中溺水的灼痛感愈加强烈,袁溪行仍在努力保持理智,“去那里看看风景也不错,但是很抱歉,我恐怕无法与你同行。”
      “不说这个,你现在很不舒服吧,”李兰亭见状让出床让他躺着,“躺下应该会好一些,毕竟你前两天还是高烧患者。”语毕又试探性地比了一下两人额头的温度。
      “嗯…没发烧,赶紧休息会舒服很多。”李兰亭边为他收拾床铺边念叨。
      袁溪行弱弱地看向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们明明萍水相逢一场。”
      李兰亭低下头,轻声回复:“因为我也想稍微,向他靠拢一点点,尽管是我这样的人。”语毕像是想起什么,冰冷的表情褪去几分,逐渐变得柔和。
      “他…?”袁溪行慢慢平复了下来,问道。
      “一个...不期而遇的朋友吧,他把我送到了这里。”李兰亭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用对了词,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别人。
      “噢……虽然我不认识他,但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谢谢你。”
      “少说点话了,看你累得跟条狗似的。”
      “我以为只有妈妈会嗔怪我呢。”
      “得了吧,我就是你妈。”
      袁溪行笑了,他的笑声仿佛一只氦气球溜上天花板,李兰亭也难得笑出了声。
      回宿舍拿东西的孩子经过感觉里面跟闹鬼了似的,快步离开。
      “不过我要先说,”李兰亭笑够了清了清嗓子,“你尽量不要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比较好。”
      袁溪行回想了一下大家对李兰亭的印象,觉得这话没有很大参考,象征性地点点头。
      “嘿,我其实已经休息够了,”袁溪行掀开被子,“拉我起来吧。”说完抬起他的手臂。
      李兰亭感觉脑内短路了片刻。
      “啊,不好意思——”
      “没、没有的事!”
      手臂落下去的瞬间,又被抓住了,接着整个人脱离了床,整个人站在李兰亭的的脚尖之前。
      “呃…你想我带你逛一逛这个房子吗?”
      “你好奇怪……”
      于是两人翘掉了下午茶,虽然对李兰亭来说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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