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周筌

3、姗姗来迟

　　如果是他约你，你会迟到吗？
　　如果是以前去见他，我会跑着去，可现在我连一步都不想迈！
　　岁月告诉我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而我从不迈出第一步，因此没有结果。
　　——摘自《池子后记》
　　冬天的阳光洒满周末的校园，少了学生的身影，少了人气，不见暖意。
　　卢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池渔，不好意思啊，我弟搭我出来的，刚刚等他出来，浪费了一点时间。”卢荟见到校门口的池渔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向池渔解释道。
　　“没关系，我也是刚来到。”池渔淡淡一笑，一贯的柔声细语，很是体谅道！
　　“那我们进去走走吧！好久没来了啊！”卢荟气息平稳了下来，朝池渔眨眨眼，声音低沉道。
　　“好的。”池渔脸上带笑，愉悦应答。
　　两人肩并肩，漫步走在初中的校园里，教学楼还是以前的模样，浅粉色的外墙，零零星星地蔓延着一道道被雨水常年刷洗出来的痕迹。她们从前住过的那栋学生宿舍楼却变得很不一样了，整栋楼翻新了一遍，外围变成了一片雪白，像个风烛残年，脸色苍白的老者，显得毫无生气。
　　田径场还是那个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的土质跑道，周边的野草太久没打理，都快疯长到一米高，旁边还有地方正在施工，一切都大变样了，像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一样。
　　初中毕业后，池渔和卢荟都考上了白城一中，可大学两人并不在同一个城市，联系得也不多，只是在寒暑假才会见一两次。
　　池渔一直觉得，卢荟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可是这样的认知在高中以后渐渐瓦解。
　　卢荟是初二的时候才转来池渔所在的班级的，她的出现，渐渐掩盖住了池渔的光芒。卢荟没来之前，池渔在班里稳坐第一名，是班里的智力当担，后来初二分班重组卢荟转来她们班，卢荟常驻班里的第一名，常驻年级的前三名，而池渔成了班级里的万年老二。
　　更厉害的人出现时，池渔一下就被比了下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些许自信又被悄悄掩埋，人和人之间最残忍的就是比较，那时候的她不明白但努力去做到平和。
　　刚开始，池渔的确很是失落，她原本就性格内向，平时在巴黎都是沉默寡言的，能在班里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因为成绩上过得去。可是因为性格的原因，班里的同学和她并不算亲厚，大部分是点头之交。技不如人，就注定要承受被取而代之的风险。
　　池渔原本就知道卢荟，初一的集训班里，她们是同桌。因着这一层关系，池渔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也重新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从而慢慢和卢荟成为了好朋友。
　　卢荟很快就凭借着成绩和平易近人的开朗性格融进了新的班级，和大家打成了一片，久而久之，成为了班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那时，池渔是羡慕的，因为自己做不到，而别人轻轻松松就做到了，多么的不公平又多么的公平，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有些人，生来就占据了所有的优势，不仅如此，后天还积极努力，实在让人佩服甚而望尘莫及。
　　“你怎么突然想要来学校走走啊？”池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其实她隐约猜到了是和钟祁逍有关。
　　初二时，卢荟是钟祁逍的前桌，卢荟开朗的性格很容易交到朋友，她和钟祁逍很快就熟悉了起来，两人都喜欢刚开始学的物理，经常一起讨论物理问题。
　　池渔每次看着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场景，就心生羡慕，卢荟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做到了她一年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如地和钟祁逍交谈。
　　池渔和钟祁逍同班已经一年有余，可是两人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如果说卢荟是班里女生中的风云人物，那么钟祁逍就是男生版的风云人物。两个如此显眼的人，很难不让人注意。
　　小镇上的学校，爱学习的人不多，爱学习的男生就更少，爱学习还长得不错的男生就成了珍稀物种，而钟祁逍则是稀有物种中仅有的一个。
　　在和卢荟的相处中，池渔渐渐发现了卢荟和自己一样的心事，那是上高中时，池渔才察觉的。高一时，两人经常相约一起去学校，卢荟总是忍不住和她分享着关于钟祁逍的一切，事无巨细，哪怕两人不在同一个高中，他们仍然经常联系。那时池渔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知道了什么，但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对于钟祁逍，她和卢荟一样好奇，一样想了解他的高中生活，可是她不像卢荟，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聊天，她和钟祁逍并没有熟悉到那个程度。
　　池渔渐渐地很是期待和卢荟一起去学校的日子，她每次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卢荟的叙述，当个安静的观众和倾听者。
　　可是后来，高二文理分科后，她和卢荟的联系也就渐渐少了，她有了新的同学，而她也一样，她们开始变得很少联系，只是偶尔一起回学校，钟祁逍这个名字也渐渐远离了池渔的世界。
　　“没什么，就突然想来走走而已。”卢荟的语气里潜藏着些许的酸涩和伤感，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那种感觉，池渔懂，她懂，但她不能说，那一份隐忍的感情早就随着她和卢荟渐渐少了的联系而变淡。而直至完全消失，只是时间的问题，或许今天以后，或许明天，也或许不会消失，只是隐藏了起来，只是不会再提起，只是一切会有新的开始。
　　“你知道的吧？”卢荟突然无厘头地问道。
　　“什么？”池渔不解。
　　“我喜欢钟祁逍啊！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卢荟肯定地说道。
　　池渔沉默了，嗯，我的确知道，她在心里回答，眼睛却望向远处。
　　卢荟不等她回答，继续道，“我没想到，他竟然有女朋友了。”
　　池渔没有惊讶，也不接话，她无从说起，她也明白卢荟的感受，但她什么也做不了，遗憾难过的不只是卢荟。
　　卢荟断断续续道，“我原本是想和他表白来着，我以为他知道的，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如果他高考完我就说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池渔，我好难过啊！他复读的时候，状态很差，经常睡不着觉，会经常找我聊天，我原本睡觉时间很规律的，为了安慰他，常常撑着睡意聊到半夜。有一次，安慰完他，我自己却失眠了……我做这一切并不是说要他回报什么，只是单纯地喜欢他，可是这一份喜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夭折了……”
　　池渔安安静静地听着卢荟叙述，就像高一时候听她神采奕奕地说着钟祁逍的近况一样，原来她一直都只是个旁观者。她和卢荟终究是不一样的，卢荟的喜欢是无私的付出，是勇敢地站在他的面前，而她的喜欢是躲在角落里，悄悄关注他，探听着关于他的消息，她什么都没做，她始终迈不出第一步。
　　她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她不是主动的人，如果他不主动，她一辈子都只会躲在角落里，等着它消失。
　　池渔一刹那间，有所释然了。相比于卢荟的坦荡，她就是见不得人的自私。
　　她轻轻地抱住了满脸哀伤的卢荟，拍了拍她的肩膀，身旁的树叶突然掉了一片下来，在她的眼前缓缓地落下来，在空气中打着转，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就像她此刻的心里，突然跟明镜似的，他之于她以后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一个名字而已。
　　如果世界上有一天有一个人会和他走到一起，她希望是卢荟，卢荟才是适合他的人，而她不是，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是。
　　忍了许久的卢荟终于哭了出来，此刻的她们站在一座孔子雕塑旁，正对着学校大门，虽然是假期，但总是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很是奇怪的看着两个抱在一起哭的女孩子。
　　卢荟也感觉到了周围人的视线，很快就收起哭声，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笑了起来，笑得很勉强，像是胶水粘上去的，一不留神，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还一脸那么淡定的。真是和以前一点都没变，一样的木讷。”卢荟揶揄她。
　　池渔无辜地笑了笑，“母胎单身的我又没什么经验，怎么安慰啊！陪你哭还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大早看到他的朋友圈，我的心态就崩了。”卢荟悠悠道，“哎，算了，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就当真心喂了狗吧！书上说得对，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
　　“也许，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呢？”池渔试探问道，她远远没有卢荟的坦荡，她只能学会慢慢放下，“你的真心不会喂了狗的，毕竟当初你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喜欢他的那个你是光芒万丈的啊！”
　　“算了，不说他了，反正现在说出来我的心情好多了。”卢荟假装轻松道，眼里却是化不开的难受。
　　“姗姗来迟的不只是要遗忘过去，还是不定期到来的悲伤。”池渔看着不远处的公告栏低声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一天总会到来。
　　“你说什么？”卢荟没听清楚。
　　池渔的视线转移到眼前的科学楼，不慌不忙地转移话题道，“我记得我们是在集训班认识的，就在科学楼的六楼。钟祁逍就坐在我们背后，一眨眼都快七年了。”
　　卢荟顺着她的视线，看着一如当初的科学楼牌匾，若有所思道，“你这话题也转得太生硬了吧！”
　　池渔笑笑，不接话，只是看着醒目的“科学楼”三个字，瞬间被回忆灌满，迟疑道：“不知道现在能不能上去？”
　　“假期肯定上不去啊，你没看大门都锁着吗？”卢荟停了一会，又继续道，“不过按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初我和钟祁逍是一起进的教室。”
　　两人一同看着静默的科学楼，很是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洒在记忆的长廊里，在向她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