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即事》小幼幼

7、小坏蛋们

　　有人说：人之初性本善，有人说：人之初性本恶。我想，其实人之初，都是一张白纸，画善便善，画恶便恶了。只是小孩子直白，什么都是赤裸裸的呈现出来，好也好，坏也坏，都一览无余。
　　见过胖胖那样的小天使，也见过一些小坏蛋，只不过小学生嘛，坏不到哪里去，却让人颇多感慨。
　　常见的班里调皮的男孩，一般就是喜欢捉弄女孩子，扯人家辫子，扔人家橡皮，把女孩子欺负哭之后自己在那里哈哈大笑。但是吴理和何力坏的很不一般。
　　吴理长得矮矮的，其貌不扬，皮肤微黑，头发短短的，脸颊上有一条浅浅的刀疤。不像其他男孩子那种带着恶意玩笑的捉弄，吴理是会真的用狠力气打女孩子的人，而且通常是无缘无故的。有次体育课小美没去上，独自一人留在教室里，等大家下课回来才发现她一个人在座位上哭，问她为什么，她说被吴理打了一顿，当时大家都很诧异，小美和吴理基本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会被吴理打一顿？再后来，只要有女孩子经过吴理，不管有没有擦肩，有时他就会突然很重的来一拳。女孩子们都很无语，远远的看见他赶紧避开他。但有时即使没有女孩子离他很近，他如果看见别人落单，也会突然冲过去打别人一下。
　　联想一下几个影响全班的坏男孩，觉得人性也挺有意思。欺负兔子的鼻涕同学，其实只对兔子一个人造成了伤害，没有无差别攻击其他同学，但是大家非常害怕他，那种恐惧像窒息在水里一样无孔不入，即使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回想当时那种氛围还是觉得很恐惧。□□大佬同学呢，没有对谁造成严重的实质性伤害，但大家对他很敬畏，虽然背地里可能说这是个社会人，但是当面都捧着他。这个吴理同学，对任何女生无差别攻击，且每次都打的很重，但没有人怕他，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很鄙夷。
　　直到有一天，吴理碰到了个钉子。
　　丽丽同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很受老师器重，换座位时，老师特地把丽丽和吴理调成了同桌，还语重心长的对他俩说希望丽丽带着后进的吴理同学好好学习。这下坏了，本来出现在吴理周围的女生就很可能被打，何况是同桌，再加上老师的一席话，吴理可能更加心怀怨恨了。偏偏丽丽家家长下午上班早，两三点上学，丽丽一点就会被送到教室，通常那时教室里只有吴理和丽丽两人。这下丽丽几乎每天都会被打。
　　插句话，小学的先进带后进制度挺常见，但是也真的可能对许多人造成了伤害。小孩子自尊心都很强，后进很可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而先进的那个小孩子呢，也许人家就只想好好学习，却一直被打扰，甚至像丽丽这样遭受无妄之灾。当时换座位，丽丽很不情愿的，但因为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那样说，作为深受老师器重的好学生只好把嘴里拒绝的话语咽了下去。
　　本来日子就在一个打一个躲这样循环往复过下去，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正好有同学的凳子断了，暂时放在教室后面，被吴理顺手抄起那一节手腕粗的木头打向了丽丽。之前都是赤手空拳的追打，突然有了武器，丽丽躲闪的不是很及时，刚只堪堪的躲在了一张课桌后面，“哐”一声，桌腿竟被吴理打断了。
　　丽丽吃了一惊，脑海里闪过几百个念头，但是最大的那个便是“这个人肯定是想打死我，下这么重的手，连桌腿都打断了。”原本女孩子都是被教育善良忍让，很少有女孩子被吴理打了会还手。那一刻，求生的本能，丽丽也冲到教室后面抄起了一根木棍重重的朝吴理背上打去。
　　很奇怪，这次下午每个课间休息，吴理安静了很多，没有到处打人了，丽丽忐忑不安的怕他向老师告状，竟然也没有。虽然经此一役，吴理并没有变好，仍然到处打骂女生，但是打骂丽丽的频率明显降低了，丽丽尽管还是恪守女生被教育的那一套，但多打几次偶尔也会还还手，慢慢的也有更多女孩子还手了。
　　只是，四年级下学期，吴理突然不来上学了，说是办了退学手续。大家都很诧异，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一般不会有人小学就退学的。但是走了个恶人，大家都挺开心，也没有人在意吴理后来怎么样了。
　　小学毕业后我有次逛街看见了吴理，一个人坐在一个破旧昏暗的杂货店里看店，眉眼间没有了跋扈模样，看起来倦倦的。
　　我有时候猜想，吴理那样是不是因为有个爱家暴妈妈的爸爸，而妈妈又是那种逆来顺受的类型，才会导致他有这样的表现。只是再怎么复制坏人，向坏人投诚，孩子仍然是受害者，小学就辍学工作了，再怎么跋扈也被人间辛苦压弯了腰。
　　不像吴理明目张胆的让人讨厌，何力的坏就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察觉，呵呵，现在想起来倒挺像现在的渣男，也不知道他长大后是不是真成为了一个混的风生水起的渣男。
　　何力长得非常帅，是班上最帅的男同学，嘴巴也很甜，很会讨老师欢心，甚至有好几个女同学偷偷的暗恋着他。但很奇怪，男同学们都不怎么喜欢他，老是对他一脸嘲讽，也从来没有人叫他班草过。
　　珠珠原来坐在何力的前桌，何力经常欺负她，她每天带到学校的牛奶都要被何力抢去喝光，新买的笔也会被何力抢去用，珠珠想抢回来，但是她坐前桌不好动作。讨厌的何力因为后桌的掩护，还经常上课踢珠珠，珠珠没办法转身还手。下课了珠珠追打何力，还会被其他同学认为是在欺负何力，甚至还有暗恋何力的女同学私下嘀咕说她故意吸引何力的注意力。这下把珠珠气坏了，可她嘴笨，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有一次美术课，老师要求大家都带橡皮泥来，没带的同学要罚站。快检查到何力时，何力哀求珠珠先借给他用一下。尽管平时老被何力欺负，但被老师罚站的大事，善良的珠珠还是决定帮助何力一下，让他顺利的通过了检查。轮到珠珠了，珠珠不停的给何力使眼色，让他还橡皮泥，何力不仅不还，还把珠珠的橡皮泥向后抛进了教室的垃圾桶，最后珠珠被罚站了，何力慢条斯理的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橡皮泥，原来，他竟带了橡皮泥！这不过就是为了捉弄珠珠而已。
　　珠珠成绩不好，长的不漂亮，小学生里好像出风头的都是这两样要么有一样拿的出手的孩子，像珠珠这样自然是人微言轻了。何力还挺聪明，他欺负的全都是这样的女生，除了被捉弄取乐，还有些更加软弱的女孩子甚至被他逼的每日上交零花钱，没有零花钱的女孩子被拿走父母准备的早餐，新买的文具等等。但是，她们不受重视，没有话语权，普普通通老师不疼家长不爱，不敢告状，更怕告状之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脏水会被泼向她们自身。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没错人家为什么要欺负你”“人家成绩那么好，犯得着欺负你，你先把自己的成绩搞好再说吧，一天到晚整这些有的没的。”“哟，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故意往人家身上贴，小小年纪就这么骚。”......虽然直接欺负她们的人是何力，可是老师家长们的有意无意的忽视，更是封死了她们求助的通路。
　　有时想想，怎么就说学校是象牙塔呢，学校明明也是个小型的社会。上流和下层的隔阂，泾渭分明。何力的露马脚，可以说因为一次贪心？因为心狠？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
　　成绩中游的何力，非常费劲的巴结着上游的孩子们，他们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老师家长的心头宝，何力对他们不敢有一点怠慢，吹捧的话露骨的让人脸红，说是舔狗也不为过。这样舔，为了能让人家在考试的时候给他抄个一题半题，成绩就能蹭蹭上来，收获老师家长的喜爱。这样的一群人，自然是不会知道也不会关心，何力对下游的孩子们是那样的欺负。
　　可是何力，居然将罪恶之手伸向了胖胖！胖胖在家在学校都特别受宠，成绩也特别好，按理说他一般不敢欺负这样的孩子。不知是胖胖的时新文具迷了他的眼，还是胖胖的傻白甜给了他作案的动机。
　　何力最开始，很客气的问胖胖借笔，借了之后很快就会还，然后慢慢的还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就干脆不还了。胖胖好东西多，人也豁达，并没有追着他要回东西，只是少掉的东西越来越多，找何力何力还理直气壮的说，你东西多，我借点怎么了，怎么那么小气。
　　胖胖生气的回家向自己的家长告状了，心尖尖的宝贝被欺负了，胖胖的家长立刻约谈何力的家长，何力的家长也不含糊，冲到学校里，当着胖胖和家长的面，把何力揍了一顿。
　　何力竟因祸得福了，胖胖自此之后不再向他追讨自己的东西，对家长也说他还了。我的傻胖胖哟，问她为什么，她说何力的爸妈好凶，不想何力因为一些文具挨打。
　　但是，有一只笔，在当时是很贵很贵，胖胖向妈妈求了好久才买来的。不知怎么的，妈妈突然问胖胖那只笔去哪里了，胖胖心虚，但还是对妈妈招了，妈妈说这只笔很贵重的，得要回来。
　　胖胖找何力，何力却开始用各种理由花式逃避，一会还给胖胖一只破笔，一会说胖胖弄坏了他的笔这只得赔给他.......胖胖的朋友们看不下去，威胁何力赶紧把笔还给胖胖，何力态度很好的说一定会还，但是第二天又态度很好的说忘记了。
　　过了很久，胖胖的笔还是没有拿回来。妈妈又问胖胖了，胖胖都急的哭着求何力赶紧把笔还给她。何力这时反而像钓上鱼的猫一样，开始玩味了起来。朋友们气的都想把何力揍一顿，但是好孩子都受着束缚，好像凑人了便不是好孩子一样，胖胖也说自己一定能自己解决的。
　　那天，胖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学和我一起回家，说家里有点事，一放学自己就跑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肺都气炸了。
　　何力那天终于把那只笔带来了学校，给胖胖看，说要还给她，但是要她放学一个人和自己走一趟，不能告诉任何人。胖胖答应了，放学后跟着何力被带到了校园的后山，偏离大路一点的地方，有个深坑，何力说他把笔埋在坑下面了，你自己去拿。胖胖不疑有他，直接跳了下去。谁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站在坑外的何力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了。
　　胖胖努力的往外爬，可是每次手就差一点点就够到坑外的，可是每次就差一点点。胖胖爬了好久，手抓着坑壁，抓的指甲里全是黄泥，校服也蹭的脏兮兮了，就是爬不出来。天色越来越黑，胖胖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心里也越急越怕。虽然这座山常常人来人往，可是天黑了还是挺恐怖的，人贩子抓小孩挖心挖肝的传言也一直在她脑内作响，胖胖害怕极了。
　　这时，突然从坑顶伸出一只手，把胖胖拉了出来，是同班同学小勇。小勇说放学时正好看见何力带着胖胖来这边，但是回家路上却只看见何力一人，小勇回家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犹豫了很久还是打算再过来看看，哪知道还真的救了胖胖一命。
　　胖胖回家之后，第一反应居然还是趁妈妈没发现赶紧把校服洗了，第二天还跟我吐槽，人品真好，幸亏遇见了小勇，幸亏那天妈妈来朋友了没有发现她晚回家了这么久。
　　我气的戳戳胖胖的头，何力都这样害你了，你还打算保护他？胖胖支吾了一阵“对不起嘛，我下意识就，不想让任何人受伤。”胖胖的一圈小伙伴更生气了，欺负谁不好，欺负我们这么善良的胖胖。
　　这次，在大家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何力居然轻易的就把笔还给胖胖了。当然，朋友们都不忘把这种事大肆宣传一下，连带着之前被何力欺负过的女孩子们也纷纷吐露了何力的恶行。
　　何力这才在班上名声彻底臭了，再也没有人愿意和他玩了。只是，这人精，马上又勾搭了一群外班的朋友，看起来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很多年后，我知道了何力父母的故事，竟是很平常的穷小子攀附富贵小姐的故事。富贵小姐貌陋自卑，穷小子帅气无比，穷追猛打，终于结婚获得了岳父的帮扶。小姐自知穷小子追自己的原因，把一腔宠爱全宠在了儿子身上。穷小子的不甘大概也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到了儿子身上。再听说后来岳父失势了，谨小慎微的穷小子也一夜之间变了一人。
　　原来常见的故事，背后并不只是一声叹息，还有孩子会带着难以磨灭的影响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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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奇怪，小坏蛋们居然大多都是男孩子，想起流行的一句话，“为什么总是教育女儿要好好保护自己，却不教育儿子不要欺负他人呢？”也许真的是父母疏于对男孩的管教，才造成了这些小坏蛋们。而父母对女孩过多的管教，反而将她们塑成待宰的羔羊。
还想起一句话，为什么老说为了孩子不离婚呢？和家暴男、和渣男结婚，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图人家钱、图人家帅，真的是为了孩子好吗？我想如果没有爸爸这样的基因、没有这样的言传身教，吴理和何力可能也会是很好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