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何人入梦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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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
沈珩回头，这里全变成十年前的模样……
又来了！他想逃跑，可怎么也醒不来！
这十年，只要他一阖眼，就一直重复着一样的梦境。
他低头，看到满手是血，是他杀了灵依，杀了谢怀最亲近的侍女。
灵依死在他剑下，是灵依自己扑了过来……
“卿如，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沈珩不断的解释，他在这个梦里解释了十年。
谢怀还以那般，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不到伤心，看不到生气，心死莫若此。
谢怀努力挤出一个笑，就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我相信你……”
他紧紧的抱着谢怀，不断的说着：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这时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伤心，还是庆幸。
每每梦到这里时，他虽然痛苦不堪，但至少能抱着谢怀，还能骗自己，卿如还在。
他再睁眼，就见谢怀提着剑指着他。
谢怀身着卫国红色朝服，眼中尽是恨意。
“你有什么权利能随意屠杀我卫国百姓！我卫国将士！”
他刚想解释，身后便伸出来许多的手，捂住他的嘴，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四肢死死的扣住。
然后，所有人就像看不见他似的，他不停的挣扎，没有人理他。
转眼间火光冲天，他眼睁睁的看着谢怀一步一步走进火中，他耳边仿佛能听到惨叫声。
这十年一直重复着，重复着这场大火。
他大喊，可没人帮他，他也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被大火吞噬。
突然他挣脱的那些手，冲进火中。
火，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废墟。
谢怀，谢卿如早已化为灰烬。
他却不停地用双手刨着那堆废墟，他竟然会觉得谢怀就藏在废墟下面。可下面什么也没有，谢怀什么东西都没留给他。
他知道，谢怀必是恨透了他，才什么念想都不愿留给他。
他的心就好像被再次撕裂，一股莫名的痛，从心蔓延至指尖，疼得他使不上力气，迫使他不得不醒过来。
猛地，沈珩开了眼。
醒了，天蒙蒙亮，晨起的鸟儿叫着飞上天空，只听见宿醉的士兵喃喃呓语。
他扶着额，回想夜里的梦，心上仿佛压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十年间的折磨，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却未想还是放不下。沈珩不禁苦笑，看到手边昨夜剩下的酒，他仰头一饮而尽！
心头的烦闷一时难以消散，又想到很快就要离开卫境，他想起一个人，该去和她道个别了。
沈珩翻身上马，一路疾行，约莫到了午时，来到一户农家。
屋外，沈珩下了马，远远看见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女孩在与自家的小狗玩耍。狗看见了有陌生人来，不停的叫唤。
沈珩开始犹豫，马儿也开始焦躁不安，前蹄刨着地，不断发出“咴咴”的叫声。
小姑娘看上去已有五六岁，见到沈珩也不怕生，抱着小狗跑过去。
沈珩的马乌云踏雪，特别好看。小姑娘隔着篱笆看着它，两眼放光的说道：
“好漂亮的大马！大叔，我可以摸摸吗？”
沈珩还没说话，屋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鸢儿，你在和谁说话？”
“娘！是个骑大马的大叔！”小姑娘努力从篱笆缝伸着手，想要摸到马。
马儿似是知道小姑娘的想法，将身子趴的低低的，女孩摸着它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时，屋里走出一个年轻妇人。这个妇人虽身着粗布衣裤，但看上去却是气质出众。
“锦月！”
眼前的妇人皮肤黝黑，身材削瘦，若不是提前知道她住在这儿，沈珩一时还认不出是她。
妇人看到他也先是一惊，随后就淡然一笑，走过来，将女孩护在怀里说道：
“沈公子，不，现在奴婢该称您为‘沈将军’了。”妇人微微欠身，向他行礼。
“锦月你……”沈珩却是一时语塞。
“将军还是进来说话吧。”妇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道：“鸢儿进屋给叔叔倒杯茶”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进了屋，沈珩也拴好马。
他环顾四周，三间砖房，一间牛棚，牛自顾自地吃草、反刍。
锦月随口说了句：“这匹马看上去不是寻香……”
“嗯……寻香和墨迹已经不在了……卿如走后的第三年……”
锦月叹了口气，又仿佛释怀一般微笑，道：“也好，它们去了，殿下也不顾孤单。”
院子里养的鸡鸭遍地走着，锦月利索的将它们赶回了窝，又拉出来两条小板凳，擦了又擦。
“将军，农家土重，您见谅。”锦月轻轻一笑。
沈珩从不介意这些的，接过搬到，却无意碰到锦月的手。看着锦月的那双手，沈珩心头忽然一紧，她原本的纤纤玉手，如今变得粗糙削瘦。
“这些年，苦了你了，怪我……”
锦月苦笑道：“这怎能怪得了将军，说起来还要感谢将军。”
沈珩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年，他明明知道锦月身在何处，却不敢来见她。若他早些来找她，锦月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若我能早些来……”
“若您早些来，奴婢就遇不到奴婢那口子，也就不会有鸢儿……”
虽然锦月这样说，可沈珩仍旧很是自责。两人突然沉默，却听见鸢儿拿着茶壶杯子“叮叮当当”的声音。
“大叔喝茶！”鸢儿笑着，乖乖的端着茶杯递给沈珩。
就那一刹那，鸢儿像极了十年前的锦月，乖巧招人怜爱。沈珩不禁感慨血脉，又想到若早些来见她们，鸢儿应是被人捧在手心富养着。
又听见马儿躁动，伴着几声狗吠，见一大汉手提几只野兔和一条大猎犬走了进来。
“媳妇儿，来客人了！”大汉放好兔子，赶紧把猎犬拴好。
狗不停的朝沈珩叫着，大汉佯装生气的拍了拍狗的头，狗一下子蔫了，只敢小声的哼唧。
鸢儿直接扑进的大汉的怀里，连声叫着“爹爹！”
这便是锦月的丈夫，沈珩不禁打量了他一番——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农夫、猎人。
沈珩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憨厚、老实……沈珩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锦月联系在一起。
“你快过来，这是可是沈将军！”锦月笑着向大汉介绍着沈珩。“将军，这是我的丈夫丁宝”
大汉一手抱着鸢儿，憨憨的一笑，说道：“哎呀呀！贵客！等着，俺去把打来的兔子弄好！留下来吃饭！”
“好了，你快去做饭，我和沈将军有话要说。”锦月拉着大汉笑着说。
“好嘞！”丁宝另一只手搂住锦月，笑嘻嘻的亲了她一口。
锦月有些不好意：“让将军见笑了。”
丁宝又亲了口鸢儿，才将她放下，提着兔子进了厨房。
“看来，他对你很好……”沈珩喝了口水。
锦月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奴婢命好，和殿下走散后还能与家里这口子。日子虽不如从前在宫里，但也过得充裕……他踏实能干，春种秋收的，冬天还去山里打猎，奴婢也是享福。”
“那便好……”
“将军是快离开卫境了吧。”
沈珩的手指摩挲着杯沿，说道：“是。”
锦月低头轻笑，半开玩笑式的说：“看来奴婢在将军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也是占了殿下的光，将军还能记得奴婢这个故人。”
“我……锦月，对不起……”沈珩心中闷痛，不知该说什么好。
“将军没错，不必道歉。谁也不会想到殿下会如此决绝……可他是卫国的太子、卫国的军，他合该如此，怨不得别人。”
这话锦月说的违心，沈珩听着刺心。
“锦月，你若恨我……”
锦月苦笑道：“没有我资格说恨——灵依姐姐的事，我后来知道。殿下与将军的事，奴婢也没有资格过问。”
“但问我恨不恨，我怎能不恨！”锦月一下子红了眼眶，满腹的委屈倾泻而出，“我祖上可是卫国开国丞相，我父为卫国战死，我又是太子义妹，如今卫国成了卫境，你叫我怎能不恨！”
“对不起……”
锦月撇过脸，拭去脸庞的泪水，叹了口气说道：“这话您对我说没用。若您真的觉得亏欠于殿下，就好好守着卫国这片土地，让殿下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让卫国百姓过上好日子！”
“是啊，俺们百姓日子过得好，谁管当官的是谁！”丁宝从厨房出来，就只听见了锦月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搭上了话。
锦月沉下脸，佯嗔道：“去去，你插什么嘴！”
大汉也不生气，傻呵呵的“嘿嘿”笑着，说道：“俺就出来拿蒜。”
大汉左脚刚踏进厨房，立马就退了出来，跑到沈珩跟前说：“俺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沈阎王’沈将军！俺之前还跟村长给咱军队送过粮！”
“你怎么还不去做饭！”锦月推着他，佯装生气。
“哎呀呀！俺就和将军说说话，将军！”丁宝赖着不走，硬是要和沈珩说话，一手搂着锦月，说道：
“将军，俺就觉得现在挺好！别的不说，俺这闺女过两年就能去上学了！”丁宝指了指屋里的鸢儿，脸上笑开了花。
“这要放俺小时候，像俺们这样的庄稼汉，别说送闺女去上学，就连男娃娃都去不了！”
“还有，俺们这儿原来属于卫国南界，出个远门就见流匪，您在这儿，流匪都少了！”丁宝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什么。
“您瞧瞧，俺都忘了，今早村长还说，玄骑军将流匪都打败了，这可是积了多少辈儿的大德！”
锦月看着劝不住，掐了一把丁宝，疼得他吱哇乱叫。
“好了吧，说完了吧！还不进去做饭!”
沈珩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却觉得又好笑又温馨。
丁宝被轰进了厨房，院子里一下安静了许多。
锦月又问道：“将军这次走，是不会了吗？”
“不知道。”沈珩如实回答。“日后你若是又困难，你来找我，我定会帮你解决。”
“奴婢哪会有什么困难，倒是将军，要保重身体”锦月突然笑了，“我说这些干嘛，若殿下在就好了。”
沈珩默默不语，放好茶杯起身，说道：“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何人入梦来（2）
